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依賴

第35章 依賴

——哥,今天我吃着餃子了,牛肉鮮蝦餡兒的,老陸說是酒店大廚做的,可我覺得一點也不夠味,肉太柴皮也不夠勁道。【圖片】【郁悶.jpg】

陸有時發的是QQ,對面果然半天都沒有回音。

又過了一會兒,他幹脆發了條短信過去——哥,你在幹嘛呢。

這回他哥秒回了——在給小朋友講故事。

小朋友應該是說他的表妹橙子吧,陸有時心想,都還沒給我講過故事呢。他這麽想着,手上居然就把這條信息給打出來了,還想都沒想都發了出去。

短信撤不回來——要命,我哥會不會覺得我太幼稚了。

陸有時絞盡腦汁想找補兩句,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結果他想不出來該說什麽,更讓他忐忑的是,他哥居然半天沒回複。

是不是他哥也覺得他這消息回得太弱智了?

“汪、汪汪!”睡得好好的小獅子忽然被人揪起了毛,疼得她嗷嗷控訴。

“啊,抱歉抱歉,爸不是故意的。”陸有時趕緊給它順順毛,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震動了兩下。

——想聽什麽故事?回去講給我們陸寶寶聽。

陸寶寶?!

太羞恥了——陸有時的臉騰得一下就紅了,那顏色從脖子根蔓延到耳朵尖,好像随便滋上個小火星,他都能原地發射升空。

——我,我就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啊。

那邊發來了一連串的哈哈哈,然後說——不聊了,我得帶這邊的寶寶去散步了。還有兩天就回家,有什麽事兒到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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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就不能聊天了嗎?陸大少癟着嘴不開心,他哥好像就沒有閑聊這個概念。

不過,過兩天就能回去了嗎,太好了。

陸有時回到家是三天之後,興城的雪落得纏纏綿綿,大部分剛落地就化了,大路上倒還好,小路裏都是顏色難辨的雪泥。從路口走到家十分鐘都花不到的路程,陸有時的一雙雪地靴卻已經濕透了,連顏色都變得十分一言難盡。這雙鞋怕是要報廢了,陸有時想着,心情似乎也和那鞋面的顏色一樣變得暗淡。

可當他打開家門,看到玄關的那雙鞋時,一路走來的小小陰霾都被一掃而空。

“哥,你回來了嗎?”

沒人應?他擱下手裏的寵物包,還沒來得及把小獅子放出來就朝房間裏跑了過去。噢不對,這裏是我的房間,他腳步一頓,轉向另一間房。

“哥?”

還是沒有人回答,他輕手輕腳地擰開門鎖,裏面一片幽暗,窗簾拉得很嚴實。單人床上隆起了一個圓潤的人形,他哥在睡覺。

陸有時愣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合上門退了出來。他先把小獅子從寵物包裏放了出來,又給它拿了狗糧換上新鮮的水,最後拿着睡衣去浴室洗了個澡。

他哥應該也是回來以後洗了個澡就睡了,換下來的衣服還放在髒衣籃裏沒來得及洗。陸有時把兩個人的髒衣服都塞進了洗衣機裏,剛按下洗衣按鍵沒幾秒又讓它暫停了下來。

洗衣服的動靜太大了,還是等他哥醒了再洗比較好。

他在客廳心不在焉地玩了一會兒手機,手機居然沒電了,只能讓它去充電續命。人一無聊就容易搞事情,陸有時蹑手蹑腳地又鑽進了他哥房間裏。

他哥大概一動也沒動過,還是保持着那個圓鼓鼓的形狀。

這人是捏着自己的腳脖子睡的嗎?怎麽能拱得這麽圓滾滾的,陸有時看着笑了出來。

房間很狹小,床和衣櫃占去了大部分空間,陸有時一個一米九的大高個站在此間顯得束手束腳的,他幹脆縮起來墊了兩本書便坐在地板上。

荊牧睡得很沉,整個人裹在厚厚的棉被裏,只露出了鼻子以上的小半張臉,呼吸輕輕淺淺的像是暮春的蒲公英,仿佛被田野邊的微風一吹,就能絨絨地飄出一片,像是不帶重量一般。

似乎正和陸有時相反一般,他的長相不屬于濃墨重彩的那種,整個人都很淡。膚色是淺的,連發色都不太黑,但睫毛卻很長,并不太卷曲上翹,平直地躺在眼睑上,勾住幾縷淩亂的發絲,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說不出的溫順感。

陸有時想把他哥額前的碎發撥開,還未觸到就猛然縮回了手,像是被他哥周身萦繞的體溫熱氣燙到了一般,赤紅從指尖一路蹿到了耳尖。

心髒跳動的聲音砰砰不止,像是耳畔響起的春雷,又像夏日裏的急雨,說來就來不給人一絲一毫喘息的餘地。

“唔。”他哥大概夢到了什麽,臉頰在柔軟的羽毛枕上蹭了蹭,低聲呓語。

陸有時慌亂地站了起來,差點一個趔趄跌在了地上,像有人踩着了他尾巴似的,一溜煙地從房間裏逃了出去鑽進了衛生間。

冬日裏冰涼的水拍打在臉頰上的強刺激讓他瞬間冷靜了下來,可陸有時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耳朵尖兒依舊是紅的。

“瘋了,瘋了……”

我在想什麽?

他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臉頰兩下,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間。

荊牧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了,房間裏黑漆漆一片,他還以為一覺睡到了深夜。出了房間發現他弟的房間門沒有關,臺燈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小時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晚飯吃了嗎?”

“小時?”

陸有時坐在床上發着呆,手裏的手機屏幕早就是黑的了。

“小時?”

“啊?哥?”陸有時像是被吓了一跳,差點從床上翻下來。

荊牧趕緊打開燈:“怎麽了,才幾天沒見我有這麽吓人嗎?”

“不是,不是那什麽我剛剛想到之前看的恐怖片了。哥你剛才問我什麽?”

“晚飯吃了嗎?”

陸有時打開手機一看,感覺自己穿越了,他好像才發了五分鐘的呆怎麽就到兩小時以後了呢?

“還沒,都這麽晚了,要不我們叫外賣吧。”他說着翻起了通訊錄裏的外賣電話,“哥你想吃什麽?不知道年初四他們開沒開門。”

“不用叫外賣,你之前不是說想吃餃子嗎?早上回到家之後,我包了幾十個放在速凍裏,蒸十幾分鐘就能吃了,比外賣快。”

原來他哥不是一回來就去補覺的嗎,原來他随口一句的抱怨就被放在心上了?

陸有時坐在餐廳,看他哥手腳麻利地蒸上了餃子,然後又切了點蔥花和小米辣。

“小時,你吃醋的對嗎?”

“醋?噢,吃的。”

“好。”

一人一盤皮薄餡兒大的蒸餃,一小碟香辣爽口的蘸料,很像五年前在臨縣老家吃到的模樣。

陸有時夾起一只餃子吹了幾下之後蘸上蘸料,然後一口吞了。

荊牧看着他弟的吃相睜大了眼睛:“你慢點,小心燙。”

“就是這個味道啊哥,”一個蒸餃也讓陸有時吃得感慨萬千,“過年就應該吃這種手工做的餃子。哥,皮也是你自己擀的嗎,怎麽連餃子皮都這麽好吃。”

荊牧笑着點了點頭,“一頓蒸餃而已,也讓你誇出花來了。”

陸有時沒說話,一口氣吃完了盤子裏的餃子,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對他哥廚藝的高度贊賞。兩人吃完以後,照例是陸有時去洗碗。荊牧陪幾天沒見的小獅子玩了一會兒,對他弟說:“小時,今天你睡我房間吧,我想用會兒電腦。”

陸有時從廚房裏探出腦袋來:“你又要通宵畫畫嗎?”

“嗯,白天睡太多了,估計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哥,你這樣不行啊,”陸有時手套都還沒摘,倚着門框對他哥說,“你這個晝夜颠倒的作息,對身體很不好。”

“就這兩天,”荊牧擺擺手,“再說了,要我今天晚上到點就睡也不可能,要是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瞪到淩晨五點半,那不光對身體不好了,對精神就更不好了。”

“我還真是無法反駁……”

之後陸有時守在他哥的電腦邊玩了一會兒消滅星星,到點就去小房間睡了。

荊牧做事情總是一絲不茍的,起床之後必定會把床鋪被褥收拾整齊。陸有時鑽進被褥,腦袋陷進了柔軟的羽毛枕裏。這一天,他難得沒有在睡前玩一會兒手機,而是被嗅覺牽引着閉上了雙眼。

枕頭被褥上都是很清爽的味道,他哥經常收拾房間,床單被罩也時常換洗,能把一切都打理得幹淨利落。

但是除了清洗劑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味道,清淺的像栀子花,混在他們共同使用的洗發露和沐浴露之間,若有似無又連綿不斷。

——是他哥哥的味道,是荊牧的味道。

這個認知沒有那麽幹脆地浮出水面,它欲蓋彌彰地蓋上了一層薄霧,陸有時在他哥哥的床上蜷縮起身體,本能地埋首進那些隐隐約約的氣味裏,近乎貪婪的。

忽然,少年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他有些僵硬地轉過身體,身體的某個位置起了某種不和諧的反應,叫他一時間連氣兒都忘了喘。

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即将浮出水面,陸有時強行将那念頭壓在了心底最深處,将呼吸一絲一縷地放緩,強迫自己陷入深眠。

事實證明人在面對自己的內心時,坦誠遠比遮遮掩掩要來的好。畢竟一個人可以欺騙別人,卻永遠無法真正地欺騙自己。企圖欺騙自己的人,總會更直接地被更深刻的認知強行敲醒。

就像那天晚上陷入夢境的陸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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