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冬至

宦官話音剛落，目光躍過郭子儀身後，瞳孔大睜，他瑟瑟往後退了一步，心道自己這次怕要丢了性命。

郭子儀身後，走出了數十位大唐重臣，這些平日在朝堂上畢恭畢敬向天子朝拜的官員，每一位臉上皆怒氣騰騰。宦官注意到他們每人手中都握着一張紙箋，忽有一張紙箋随夜風吹來，直撲向宦官臉上，宦官慌亂地将信箋從臉上扯下，匆匆瞥了一眼紙箋上的內容，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建寧王死而複生，假天子李代桃僵，真龍困守上陽宮，狼煙未平亂已起，巍巍大唐，惶惶百姓！”

“這是誰寫的！”宦官剛罵一聲，就見眼前雪幕之中，片片紙箋漫天飛舞，随風飄落于長安城街頭巷尾，宦官哪還顧得上震驚，立時跳起腳來，命令春明門守城士兵快将這些飄灑的紙箋撿掉銷毀。

守城士兵們正欲領命而去，忽聽得郭子儀一聲怒喝：“住手！”郭子儀乃當朝第一名将，又曾立下收複兩京之功，這些守城士兵雖出自神策軍，卻對郭子儀敬佩不已。聽見郭子儀怒喝，守城士兵不敢再上前一步。

宦官見這些士兵們竟不聽自己命令，如熱鍋螞蟻，面前郭子儀領朝中重臣雪夜匆匆而來，再加之“謠言”已起，宦官失了方寸，束手無策。

“汾陽王，這些都是忤逆之言，若被聖人知曉，您與諸位大臣可都脫不了幹系。”宦官膽寒，他不懂朝政，自不會知曉如今說這番話根本無用，就算此時天子在此，亦是拿這般大臣無法。

郭子儀撿起飄落在腳邊的紙箋，展開置于宦官眼前：“五年前，上陽宮中，老夫親眼見建寧王與廣平王互換身份，這紙箋上所寫，當真是謠言？”

宦官面如死灰，仍是強撐回道：“汾陽王一人之言可曾能作數？難道這信箋是汾陽王寫的？”

“放肆！”郭子儀将紙箋甩在宦官臉上，指着宦官鼻子罵道，“若是老夫寫的，何曾等到今日！”

宦官被郭子儀這番一聲恫吓，再次失了魂。宦官心知茲事體大，他一人無法應對郭子儀身後的重臣們，宦官暗罵一聲，唯唯問道：“汾陽王要如何？”

“我等不會如何，”郭子儀瞥了一眼燕麟晗，對那宦官說道，“我等只想知曉大明宮中的那位聖人，是真是假。”

宦官驀地一顫，他清楚，真假天子一事，怕已是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燕麟晗背着雙手，怡然立在風雪之中，肩頭玄色铠甲上已積了一層薄雪，他輕輕笑了起來，穆知然這一步棋可真是夠亂來的。

夜色中，一隊人馬趁亂而出，自長安城外分為兩股，一股直奔洛陽，一股向北而去。

“天子”一手按着額頭，眼皮下顯出淡淡青色，昨夜他未睡好，今日早朝他也沒了什麽精神。本想免朝一日，卻是被這些大臣們逼得不得不坐在朝堂之上，當天下之主非是任何人能承受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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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向高臺下看了一眼，燕麟晗孑然而立，遙遙昂起頭來，與“天子”對望。

“天子”心中苦笑，他本封了穆知然所有活路，昨夜卻被穆知然又殺出了一條活路來。“朕說過，免燕麟晗上朝議事，朕的話也沒人聽了嗎？”“天子”一掌怒拍在扶手上，陰鸷的目光掃過玉階下的衆人，這些朝臣們依然如平日那般垂下頭來，可“天子”心中明了，經過昨夜那場混亂，這些低眉垂首的人心中已有了懷疑。

燕麟晗仰頭望着高高在上怒不可遏的“天子”，忽然大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天子”陰毒的目光定在燕麟晗身上問道。

燕麟晗嘴角邊仍挂着笑意回道：“您若是真天子，滿朝文武定會将您的話聽進耳中，可如今……”

燕麟晗的話戛然而止，坐在皇座上的人緊緊地擰起了眉頭。一子錯，滿盤輸，穆知然自一開始就在不停地下錯子，可他終究把死路下成了活路。“天子”不甘心，昨夜之前，他還擁有最好的局面，昨夜之後，他的所有棋子都被穆知然給吃定了！

“你們今日來找朕，無非就是想讓朕告訴你們，朕到底是不是天子。”“天子”從皇座上站起了身，一步一步緩緩邁下臺階，站在了燕麟晗的面前。

眼前人不怒自威，睥睨以對，若非燕麟晗知曉他非是真正天子，定早已被此人折服。可嘆，他終究不是李豫。

“朕告訴你們，”“天子”拂袖一揮，朗聲道，“朕就是朕！來人，燕麟晗散布謠言，押入大理寺死牢內，明日處斬！”話音剛落，一隊神策士兵自紫宸殿外躍入，在諸人還未回過神來時，燕麟晗已被神策軍拿下帶走。

與此同時，又有一隊神策軍沖入大殿之中，将文武大臣們團團圍住，“天子”重新坐回皇座之上，冷笑望着臺下惶恐的諸人，徐徐道：“天下兵權盡歸我手，我坐在這皇座之上，誰說我不是真天子？”

大殿之上，諸臣慌亂，“天子”望着亂成一團的朝堂，一手按在額前，冷酷的目光漸漸落在武官隊首淡然而立的郭子儀身上，“天子”望着郭子儀，自嘲一笑，随後擺手讓神策軍将郭子儀拿下。

“太原一戰，風采卓然，利欲熏心，奈何做賊！”郭子儀被神策軍帶走前，對着“天子”忿忿念出了這句話來。

燕麟晗與郭子儀被下獄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除此之外，長安城內還有一則令人惶惶不安的消息傳了開來。

“建寧王死而複生，假天子李代桃僵，真龍困守上陽宮，狼煙未平亂已起，巍巍大唐，惶惶百姓！”

而自長安始，這消息逐漸傳至了洛陽。

上陽宮外，一隊百人玄甲軍仰望巍峨宮殿，紛紛握緊了手中的陌刀與玄甲盾。被半塊天羅面遮擋住容顏的女子手中陌刀自長空中劃過，光芒閃耀，她身後蒼雲軍一齊揮起陌刀，整齊地大喝一聲，跟随女統領大步邁向上陽宮中。

大雪茫茫，遠處範陽城被皚皚白雪覆蓋，似無生氣。一騎快馬自南而來，馬蹄高揚，縱身掠入駐守在範陽城外三十裏的蒼雲軍中。

未及衆人反應過來，趙從龍高舉手中蒼雲令牌，聲若洪鐘：“蒼雲軍聽令！奉天子之命，速去長安保駕勤王，不得有誤！”

倉皇自軍帳中跑出來的肥碩的神策軍主帥還未平定喘息，沉寂了許久的軍營忽然乍起一陣歡呼聲來，神策軍主帥剛要下令捉拿趙從龍，不知身邊哪一個蒼雲軍一拳揮來，将他掀翻在地。神策軍主帥兩眼一閉，竟然昏了過去。

長安城內，被神策軍團團包圍住的穆知然負手而立，自昨夜落的雪一直未停過，院中已是一片皚皚白雪。腳踏在雪地上發出一陣“嘎吱”聲響，穆知然穩步走向府門邊，該他落的子他已全部落下，大明宮內的那一位也落下了所有的棋子。

只有最後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