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慌亂

幻境中的安陽不似今朝這般,更繁盛些, 且駐守安陽的門派并不是太一門, 而是北真派。

——裏面沒有當今的兩門三派四宗,而是別的門派。

據現存的古籍記載, 北真派曾是極具威望的大門派, 只是在上古大戰一役後就敗落了, 其掌門和能當事的長老全都戰死,餘下弟子成了一盤散沙, 玄陽門最終以內鬥終結, 自此日薄西山, 一天不如一天,直至完全散掉,實在令人唏噓。

如今的太一門雖還是滿門道士,但與當初的北真派終究不同, 甚至遠遠不如, 畢竟北真派鼎盛時期可坐過修真界第一大派的位子。

沐青受北真派掌門之邀去往安陽除魔,她是散修,不受宗派規矩拘束,常年來去無蹤,前些年在凡間中原當國師, 接着四處周游,順道救濟黎民百姓, 再之後去了南海一帶靜修, 後來又經歷了諸多事, 掃除妖魔,庇護一方百姓,去了淮北,亦到過大理。

分別的那些年,她從未停下過,清楚白姝曾找過自己,可未有任何回應,全都置之不理。

師徒倆不該走到這一步的,可出師前的游歷造就了這樣的局面。

被自己的徒弟那樣壓在身下,還沒動用靈力抵抗,怎麽看都不正常。

修行道遠,太過漫長,修士一生都在經歷或大或小的考驗,即使是聲名赫赫的宗師也會繁花亂眼,迷失心智,沐青未曾多想,将其視為過眼煙雲,淡掉就沒了。

只是她沒想到會在安陽遇上白姝,一切始料未及。

為禍安陽城的魔頭原是神狐一族的長老,因着修行時無法摒除內心的業障,貪念過重,以至于走火入魔堕入深淵,現在為了修為更進一步到處禍害百姓,亂殺無辜。

白姝作為神狐族下任君主,出了這種事肯定得親自過來處理。

師徒二人在北真派大殿相遇,未能說上一句話。

掌門講完事,沐青先行離開,待走出這裏,白姝竟獨自悄然追上來。

太久不見,這人與當初分別時又有不同,更為成熟穩重,能獨擋一面,見到她還恭敬行禮,面無表情道:“弟子見過師尊。”

沐青都快忘了當時是何種感受,現下再次夢見便很是模糊,空落落的,如鏡花水月一般抓不住。

夢境一轉,到了她們捉拿魔物的那棟閣樓中,産生無法割舍的糾葛的地方。

對方畢竟是神狐族長老,修為本就奇高,堕入魔道以後禍害了那麽多人增進修為,路子一偏再偏,自是不容易對付。

沐青追蹤此人時被引進古陣之中,導致靈力被陣法壓住,無法施展。

自然,陣法中的其他修士或妖魔也無法使用修為。

神狐族長老狡猾,竟用下三路的法子,雖然最終還是沒能抵抗住,但沐青還是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只是她沒想到白姝一直在暗中潛伏,見有危險就沖了出來,結果躲閃不及齊齊中招,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那長老早有準備,任憑誰來都無法抵抗住。

起先沐青勉強還能忍住,欲帶白姝離開,孰料這孽障魔怔了,攔都攔不住。

蠱惑,躁動與不安,深切的渴求。

白姝捏住了她的下巴,過來尋她的唇。

不同于這人,沐青還有一絲理智尚存,極力把持住想讓白姝清醒些,可毫無作用,終還是被這人得逞。

白姝的動作并不溫柔,俯身壓制着,急切地覆上她濕潤微涼的唇。

沐青瞳孔緊縮,腦海中一片空白,無從反應。

床笫間的糾。纏向來是不理智的,無法控制,一切如洪水泛濫般襲來,猛然沖垮桎梏的高牆,将所有防備都瓦解得稀碎。

身處幻境之中,沐青不知為何會發展到這一步,也許遺漏了什麽,也許是這些事情來得過于突然,一點都不真實,她無法真正地感同身受,可那些如大火一樣的激烈和情意,致命的溫柔,深入骨血的悸動卻騙不了人。

不論是在幻境還是在現實裏,她慣來清心寡欲,從未體會過那種情。潮洶湧,愛意如水快要将人淹死的感覺。

“師尊……”白姝總是這麽輕聲喊,在她耳邊低低呢喃。

她很是熱,意識不清,身上禁欲的繁複白袍已淩亂不堪,随時都要滑落,外面有細密地下着雨,烏雲堆聚天色陰沉,沒有亮白光線投進,閣樓中暗沉如黑夜。

昏暗為這場出格增添了無盡的旖..旎,将不該有一再催生,荒唐在放肆蔓延,猶如火星子濺到了油中,轟然火勢沖天,簡直觸目驚心。

然而兩人卻無暇顧及太多,分不清是受蠱惑還是如何,就這麽一再迷亂下去。

或許是被迷惑太重,白姝陷得太深,攬住她的腰肢深情親吻,從紅潤的唇到下巴,脖頸,胸口……沒完沒了,一路前行不曾停止。

沐青動了一下,可緊接着就被鉗住了雙手。

窗戶沒關,不知是幻象還是真實,雨勢越發大了,從細細的一點變成豆大的珠兒,啪嗒啪嗒直落,打濕了窗臺,沿着灰白的牆壁一股股往下滑落。

風一吹,樹木輕晃搖曳,葉子迎着風雨被吹得緊緊夾住枝丫,搖搖欲落。

沐青曲縮起指節,抓緊了身下的被褥……

……

睡夢中的沐青倏地睜開眼,心頭緊縮。

此時外頭的天已經大亮,明亮的光線洩進,和煦的陽光有些刺眼。

她衣服都被汗濡濕,好似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的驚險,連掌心都濕了。

清醒了許久,她才擰緊眉頭,反應過來那些只是自己的夢。夢中那些暧熱與荒誕還歷歷在目,稍微回想就清清楚楚,仿佛真的發生過,她冷靜了會兒,動了動身子,甫一低眼就看見滾到角落裏趴着睡的白毛團子,登時又抿緊唇。

幻境和夢中的白姝與床上這個全然不同,一個城府深沉不茍言笑,一個愚鈍蠢笨如稚子,哪會一樣。

她緩了許久,才完全從夢中脫離出來,不再被那些灼..熱的虛無纏繞。

幻境為虛,不可全然當真,只是心智被迷惑了而已。

沐青刻意将那些不該有的場景忘記,只将有用的拼湊起來,譬如北真派,神狐族長老等,剩下的都抛諸腦後不再想。

待徹底平靜下來,她掀開被子下床,出去了一趟。

等再回來時,白毛團子已經醒了,那孽障睡眼惺忪地爬将起來,因着太小個,連下床都有些費勁兒,她倒是一夜好眠睡得死沉,一睜眼就躍到桌上喝水,不時還迷迷糊糊地給自己舔毛。

由于昨夜那些荒誕不經的夢,沐青不怎麽關心她,亦不會特地注意,一概不管這孽障在做什麽。

白姝哪知道她那些夢,一晚過去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當中,一邊啃包子一邊親昵地湊過去蹭她的手背,一點都不知趣。

沐青不着痕跡避開,不言不語。

這孽障全然沒有發現不對勁,賣力啃完一個大肉包,又使喚沐青給自己倒茶,吃飽喝足了才心滿意足地蹿到沐青肩上趴着,滿不在乎地用她那油乎乎的前爪扒拉兩下,疑惑問:“今天要帶阿姝回去嗎?”

被滿是油的爪子一抓,白衣上赫然出現兩個淺淺的印子。沐青倒沒在意,兀自閑适地喝了口茶,默然了一會兒,才回道:“回哪裏?”

白姝繼續扒拉她的衣服,“浮玉山。”

真拿鳳靈宗當自個兒的歸處了。

沐青沒有應答,喝完杯中的茶水才放下杯子,自始至終不回話,等時間差不多了,又化作昨兒的白衣書生模樣,背上箱籠,将白姝裝進去,再下樓退房離開。

雖不知道要去哪裏,可白姝沒問,安安靜靜待在箱籠中,由她背着,偶爾才偷偷從箱籠中探出頭,往外瞧一眼。

因着昨晚封城,今朝的九曲街更加冷清,巡邏的官兵加派了不少,官府并沒有施行出門禁令,但城中居民都知曉瘟疫的厲害,一個個哪還敢出門,若非必要都在家中安生待着。

沐青帶着白姝去往慶和街,還有事情要辦。她一點不着急,不慢不緊走着,沿路趕上官兵巡邏就悄無聲息避開,不多時就抵達街口處。

還沒踏進慶和街,隔得老遠就能聞到刺鼻的藥味,離得近了那味道就更甚,因為官府下令将城中所有病患帶到此處集中就診,是以九曲街更加蕭條,原本住在這裏的居民要麽連夜離開去別處,要麽關在家裏不敢出門。

太一門又派了一批弟子過來,負責收治被傳染的百姓。

沐青本是要去低矮房子那裏,箱籠裏那孽障惹了一堆麻煩需要解決,得過去一趟。

白姝偷的那些東西價值不菲,随便挑一樣都足夠那戶人家把牢底坐穿,這孽障本意不壞,只是不會想事,以為給了錢財就行,可那些都是贓物,反倒會帶來諸多麻煩,小老百姓根本無福消受,用了會招致禍端,不用就是燙手的山芋,得全部取回來再送回趙府。

往前走了一段路,沐青無意間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和她一起進城的大夫,對方與她們一樣,正背着幹草藥往街尾走去。

今天沒有那麽冷,太陽直曬暖洋洋的,但他還是那樣,身形有些僵硬,走得很慢,不太協調。

沐青擡擡眼,有意拉開距離沒有挨得太近,但又不至于太遠,始終保持着一小段距離,沒被那人發現。

還真是巧,大夫去的地方與她們要去的是同一個,他慢慢走到矮房子門前,停頓半晌,才緩緩擡手敲門。

矮房子內沒動靜,他也不急,隔了許久才又敲兩下。

這回裏面的人聽見了。

不多時,門被打開,來者是個穿着單薄的四歲小娃,他似乎很怕生,瞧見大夫就怪腼腆地往門後躲,弱弱喊道:“周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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