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連年
第80章 連年
“在你身邊過。”陸有時盯着他,目光如有實質,一絲一縷地化成了鈎子,生生将荊牧釘在了原地。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要是回你家過,我就跟過去蹭你們的年夜飯。”陸有時的臉頰因為酒氣染上了些許緋紅,正掩在健康的膚色之下,“我爸在杭城有棟別墅,聽說他今年要在那裏過年,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我爸看見你應該挺驚喜的。”
所謂兩個選擇,對于荊牧而言就是沒有選擇。
他微不可察地往後退了半步,“我走了,陸總保重。”
“不許走!”陸有時的小腦跟忽然清醒了過來似的,一把就抓住了荊牧,“是你問我要在哪裏過的,勾了我又不想負責,你這個人為什麽每次都這樣不負責任?你怎麽每次都這樣!”
論撒潑耍賴的功力,大概沒有人能比得過這個時候的陸有時。
僵持了半個小時之後,荊牧認命地給孫路寧打了電話。
“什麽?你明天不回來?明天?你确定是明天嗎,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愚人節過去快一年了吧兄弟,你別和我開玩笑。”
荊牧覺得電話那頭的孫路寧可能滿腦門兒都貼滿了問號。
他回道:“我知道明天是春節,臨時出了點事兒,真的回不去了。”
“不是,你那工作室不至于大年三十也要加班吧,你是什麽鬼畜老板啊。”孫路寧質問道。
“不是工作室,”荊牧頓了頓,“是我朋友出了點事,我走不開。”
“橙子剛剛和我說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你在杭城哪兒來這種一個電話就能把你叫走的朋友,你別是身陷傳銷組織了吧,還是你其實是什麽特工,趁着春節要去執行機密任務?”
“別發散你的想象力了兄弟,”荊牧扶額,“沒什麽亂七八糟要你擔心的事兒,過兩天就回去了。”
“诶,等等,”孫路寧阻止了他挂電話的準備,“橙子這幾年都是在醫院過的年,好不容易今年出院了,你真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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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她說,我回去給她帶禮物。”荊牧挂斷了電話。
孫路寧聽着電話裏嘟嘟的回聲一臉懵逼,小橙子拉了拉他的衣角問,“路哥哥,我哥說什麽了?他明天也不回來嗎?”
“額……嗯,你哥大概是被什麽妖精把魂給勾了,家也不要了。”
孫路寧說得無可奈何,卻沒想到小丫頭卻喜笑顏開了。
橙橙神神叨叨地眨了眨眼說:“我覺得我哥好像有情況。”
“嗯?”
“我之前還不确定,但是現在,嘿嘿,希望我哥趕緊把嫂子帶回家,明年能一起吃年夜飯。”
“嫂子?”孫路寧挑起了眉,“你确定?”
“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覺,路哥哥。”小橙子擺擺手,非常大佬地走出了廚房,忽然轉頭看着孫路寧說,“我怎麽聞到了一股糊味兒?”
“我去,我炖的魚湯!”廚娘路哥哥趕緊手忙腳亂地拯救他的鲫魚湯去了。至于那可能被什麽禍國妖姬勾去了魂的荊老板,轉眼就被抛到了腦後,畢竟他哪裏有魚湯重要。
2013裏,荊牧挂斷電話,從黑掉的屏幕上看見了自己的臉。他右臉的下颌拐角處,有一抹新鮮的紅印,估計明天就會變成紫色。
是陸有時剛剛抱着他給嘬出來的,這屬狗的混蛋。
要不然荊牧也不至于這樣就妥協了,頂着這個印子,別說回家,他暫時是不用出去見人了。
陸有時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頗為志得意滿地看着他。荊牧這會兒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裏,轉身去了書房。
怎麽每個房間都有飄窗,他坐在飄窗上漫不經心地想。
說起來,高中那兩年,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他和陸有時竟都沒有一起過過春節。他們倆一起過的春節,那真的是相當久遠的過去了。
牧昕儀女士是個典型的春節狂熱分子,明明工作忙得一塌糊塗,可是一到年關就會自動見縫插針地備起年貨。
腌菜鹵菜家常菜,福字春聯壓歲錢,一樣都少不了。她能在大年三十那天一個人整出二十道菜來。
四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的,于是大家就各種分裝,陪着牧女士帶去醫院,給春節還得值班的同僚們送溫暖。
往昔的一幕幕在荊牧腦海裏閃過,他斜倚在身後柔軟的靠枕上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卻在不久之後又垂下了眉梢。
窗外寒風在呼嘯着,雨停了,枯枝細桠上挂起了細小的冰淩,在霓虹七彩裏閃爍着陸離的光。
“我要二十個菜!”年三十的一大早,荊牧還睡得有些迷糊時,就聽到了陸有時這麽擲地有聲的一聲宣言,吓得他一個激靈就醒了。
他撐着床墊坐起來,問陸有時:“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年夜飯我要二十個菜?”
“去哪兒要?問誰要?”荊牧小心翼翼地問。
陸有時擡起右手,豎起了食指,直直地指着荊牧,“你。”
荊牧緩緩扭過頭,掀起被子重新躺了回去,他估計自己一定是還沒睡醒,再睡會兒,再睡兒就好了。
陸有時不由分說地撲了上去,把荊牧從被窩裏巴拉了出來,催促道:“快起來,都十點了,再不開始準備就來不及了。”
陸有時把荊牧硬生生拖出了被窩,“我昨天不是只做了一次嗎,你怎麽還要睡。”還如此抱怨道。
我這是造了什麽虐啊,荊牧心道,自己上輩子怕不是當了漢奸,這輩子才會這麽凄凄慘慘戚戚。
他掙紮了十秒鐘,最後嘆了口氣,認命地去衛生間洗漱了。
陸有時倒也沒那麽喪心病狂地讓他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當廚娘,也板着一張正兒八經的臉,圍在他身邊打下手。
蔬菜肉類都是酒店的工作人員早上剛送過來的,個兒頂個兒的新鮮。荊牧把廚房裏所有的鍋碗瓢盆一字排開,先從肉類下手。
沒有鹵菜醬菜這種年節硬菜的話,陸有時這人估計能掀桌子。荊牧從櫃子裏找出香料,把牛肉牛雜鹵了一鍋,豬肉豬雜也鹵了一鍋。
還有羊小排,其實荊牧真不怎麽會處理羊肉,一個弄不好就滿是腥膻味,容易糟蹋了好食材。可是顯然,這羊小排就不是普通的羊小排,幾乎不帶什麽腥膻味兒,荊牧把它腌制了一下,準備晚上把它給烤了,盡最大努力保證原汁原味的鮮香。
“這兩鍋都開了。”盯着鍋子的陸有時對荊牧說。
“嗯,蓋上鍋蓋轉小火慢慢煮吧。”荊牧頭也沒擡地回道。
“小火?”陸有時對着那電磁竈研究了一會兒,“這壓根兒就沒火。”
潛臺詞大概是你當我傻嗎,耍我呢。
荊牧心累,他擡起頭說:“那上邊是不是有個減號?”
“嗯。”
“按那個減號,把兩個竈下面的數字都調成600。”
陸有時照着荊牧說的按了幾下,“好了。”然後他環顧了一圈廚房,“接下來呢,我該幹什麽?”
“嗯,”荊牧看起來頗為認真地想了想,“要不你出去看會兒電視,或者陪小獅子玩兒一會兒?”
“不要。”陸有時一口拒絕了,“我不想看電視,小獅子也不想跟我玩兒,她年紀大了要充足的睡眠。”
行吧,道理都是你的。荊牧坦然地接受了趕人失敗這件事兒。
“那你來洗菜吧。”荊牧把一框子的蔬菜擺到了他面前,“該去皮的去皮,該洗幹淨的洗幹淨。”
那框子裏頭什麽都有,小白菜大白菜卷心菜,玉米蘿蔔胡蘿蔔,像是把整個菜市場都濃縮在這兒了。
小白菜這種東西,吃起來特別好吃,洗起來卻十分逆天,一顆顆洗過去能叫人當場抓狂立地成佛。
荊牧也沒指望陸有時能把那些材料收拾得多整齊,只是想打發了他,省得他瞎轉悠而已。
卻沒想陸有時一點點地卻做得十分認真,等荊牧收拾完了自己這邊的東西以後,發現他不僅洗幹淨了菜,連那一袋綠豆芽都一根根地掐掉了根。
這人以前分明是個連白粥都能煮糊的主,現在卻能把這麽多東西收拾地清清楚楚。
荊牧的眼眸閃了閃,最後卻也只是移開目光,讓自己不要有過多感慨。
“我有點餓了。”洗完蔬菜的陸有時摸了摸肚子,朝荊牧說。
荊牧這才想起來,他們倆都還沒吃早飯,更別說午飯了。一看時間,這會兒已經一點多了。
他去看了看鍋子,都炖得差不多了,于是開大火收汁,一邊弄一邊問陸有時,“中午随便吃吃吧,不然年夜飯這麽多菜,吃不了就浪費了。”
“嗯。”陸有時答着,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荊牧,荊牧正在試鹵汁的鹹淡,拿着小湯匙舀了一些,剛剛吹涼送進嘴裏,大概是還有些燙,他的舌尖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留了一滴湯汁在唇邊。
說時遲那時快,荊牧還沒來得及用指腹抹一下唇角,陸有時就捉住了他的手腕,傾身貼過去,舌尖一卷就将那滴湯汁卷進了口中。
他慢條斯理又正兒八經地咂了咂舌,像是仔細品味了一番,然後道:“有些淡了。”
荊牧背過身去不去看他,只低聲回道:“嗯,還可以再收一會兒汁。”
“你上次包的餃子,還剩一些,我們中午吃那個吧。”
“好。”荊牧答。
上回包的餃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這會兒冰箱裏還有十七八個,兩個成年男人分一分,至多只能算得上墊墊肚子。
這回沒做蒸餃,因着醬牛肉的鹵汁極鮮,用來做湯頭再好不過了,便煮成了兩碗水餃。
陸有時吃完了餃子連湯底也沒放過,喝得幹幹淨淨。
他臉上露出餍足的模樣,說:“這樣的餃子也好吃,在外頭的餐廳都吃不到能與這味道相提并論的。”
荊牧點點頭,心說哪家老板有功夫,用那麽好的牛肉花那麽多的時間吊湯頭?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竈上的火已經關了,肉還泡在湯汁裏面等更加入味,到了晚上可以直接撈出來擺冷盤吃。
還有什麽雞鴨魚蟹的,還好送來的都是已經清洗剁好處理過的,不然一個下午也收拾不出來。
荊牧慢悠悠地做着菜,漸漸可以從善如流地支使陸有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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