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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宅當家的在南方落難沒了,主家夫人懷的胎亦險些落了,暖陽高照的春四月,宅子裡靜悄悄的,沉清池在屋中整理舊物,理著理著,眼燙了,停了手,朝屋外摘竹心小棠兒道:“棠兒,喚王管事來。”

暖風穿堂,吹得珠簾沙沙作響,王管事入屋頭,朦胧帳子下了,沉清池隔在裡頭,聲音微澀,慢極了,“管事,你笑我癡也好,傻也好…我,我不信他………”

“你帶著銀錢,尋四五壯丁,替我去找找罷……”竹葉聲揉碎了他的聲,“找到些什麽……都好。”人奈何不得命,說出口,總是有些難的。

“诶。”管事低低應了聲,輕輕把門帶上,迎面碰上小棠兒,丫頭抓著一把竹心,往廚房去呢,管事叫住她,“夫人吩咐我南下辦事,會帶上宅裡的青壯,你可得看好門戶。”

“诶!”丫頭的聲兒,清水一樣冽冽,王管事拉她到廊尾,“有什麽事兒,別忘了跟你說的,後院柴房有道小門,出得去。”連日的事,攪得他心神不寧,忌著背後效力的主兒,不容有失。

丫頭唯唯諾諾,平日裡便怕他,見他面色凝重,也不敢輕慢,“管事,我曉得,去那兒瞧過,我身量小,能過去。”因沒有沉清池屬意的,小棠兒是新買來的,鄉下丫頭進了大宅子,鄉音未褪,新奇又怯著,心思純,一門心思待沉清池好,倒也暖了他的心,使喚還算趁手。

南方的雨訊過了大勢,雖未走,卻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了,挑了個天晴的好日子,幾匹快馬,王管事和四五青壯,帶著沉清池的盼與悲,離了許宅。

竹軒哪哪兒都是舊事舊影,沉清池住不下,搬到新收拾的西廂房,小棠兒給他拿來煎好晾涼的藥汁,放下後又去忙活,“夫人,我給你鋪褥子。”

從前他就少話,如今更甚,一日就算小棠兒逗悶子,亦說不上幾句,幾副藥下去,唇色較之前淡三分,眉宇間的朝氣失了大半,大半心被剜去,人要空了,即便小棠兒費心令他開心,亦無濟于事。

近幾日京城可熱鬧,宰相十五嫁麽女,新郎倌是新晉狀元郎,才情非虛,容貌天成。此事是大事兒,皇帝督顧疏堂著手主持,無上殊榮,一時是人人茶馀飯後談資。

要說顧疏堂在京城百姓中的名聲,是不大好的,十五年歲在北域冽風裡褪下一層皮,同當今聖上一母同胞,十六便封了王,榮華富貴自落地時起至今,數不盡,亦算不清。聽聞性子狠厲,加之頻頻傳出擺闊做派,久而久之,盡不得人心了。

宰相嫁女,事要完得圓滿不易,不能跌了宰相府的氣派,更不能有損皇家天威,管得寬了,惹宰相不喜,管的窄了,落得個不盡心的壞名。連著幾日,顧疏堂早出晚歸,午膳盡是在相府吃的,好不容易捱到十五,心頭一樁大事才了了。

長街流水宴,縧紅鞭炮紙,彩錦紅花紅轎子,席面早就備好了,唢吶聲,吵吵嚷嚷的人聲,近了,只等著新婦入門開席!怕照顧不周,王府特遣了仨管事來幫襯,就這還忙活不來,小亂中有著序,熱熱鬧鬧的,這一片天的白雲,都要沾上喜氣。

席間有幾盞酒顧疏堂推不過,飲了,從頭到尾歡喜盈面,總歸此事是圓滿了。勞碌整天,夜宴便由宰相及相夫人張羅罷,上了軟轎,顧疏堂倦極阖眼,相府人聲鼎沸,此處還能聽著,他掀簾同轎外騎馬誠哥兒說話,”富貴邊上沾富貴,有容易的麽。”

“王爺,您累了,回府好好歇下罷。”誠哥兒淡聲提醒,顧疏堂輕笑,“本王心裡這杆秤拿著呢。”簾一放,假寐不再言了。

軟轎停在王府門前,守門獅子石雕威嚴可怖,月下冷冷淬著層寒霜,轎夫由侯門小童帶去領賞錢,還未入府,就聽得吵鬧聲,顧疏堂眉一皺,門開了,誠哥兒聲沉沉如雷,“何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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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小童提燈一映,是王府護衛,兩人擒著個丫頭,另兩人羅剎似的在前頭,抱拳恭敬道:“王爺,是個丫頭,在府後鬼鬼祟祟,被我等擒拿,正要将其驅趕。”

丫頭?誠哥兒望向顧疏堂,見他擰眉問道:“哪個府上的丫頭?”小棠兒沒遇過大場面,推推搡搡間已紅了眼,細聲細氣的答:“許府上的。”

話一出,顧疏堂心一沉,喝道:“可是你家夫人出了事?”小棠兒擡頭,顧疏堂一瞧她淚盈盈一雙眼,便知壞了事,推誠哥兒下馬,攬著小棠兒上馬,“叫上兩列護衛。”

高頭大馬,很快消失于街尾,誠哥兒搖頭歎氣,哪個不長心的,怕是要丢了命喲,王爺心裡正藏著火呢。

沉清池于寺廟長至十歲,後随寺中慧通師父老友入世,是從未見過此等潑皮無賴,口口聲稱許青笙胞弟,卻來者不善,一衆人人手持棍棒,火把烈烈,真如羅剎。

若從前,無需多費力氣,沉清池一人便收拾了他們,可如今,他連同他們糾纏的精力也無,“先生,帳房支些銀錢給他們分了罷。”

誰想領頭自稱許青萍這人,蔑笑著,“誰稀得要你銀錢,此宅本屬我大哥,他死了,便歸了我,賬上銀子,屋中裝飾,輪得到你一個外人處置!”

沉清池面寒如霜,起了怒,一張面被月光映得慘白,捂著腰腹,“你!”

馬蹄聲急忽歇,直直闖入許府前院,顧疏堂沉下臉來,攬著小棠兒自馬背躍下,眉心紅痣給火光映得分明,接了随後誠哥兒擲來重鞭,鞭尾自青磚一甩,刺耳的破風聲伴著冷笑,“不歸他處置,歸你不成?”

那抹眉心的紅被映得忽明忽暗,抓著沉清池的眸,兩列王府護衛緊跟其後,烏泱泱擠滿了院落,全一副冷面,吓!

瞧顧疏堂一身錦緞軟衣,執著腕子粗的重鞭,許青萍起了怯,卻不甘心,紙做的老虎,只有氣勢而無內裡,“何、何人,管得著我家中事!”

不多說廢話,顧疏堂下令,“幾人私闖王府,意圖不軌,捆了,送衙子去。”

許青萍瞪大了眸,還沒出聲便被鐵做了的護衛捂住口鼻,通通給挾著上了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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