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飄窗
第49章 飄窗
廚房裏的電磁爐和微波爐都還可以用,可是最關鍵的冰箱卻罷工了,這東西放在這裏少說也有三年沒通過電果然是用不了的。看來他們接下來這幾天都得去外邊覓食,也不知道這鄉下地方能不能點外賣。
兩個人吭哧吭哧地忙活了一天,連午餐都沒吃随便塞了幾塊餅幹就對付了過去,夕陽西下的時候終于把這裏收拾出了樣子。
荊牧出來的時候看見陸有時坐在栀子花樹下乘涼,手上還在揪着零碎的野草。院子裏紮眼的雜草竟然都已經被除幹淨了,還小心地避開了那些在自然競争中存活下來的花。
陸有時擡頭看見荊牧,先是笑了一下,然後指着旁邊那堆癱倒的籬笆說:“那些竹子都朽了扶不起來,咱明天去弄點新竹子回來吧,不然那些花都得貼地長了。”
那裏種的都是茑蘿,現在正值花期,碧綠的枝葉間開滿了紅澄澄的小花,一個個标準的五角星形都渲染着旺盛的生命力。
“好啊。”荊牧環顧了一圈,不由地露出了笑容,“厲害了陸有時,沒想到你戰鬥力這麽強。”
陸有時揚了揚下巴,“小菜一碟。”
“起來去洗個澡吧,然後咱去街上吃晚飯。”他說着朝陸有時伸出了手。
陸有時的視線落在了那圓潤的指尖上,他哥為了畫畫指甲總是修剪得很整齊,那指尖弧度柔和仿佛帶着淺淺的光。他幾乎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那一瞬間好像接住了光。
然後他被拉了起來。
荊牧差點踉跄了一下,他驚道:“你小子分量是真不輕。”
“是你太輕了,我都能舉得起來。”陸有時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竟然大逆不道地圈住他哥的腰真把他抱了起來。
荊牧一驚,本能地圈住了陸有時的脖子,“我天,你都拔了一天的草了,還這麽有力氣?”
“是你太輕了我的哥,待會兒出去多吃點肉吧。”說完,陸有時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他哥,“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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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個人都洗完澡準備出門的時候都已經七點了,路燈蜿蜿蜒蜒地亮着呼應着天上的月亮。
“哥,要不我們買點東西回去吃吧。出來的時候我把房間裏的空調打開了,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應該正好夠涼快。”
荊牧:“行啊。”
他們在一家小飯館裏打包了兩份快餐,又去超市買了些常溫存放的面包牛奶,陸有時還捎帶着買了幾瓶冰鎮的雞尾酒。
主卧帶着一個飄窗,飄窗上頭是個天井,坐在那兒可以能看到月亮,而那天晚上的月亮正好分成了光與影的各一半粘着人的目光。
打包回來的晚飯味道普通,唯一的好處不過是吃完了不用洗碗而已。兩個人都穿着短袖沙灘褲窩在飄窗上,一人手裏拿着一聽氣泡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陸有時望着夜空小聲贊嘆着。
荊牧:“是啊。”
“我記得以前我們也在這邊看過月亮,不過那時候喝的不是酒是牛奶。”
荊牧輕笑了一聲,“是啊,某人還差點摔下去了,驚得陸叔叔第二天就在這裏加了欄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醉奶的小朋友。”他說着敲了敲飄窗邊的木質欄杆,揶揄地看了一眼陸有時。
“哥,我發現只要是我的糗事,你就沒有不記得的。”
荊牧挑了挑眉,“還行,畢竟你哥我記性好。”
陸有時郁悶地灌完了剩下的酒,他哥完全還在把他當小孩兒看,唉,路漫漫其修遠兮。
荊牧不像慣常運動的陸有時那麽有精力。忙了一天之後等可以坐下休息了,那些疲憊勁兒就消無聲息地泛了起來。他窩在兩個松軟的靠枕裏,眼皮慢慢開始打起了架,沒多久就陷進了黑甜鄉裏。
陸有時還拿着那空掉了的酒罐,手肘支在膝蓋上酒罐正好擋住了他的半張臉,像是今晚的月色一樣欲蓋彌彰。他就這麽看着荊牧一點點陷入睡眠,看着他哥的睫毛從輕顫到平靜,最後和綿長的呼吸一樣,緩緩寧靜。
他看了許久許久,直到月亮升到了最高空。
月光之下少年的目光眷戀而缱绻,又仿佛深藏着某些熾熱的光。飄浮的雲遮住了月色,少年輕手輕腳地往前爬了兩步,雙手抵在心上人的肩頭,他像是被窗畔迷離的流光所蠱惑了一般,緩緩地伏下了身,近乎虔誠地印下一吻。
柔軟的溫度叫他流連忘返,可腦海裏繃緊的弦又叫他不敢再妄動一步。那短短的數秒仿佛化成了悠遠的世紀,時光不曾輕慢這一瞬間。那個瞬間的他必然是動情的,少年屏着息,緩緩地睜開雙眼窺探他的心上人。
雲徐徐地去了,月光再次傾灑下大地,透過縫隙映照在了輕眠之人的眼睑上。伴着月光這個人竟無聲無息地睜開了雙眼,他靜默地與做了虧心事的少年對視。
陸有時的心髒漏了一拍,不知道是受到了驚吓,還是因為身下人的雙眼在月光之下實在美得驚心動魄,像琥珀一樣。
“……哥”
兩個人離得那樣近,陸有時輕輕開口便讓兩人的氣息都交纏到了一起。
“你在幹什麽?”
荊牧的語氣平靜地令陸有時心驚,他呆愣了一瞬,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徹底伏下/身去,撐在荊牧雙肩兩旁的手幹脆向裏收緊直接圈住了他的肩膀。陸有時将臉埋在了荊牧的肩窩裏,渾身上下都用盡了力氣,默不作聲地擺出了一幅死不放手的姿态。
荊牧如夢初醒般地開始掙紮,然而他奮力掙動了兩下,禁锢着他的這個人卻依舊巍然不動,像鐵鑄的藩籬。
“你,放開我。”他咬牙低聲斥道。
這人反而更用力地抱緊了他,破罐子破摔似的。
荊牧被陸有時圈地呼吸都有點困難,耳畔心跳聲如擂鼓,兩兩交疊也分不清那聲音到底是誰的了。
空調運轉的聲音低低地回蕩在卧室裏,滿室涼風輕席,荊牧卻像是被陸有時周身灼人的溫度給炙烤着一般。
靜谧中只聞一聲嘆息。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還有少年急急地剖白,“哥,我喜歡你。”
陸有時不停地如此述說着,卻一點也不敢擡起頭去看他哥的神色。
荊牧推不開他,幹脆不再掙紮地渾身都卸了力。他輕聲道:“先放開我好嗎,小時。”勉強能活動的左手輕拍了下少年的腰身,“嗯?”
陸有時不應亦不答,荊牧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身上的少年終于攢足了勇氣緩緩地爬了起來,他垂着頭不肯叫荊牧看清他的神色。
荊牧往後縮了縮撐着半坐了起來,然後把自己的雙腿從陸有時的膝彎下收了回來。便再沒了動作,兩人無言地坐在飄窗上,仿佛只要他們誰都不動作就不會繼續尴尬。
說實話這件事有點超出荊牧的應對範圍了,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小時……”
“我去外邊睡!明,明天我就回興城去。”少年不敢聽面前的人要說什麽,他豁然起身急急地将那人的話音堵了回去,然後連拖鞋也來不及穿就朝房間外走去。
荊牧趕緊過去拉住他:“外面那麽熱,你打算去哪兒睡?”
陸有時被他拽得旋了身,荊牧這才發現他的眼眶是紅的,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墜在了自己的手上。
“你哭了?”
“沒!”陸有時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抹了把自己的臉,卻還是沒止住聲音裏的哭腔。
荊牧的心登時就軟了,“別哭了,乖,多大的人了。”
“我說了我沒哭。”
“好,沒哭。去床上睡吧,別往外跑了,我又沒趕你走。”荊牧無奈地搖了搖頭,把陸有時按回了床上。
直起腰的時候,他的袖角被人拉住了。
“哥,”少年的聲音是顫抖的,“你會讨厭我嗎?”
我不奢求你能喜歡上我,卻依舊害怕你會因此讨厭我。
荊牧搖搖頭,垂着腦袋的少年并不能看見他的動作,他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輕道:“不會的。”
“那你……”會喜歡我嗎?
仿佛是聽出了少年的弦外之音,他遲疑道:“我不知道。”
陸有時猛然擡起頭,他這才發現荊牧看着他的目光很複雜,有猶豫,有尴尬,有不知所措,甚至無可奈何,卻獨獨沒有厭惡。
他,并不讨厭自己的表白嗎?哪怕自己偷親了他也不帶厭惡嗎。
名為希望的火種在少年的心中撒下,瞬間化成了燎原大火。他仿佛在那一瞬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頃刻裏靈臺清明。
他猛然抱住了心上人的腰,将人圈在了自己的雙腿之間,“不要讨厭我,哥。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但是你不要讨厭我好嗎,也不要離開我。”
“我想呆在你身邊,求求你了。”他埋首在荊牧的腰腹間悶悶地呢喃着,哭腔不斷。
被忽然抱住的荊牧渾身一僵,他知道自己應該推開眼前的人。可他将手搭在了陸有時的肩膀上後,卻怎麽也下不了手。
他根本狠不下心來。
現在的陸有時——這個人的身邊只有自己。如果自己推開了他,他要去哪裏?回興城嗎,垂柳園裏并沒有他的一席之地。陸叔叔也總是忙于事業,對他從來都疏于照顧……這個孩子,将無家可歸。
便是這麽一點恻隐之心,叫兩人的命運徹底奔赴了某個無法回頭的拐點。
多年以後若再回想起來,必然是會後悔的吧。可若重回此情此景,他們邁步的方向,想來也是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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