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有餘
第81章 有餘
“去嘗一下魚湯的味道怎麽樣了,鹹淡沒問題的話就端到餐廳去吧,記得砂鍋下面墊上墊子。”荊牧這邊在切水果,那邊對着陸有時吩咐道。
陸大少點點頭,然後認認真真地嘗了嘗味,感覺不錯地點了點頭,他剛擡手就被荊牧把手給拍開了,一轉頭看見荊牧一臉無語地看着他:“還好我分了點餘光給你,這是砂鍋,你準備直接上手?”
荊牧揚揚下巴示意那邊放雜物的架子:“看見你眼前放着的手套了嗎?戴上了再端。”荊牧一直看着陸有時戴上手套,才回身繼續做自己手上的事兒。
陸有時端着魚湯出去,過門的時候唇角難以自控地揚了起來,露出了整齊的八顆牙齒。
客廳的桌子是常規大小,實在不大可能放下二十道菜,荊牧全部用的是中號偏小的盤子來盛菜,才勉強把這頓年夜飯擺在了一張桌子上。
滿室都是食物的香氣。
他最後放了一盤水果拼盤上去,總算是湊齊了二十這個數字。立在桌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年過的跟過關似的,一天說過就過去了。
“很累嗎?”陸有時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荊牧身後。
“還好——嘶,疼,你輕點。”
荊牧那“好”字好沒落完音,陸有時就擡手按在了他肩膀上,正好按到勞累了一整天的肩胛提肌上,疼得他近乎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
“坐。”陸有時說着把荊牧按到了椅子上,然後輕重有序且不由分說地在他肩頸處按壓了起來。
剛開始那幾下是真的疼,荊牧咬着牙才沒喊出聲。但是當虬結的肌肉群被揉開之後,酸澀凝滞的感覺便漸漸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舒爽通暢。
“這裏酸嗎?”陸有時按着荊牧的肩胛問。
“有點,還行。”
陸有時:“那也一并按一按好了。”他說着五指收攏,用掌上的肌肉貼在了肩胛,一圈一圈順十字地按壓了幾遍,又加重力氣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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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怎麽,疼嗎?”
荊牧倒吸了一口涼氣才道:“還行,也不是特別——啊……”
還沒說完就被打臉了。
“疼就對了,你這幾年從來都沒有好好運動過對吧?渾身的肌肉都退化了,每天幹的還淨是在電腦前伸着脖子探着頭的活計,肩背的肌肉全部硬成了塑料板,再繼續下去就該脆了。”
“……”這種責罵裏藏着深厚關切的話語,荊牧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倒是陸有時先松了手,他坐到荊牧身側的位置上說:“不按了,我們先吃飯吧,不然待會兒湯都涼了。”他說着,盛了碗魚湯擺在了荊牧面前。
“嗯。”
荊牧拿湯匙舀起了一勺濃白醇厚的湯,陸有時也舀着魚湯,然後拿湯匙碰了一下他的,瓷器相撞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幹杯!”陸有時看着荊牧繼續說,“除夕安康,荊牧。”
乳白的湯蕩開了圈圈波紋,荊牧的視線落在那細小的漣漪上,他回道:“除夕安康,陸有時。”
客廳裏的電視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裏頭放着春晚,光聲音聽起來就熱熱鬧鬧的。
荊牧和陸有時都忙了一整天,也沒吃多少東西,這時候面對着成對的美味佳肴,确實是很有食欲。
席間,陸有時忽然站了起來,荊牧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去了廚房。再回來的時候,看見他手上拿了兩聽罐裝飲料,還冒着冰涼的水汽。
陸有時:“差點忘了這個。”
——是七喜。
荊牧高中時代最喜歡的飲料。
陸有時開了罐,碳酸炸裂的聲音瞬間蹿了出來,聲音裏都透着酸爽。“這個給你。”
“謝謝。”荊牧接過了。
“碰杯。”陸有時舉着自己的那罐,等着荊牧。
荊牧撚了撚指腹沾染上的水汽,舉起飲料和陸有時碰了杯,他說:“幹杯。”
在這麽一聲冰涼的鋁罐碰撞聲中,這個年節好像才正式地開始了。
畢竟是自己的勞動成果,兩個人都多多少少吃得有點撐,于是懶懶洋洋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消食。
荊牧這段時間以來睡眠一直不佳,昨天晚上陸有時雖然很早就放他休息了,可他其實一直到天微亮才勉強睡着,沒幾個小時以後就被從床上挖了起來,到了這個點鐘是該倦了。
他聽着電視裏歡快的小品聲,開始閉目養神。
陸有時便側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裏,映襯着的都是最溫柔的波光。荊牧現在的穿着簡單居家,那一身衛衣和休閑褲都是陸有時買的,也是他放在衣櫃裏的。荊牧早上起來随手就拿去穿上了。
陸有時買的時候就在想象荊牧穿上以後的模樣,那想象裏竟是把如今的光景描摹出了七八成。若說哪裏缺了那兩三成,便是荊牧穿着這一身比他想象的還要合适。
對于陸有時而言,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像是在戒/毒。他把所有與荊牧相關的東西全部堆到了那間影音室裏,然後把那扇門鎖了起來。
可是他發現,這整間套房裏,已經沒有一個角落不沾染上荊牧的影子了,他甚至覺得連空氣都浸染了這個人的味道。
他只能從這裏逃開,陸有時把這間2013號室變成了潘多拉的魔盒。
那張合照讓陸有時明白了,是他一直在強求。
十年前他的強求得到了回應,他便理所應當的把那當成了常态,以至于十年之後也不肯放手。如今他終于幡然醒悟了,那個一直在遷就的人是荊牧。
而遷就這種事情,可以一時卻不可能一世,總有一天會厭倦的。
陸有時明白了,接受了,也努力将此消化下去。
他只是還有一點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就這樣無疾而終了。于是就有了大年二九的那一出,他想,就一起過個年吧,過完年就當過完關。
以後就不看不想也不再念了。
那只漆黑的水鬼放棄了拖人下水的打算,它有些悵然地在昏暗的暗流裏沉沉浮浮,決定從此與冰冷的河水相伴。
輪回新生,它不再奢求了。
荊牧懷裏撐着一只抱枕,下巴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小雞啄米似的。他的鼻梁高挺流暢,有一個小小的駝峰,那弧度不顯得突兀,倒是沖淡了幾分清秀五官自帶的羸弱感,讓他不管什麽時候都透漏出骨子裏的不屈不折的韌性。
陸有時的眼驚驀然睜大了,手動的比腦神經要快,已經用掌心托住了荊牧的下巴,讓他不至于點頭的動作太大,一下子驚醒。
“我再貪心一點點好不好?”陸有時那咬在唇尖的小聲詢問,被遮掩在了春晚喧鬧的背景音裏,仿佛絲毫也不曾振動過空氣一般,“就一點點。”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荊牧的下巴,攬過他的腦袋,讓他靠在了自己肩上。
只是,陸有時還是有些不甘心啊。
因為他這一輩子都會懷揣一個疑問,永不得解。他永遠也無法對荊牧問出那句——你究竟愛沒愛過我了。
……
荊牧醒來的時候,零點的鐘聲剛剛響起。電視裏的主持人們用着各種各樣的吉利話,道着新年快樂。他聽見身邊的人在他耳邊道:“新年快樂。”
他看見身邊的人眼裏正滿滿地映着他。
那一眼可能并不止一瞬,他聽見自己說:“新年快樂。”
電話鈴聲同時響了起來,荊牧看見陸有時手機屏幕上備注的名字是趙蔓,他迅速的移開視線,坐直了身體,然後接聽了自己的電話。
“喂。”
“喂,哥新年快樂,龍年大吉,萬事如意呀!”橙橙的聲音投過手機傳來。
荊牧笑着說:“那麽哥哥也祝小橙子新年快樂,龍年大吉,萬事如意!”
“嘿,哥哥你好敷衍的。”橙橙抱怨了一下,“還有橙子不小啦,過年十九啦。”
“好,現在是大橙子,大橙子。”荊牧說,“新年快樂,春晚看過零點就夠了,千萬不要熬夜知道嗎?”
“知道知道,我已經在床上了。唉,哥你真的太不像年輕人了,你這麽唠叨以後找不着嫂子的。”
荊牧一時語塞,“你個小丫頭片子。”
“還惱羞成怒了,我說的可是事實。加油啊哥,早點給我找個嫂子,再生個小侄子小侄女兒玩兒。”
“那你可得等等了,”荊牧笑着說,“這怕是有點難度。”
“我哥長這麽好看,找個對象哪裏難了。而且你這幾天……”小丫頭忽然噤了聲。
“嗯,我這幾天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你和你朋友好好玩兒,回來記得給我壓歲錢就行。那我挂了啊,早睡早起身體好。”
“行,紅包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早點睡。”
荊牧挂了電話,陸有時那邊還在聊着。
“……有點事,不在國內,所以不能回去吃年夜飯。”陸有時面無表情地撒着謊。
那邊的趙蔓抱怨道:“還是你老爸好啊,過年說不回國你就可以就不回國了。我家那糟老頭子特麽的硬生生把我從德國給挖回來了啊,我可愛溫柔的小西西,為這事兒跟我吵了一整天,這會兒徹底不理我了。”
敢情是來把陸有時當樹洞的,以前陸有時也不介意當趙蔓的樹洞,畢竟她和她小女朋友那些事兒還挺有趣的,只是這會兒他沒那個精力。
他說:“嗯,那就這樣了,新年快樂。”然後挂斷了電話。
“喂,喂?”那邊的趙小姐聽着嘟嘟聲完全沒明白是個什麽情況,怎麽突然就“那就這樣了”?她不是才剛開始講話嗎?
陸有時在微信裏給他爸說了聲新年快樂,收到回複以後就把手機給關了機,然後問荊牧道:“你該發的新年祝福都發完了嗎?”
“嗯?嗯。”
然後荊牧的手機就被陸有時拿去一并關了機,兩臺手機都被丢在了客廳。
“我們去睡覺吧。”陸有時說着,把荊牧推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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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