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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楚的?這稱呼一看就叛軍進宮搜人了。
看來邺城真的被叛軍攻破了。
嘆息一聲,餘慕娴又伸手試了試楚玉姝的體溫。
依舊是燙手……
這樣下去不行。
要不要主動送上門,待出了井,再伺機逃脫呢?
餘慕娴心頭一動,正欲出聲,卻被井外傳來的聲音打消了念頭。
“诶,将軍,大将軍讓您來搜人怎麽會是晦氣了,您沒聽說昨個兒夜裏,姓陸那小子還在水缸裏搜出了個大美人兒?”
男子猥瑣的尾音引得餘慕娴指尖一抖,險些把懷中的楚玉姝落到了。
說話的人該是個士卒。餘慕娴調整姿勢,把楚玉姝護到身後,心道,看來楚國大皇女已經遭遇了不測。
“有人來了?”察覺到餘慕娴動了,楚玉姝睜開眼。
“嗯……”餘慕娴不動聲色地收緊攬着楚玉姝的手,低聲道,“不是太子。”
“嗯?”察覺到餘慕娴防禦性的動作,楚玉姝蹙眉,正要問來的人是誰,卻聽到井上傳來笑聲。
“呵呵……美人兒?”
這口音是北地的?
辨別出被稱作‘将軍’的男子操了一口濃重的北地口音,餘慕娴意識到叛軍是北地的。她早先只知道邺城被叛軍圍攻,卻不知道是具體是哪裏來的叛軍。
“他姥姥的,爺催啐你一臉!兔崽子你睜眼看看,這破旮旯哪裏有美人?”
确信來自北地的将軍已然怒了,餘慕娴屏住呼吸——那将軍距井口的距離應該不超過十步。
“啊……爺說的對,對,這破旮旯沒美人……”猥瑣男子連聲賠罪,“可……小的聽說……就是,就是先帝爺……啊,呸呸,小的不會說話,就是那個老皇帝的大女兒……”
聽着士卒提到皇族,餘慕娴低頭湊到楚玉姝耳側道:“莫要再聽了……”
她能預感到那男子說不出什麽好話。
“嗯?”楚玉姝看了餘慕娴一眼後,閉眼,“要聽的。”
她聽得出井上兩人,有一人是邺城口音。
楚國沒有遠役的軍制,百姓皆是在本郡大營行兵役。故而,有邺城口音的小兵便該是孫延年麾下的。剩下那個将軍似乎是北地口音……
這便佐證了孫延年真的與城外叛将裏應外合了。
按照搜宮的進度看,孫延年該是按計劃成事了。孫延年成事之後,該是立君……
立新君……
孫延年會立誰作君主呢?太子?三皇兄?
還是孫延年他自行裂土稱王呢?
忽地凝神,楚玉姝覺察到站在自己身前的餘慕娴在不斷回頭打量她。
楚玉姝蹙眉:“怎麽了?”
沒事。
餘慕娴一邊搖頭擺脫楚玉姝探尋的視線,一邊繼續聽井上的話。方才那井上将軍擠兌過楚國皇族,她怕懷中人多心,才一直小心照看着。
“嗯?”楚玉姝不知自己聽漏了井上人作踐楚國皇族的言語,追問,“怎了?”
“嗯……沒什麽……就是……”餘慕娴猶豫片刻,還是把小卒細述的事咽回到腹中。大皇女被侮一事,半點都不适宜在此時與四皇女複述。
可井上人并沒有讓楚玉姝與餘慕娴如願,邺城小卒還在拼命的顯擺他聽來的流言。
“對!對!将軍,你是沒看到,那大皇女可是長得真俊……可惜了……呵,廢在姓陸的手上了。”
士卒的聲音大極了,大到楚玉姝的慢慢攥緊了手。
該死的賤民,誰給他的膽子?
“他們并不是針對四皇女說的……”發覺身後的人被氣的發抖,餘慕娴嘆口氣,低聲道,“況且,他們說的是實情……”
“嗯……”楚玉姝應了聲,卻并沒有壓下氣,她皇天貴胄,何時受過這等氣。縱使上世月眠國圍城,她也沒被人這麽侮辱過。即便他們說的是她此世的大皇姐,她楚玉姝心裏也不舒服。
低頭蹭蹭餘慕娴的背心,楚玉姝悶悶道:“待我得權時,定要先斬了這狗奴才!”
即使知道那些人說得自然是實情,她也不會原諒那些不懂規矩的奴才。規矩是人立的,不用一些人立規矩,怎麽坐得穩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小孩子家家,何必那麽大戾氣呢?”餘慕娴沒轉身。她前世離皇族近,知曉皇族子嗣大多嗜殺乖僻。四皇女如此,算不上出格。可物極必反……若是年紀輕輕便如此,許難長久。
“小孩子?”餘慕娴的稱呼讓楚玉姝如鲠在喉。她方才的舉動很像小孩子麽?
“有本皇女這樣的小孩子?”楚玉姝半真半假的與餘慕娴較真。
“嗯……”餘慕娴分神片刻,将年幼,善變,出身高貴這些特質抽出來,與記憶中人對比。
“有。”餘慕娴給了楚玉姝一個答複。
花朝國女帝花玉奴打小便是一怒天下懼,一殺四海威,她餘慕娴自認不是無能之輩。但任她前世費盡心力,教了女帝幾十載,也沒教會她收斂。
想到女帝八歲時便揚言要斬了她的腦袋,餘慕娴提點了楚玉姝:“楚律第一條,诽謗皇族誅……”
皇家人,用規矩殺人比較好。
“嗯?”聽着餘慕娴提到楚律,楚玉姝的頭又有些疼了。前世有個丞相老是與她提律法也就罷了,這世又遇到一個。
“律法有什麽好用的?還不如父皇的一句話好使……”楚玉姝湊近餘慕娴。
“嗯……”餘慕娴沉思了片刻,決意結束這個話題。
法理和皇權的優劣本沒有什麽可争的。明眼人都知道皇權比法理好使。但能握到皇權的終究只有站在頂端的幾個人。法理卻不一樣,只消認識幾個字,乞兒都能駁得人啞口無言。可這些哪裏需要和一個皇家子嗣講呢?依照楚國的成俗,她總有一個哥哥能握到皇權。
“噓——”餘慕娴轉頭示意楚玉姝聽井上的聲音。
“聽說這宮裏有七個皇女?”
将軍的聲音依舊很清晰。
“啊!對!可是老皇帝死之前就讓太子爺,呸……”小卒改口該的及時,“讓那姓楚的把那些美人兒……”
遇到陡然消失的音節,餘慕娴與楚玉姝對視一眼,皆在心底暗暗補過音節。
‘讓那姓楚的把那些美人兒都殺了’。
補全話,餘慕娴繼續側耳細聽,楚玉姝則是嘆息閉眼。
楚玉姝想不通她那糊塗爹是如何坐穩江山的。不過是北地三郡謀反,他便自行斬盡皇族血脈,只願留太子一根獨苗。
楚玉姝想得入神,卻被井外的聲音打擾。
将軍在追問大皇女:“那大皇女是怎麽回事?”
井上人對搜尋皇女起了心思?餘慕娴偷看過楚玉姝一眼,見其面上沒什麽變動,随即又把注意力轉到了井上。
“聽說是因為昨個兒心悸,沒去大殿……”小卒應。
隔井聽着大皇女不去大殿的理由,餘慕娴點頭。
大皇女還是很會審時度勢的。
可惜……紅顏薄命。
井上的話還在繼續,餘慕娴卻被隐約聽到西邊有瓷器摔碎的聲響。脆脆的,像是刻意弄出來的。
但叛軍似乎還沒有進屋去搜呢……
連這個院落也不過進了兩個人。
餘慕娴正要細聽西邊的動靜,卻被将軍那罵罵咧咧的糙嗓子震得耳朵疼。
“呵……”将軍冷喝一聲,翻手又給了小卒一巴掌。他盛西關千裏迢迢從北地來邺城,可不是為了替那姓孫的,尋野小子開涮,他是來出人頭地的。他娘的,想他在北地郓城,也是跺腳震四關的人,怎麽到了邺城,還要受着孫延年那孫子的惡氣。
想到孫延年,盛西關怒氣沖沖地朝着院中的枯井走,道:“沒人你硌老子呢!說個鬼!老子還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界……”
愈來愈清晰的腳步聲從頭頂上傳來,餘慕娴的心不由自主的繃緊。一面帶着楚玉姝躲到井中的陰處,一面把背貼緊井壁,餘慕娴在心中默念着‘十步,九步,八步……’。
“啊,別急呀,将軍!小的早個兒聽小的的一個把兄弟說,昨個兒殿上太子只殺了四個皇女……”見盛西關要朝着水井去,孫延年帳下的小兵顧不得揉臉,只是快步湊到盛關西身旁,扶住其手臂,谄笑道,“将軍,不是小的說,咱們今個兒都搜了十幾個院子了,怎麽着老天爺也會給咱們留一個吧!”
‘六步,五步……’
“呵……”
将軍在笑。
步子停了。
發覺将軍的腳步停滞了,餘慕娴頓生出幾分憂懼。若是将軍臨時起意要搜井可如何是好?
距她推算,井上人距井口許不到兩步。
井上人似乎在耳語?餘慕娴屏息。
“小哥哥……”楚玉姝見狀,輕喚了餘慕娴一聲。
“诶……”小聲應過,餘慕娴搖頭示意楚玉姝不要說話。
“小哥哥……”見井外靜極了,楚玉姝便扯了扯餘慕娴的領口,想囑托慕娴把她交出去。誰料又被餘慕娴用視線制止。
楚玉姝在心中嘆氣,她知曉是叛軍的人來了。餘慕娴不過是尋常男子,搜出去頂多随軍,犯不着讓他為自己搭上性命。她也不想承這麽個莫名其妙的人情。
餘慕娴不知楚玉姝所想。只道是四皇女被此景吓到了。
安撫性握住楚玉姝的手,餘慕娴心如止水。
她不會在此時拿楚玉姝去換安寧。雖說楚玉姝此時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但誰能保證上面人不會像對待大皇女那樣對待這個孩子?
井外人那區區兩步,便是生死之隔啊……
餘慕娴淡然地等待結果。
“你小子!等着!若是找到了,老子賞你個驸馬當當。”
粗糙的男聲傳來,餘慕娴徹底放松了。
井外的人走了。
餘慕娴聽着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松開了握着楚玉姝的手。
楚玉姝見狀,頓了片刻,便爬到餘慕娴背上,道:“小哥哥,按你頭半寸的那塊發黑的磚。”
“嗯?”發覺楚玉姝上了自己的背,餘慕娴本能地回頭看了楚玉姝一眼,見她一臉理所當然,餘慕娴也只得伸手護住楚玉姝,防着她摔着。
“按呀……”楚玉姝自覺腦子渾沌的厲害。
“嗯……”猶豫了片刻,餘慕娴伸手按着楚玉姝的指示按了按頭上半寸的黑磚。
“呲——”
餘慕娴把黑磚一按,黑磚下方的井壁應聲縮入土層半丈。
眨眼,一條幽深的地道出現餘慕娴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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