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
面對面,她一個臉盲症也看不清啊。
向篤始終盯着她的臉。
“畢竟剛死裏逃生,腦子混亂,一時想不起來很正常。林小姐你先穩定下情緒,閉上眼慢慢想,那個人有沒有什麽大致的特征,比如身高,穿什麽衣服,什麽膚色? ”向篤帶着試探性的安撫。
律師在警察面前小聲言語幾句。
“Every details might help us to find out the murderer.”警察說着,還是希望能多給予一些線索。
她閉緊眼睛,喃喃道:“他是黑色短發,高瘦,灰色上衣……”
向篤眼裏微微閃過一絲涼意,但是面色依舊鎮定。
“很好,繼續往下想!”律師鼓勵道。
警察打開電腦。
“這是警方調取的進出該沙漠車輛監控畫面,其中可疑男性照片都在這裏,你看一下。”律師 說。
她靠近屏幕,仔細看電腦屏幕上的面孔,不斷閃出的人臉,沒有一張她能看清,額上冒出冷汗,焦急不安。她想趕緊做完筆錄,去醫院看岳仲桉。
一張看上衣穿着有些眼熟的監控照片跳出來,她連忙喊停,帶着猶豫。
“停一下……這個臉的輪廓?”她又立刻搖頭自我否定,說:“不是的,我看錯了。”
律師糾正說:“林小姐什麽眼神,這明明是向先生開車去拍攝場地。”
她扭頭望着向篤,似乎目光灼灼,卻模糊不清,一時間,空氣靜止,向篤緊張不安地握緊了拳頭。
她深吸一口氣,不安地說:“結果或許讓你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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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篤正陷入恐慌時。
她面朝律師和警察,坦白說:“我對人臉的辨識有障礙!Sorry,I have face blindness,I can’t……”
向篤和律師一臉震驚。
“我有臉盲症,本以為我能把握住第一眼印象,從面部輪廓和着裝上想起來,結果我根本分辨不了這些人,所以我不能夠指認嫌犯。請讓我回醫院去看岳仲桉。”她沮喪道。
心被揪起般擔憂着他。
警車将她護送到了岳仲桉所在的醫院。他早已進手術室了。
她寸步不離地守在手術室外。雙手合一,在心中祈禱,祈禱哪怕讓她折壽半生,換他平安。
想了許多事。
過去究竟猶豫什麽?那麽多個清晨,一起安靜平和地吃早餐,
她都沒有告訴他,她是愛他的。
直到現在,才知兩個共用早餐的珍貴。那時,窗外的高樹,總有一對黃鹂在啼叫,還在樹桠間築巢。下細雨時,兩只鳥就躲在樹葉下,彼此用嘴輕啄梳理對方的羽毛。
窗內的他和她,各自端着一杯咖啡,靜靜看着,覺得十分美好。
臉盲症又怎樣,記憶大師又怎樣?
除了我們不相愛這個理由,此外所有的理由,都不能将我們分開,難道不是嗎?
不被按在沙棘上來回死死磨層皮,你是不會相信:你以為的殘忍,永遠更殘忍。你以為不會失去的人,随時可能失去。
想起他對她說過。
“記憶太好也是殘缺。很多時候我像個困獸,關住自己,不想講話,不想接觸人,因為想少記得點。”
“林嘤其,我能忍受漫長歲月在我身邊的人,只有你。”
“我願意記住與你有關的一切,哪怕有痛苦。”
她問他:“哪怕愛恨別離?”
“我們之間,只有愛。不會有恨別離。”他說。
想到這裏,她受到鼓舞般。相信他一定平安無事,因為他答應過的,他們不會有恨別離。
手術比預想中要結束的早。
他躺在推床上,兩名醫生一前一後出來。手術非常順利,她以他女朋友的身份,看到了那枚取出來的子彈。
慶幸子彈完整取出,沒有傷及髒器。
她喜極而泣,捂住臉,跟着他回到病房。由于傷情不算危重,不用進ICU,能夠 在病房日夜陪護着他。
麻藥未過,他昏睡着,在輸液。病房裏很安靜,她遵醫囑,用棉棒蘸水輕輕濕潤他的嘴唇。
向篤來看過,坐了會兒才走,告訴她已經聯系岳仲桉在美國的父親,會盡快趕來醫院。
她倒一盆溫熱的水,用毛巾輕輕擦拭他臉上的髒跡。
他半邊肩膀上纏着繃帶,腿上的玻璃刺入傷,也繃帶包紮着。看着平日裏整潔剛毅的他,現在無聲地躺在病床上,她就很心疼,他這次受太大罪了。
給他擦拭手臂時,看見他手臂上的點狀“刺青”。是他兒時背錯圓周率時鉛筆紮的。她輕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刺青”處的皮膚,想到他那年也只是個六歲的小男孩。
真想穿越到過去,保護那個六歲小男孩。
“小時候,我想保護我媽媽,現在,我想好好保護你。”他曾這樣說。
他騙了她,将生路留給她,把自己置于險境。
“我真傻,居然被你騙了。”她淚水漣漣,邊擦拭邊自言自語。反正他也聽不到,索性就把想說的話,統統都對他說出來。
“在手術室外面等你的時候,我特別後悔以前畏首畏尾,不敢正視這份感情。你知道嗎,我很自卑,尤其在面對你。你說記憶太好是殘缺,那我這種,是殘疾了……我不是那種被父母捧在心裏呵護的孩子,有時我都挺羨慕那些人到中年父母還健在的人,還可以說一聲,爸媽我回來了。沒有 父親的女孩子,會很缺愛敏感吧。我像是雛時就被推進山崖的鳥。我不斷告訴我自己,我這一生不能為自己活着。我要不停找,直到找到弟弟……”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說着。
那顆小女孩的玲珑心,是自遇見岳仲桉以後,才被裝起來。
在他當着記者的面牽起她說一起走,在他為她去和大猩猩“談判”時,她體會到,被一個人悉心呵護,是這樣的甜蜜。
“我沒有戀愛經歷,不懂得怎樣是最好的方式去愛一個男人。我知道世上沒有百分百投契的兩個人,可遇見你以後,我确信,你之後的每個人都遠不及你。絕不會比你好,只會糟糕。”
一盞昏黃溫暖的夜燈亮着,緊握他的手,随意說些不着邊際的話,那樣親近。
她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确定他沒有發燒,再坐下,繼續和他“談心”。
“以後不許再騙我了。僅此一次。”她低頭,想起他以前會用力捏捏她的掌心,以表示支持和力量。
她捏捏他的掌心,看他呼吸平穩,稍微放心。
“你不要怕痛,我陪在這裏。要是痛了,你就戳戳我。”她伏在病床旁,臉貼着他的手心。
“你可是我在世上唯一認識的人,既然你攤上我了,你就得好好的,管我一輩子。”她不講道理地喃喃自語。
“好……”他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他醒了。
她欣喜若狂,湊到他臉龐上方。
“你醒啦,餓不餓,痛不痛?
按照麻藥時間,得等天亮了才能喂點流食。“她顧不上去想他何時醒的,究竟聽了多少她說的話。
“嗯,不餓,不痛。林嘤其,還能看見你,我真高興。”他嘶啞着說。
“魂都被你吓飛了!還好,萬幸沒傷到髒器。失血有些多,起碼要休養兩個月,你就別想工作了。”她繼續用棉棒給他濕潤嘴唇。
他偏過頭,拒絕地說:“不想用棉棒擦。”
“現在還不能喝水。”
“要你親一下。”他無理地說,滿是孩子氣。
真讓她哭笑不得。
“看在我死裏逃生的份上……”他話未說話,她柔軟的唇已覆蓋上來,他頓時覺得哪裏都不痛了,忘我地投入這場吻中。
她主動的吻,來得太遲了。
他想,幸好活着,否則這美好不知要被哪個男人得到了。她停住吻,躲開他,說:“好好養傷,來日方長。”
“嗯,來日方長。”他不舍地說,卻又覺察語境哪裏不對勁,有點尴尬。他只好說:“有點趁火打劫的意味,我得檢讨下自己。”
“才不是,是我自己想親你好嗎?”她有點得意,看他還能安好地和她打趣,不禁心花怒放。
“現在幾點了,你吃了嗎?”他看向窗外,夜色已深。
“夜裏十點。我一點也不餓。”她強裝不餓的口吻。
“去吃點東西再回來,別讓我挂心。”
“好……”她順從地說,将他的手機放在枕邊。
她走之後,他努力單手打開手機,登
入郵箱,翻看之前向篤發給他的一份提案。
這次的襲擊事件,絕非單純,槍手直沖他來,素未謀面,肯定是受人指使,他在澳洲除了鴕鳥皮進口貿易,沒有別的結怨深到要他性命的事。
将前因後果梳理後,他判斷極大可能和境外走私集團有關,斷人財路,才會招此仇殺。他搜索新聞,果然上月一家跨境走私皮草産業鏈被海關部門一舉抓獲,涉案金額數十億。
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向篤在這其中,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順着回憶,他想起那天向篤找他談換鴕鳥皮渠道時的狀态,有點不自然。
加上之前RARE一直被人在幕後有組織地抹黑诋毀,他能想到的就是,RARE所謂的滿腔正派做品牌,着實打擊到某些見不得光的集團利益了。眼下他養傷在床,只能暫時将公司交給向篤代管。
正好借此機會,暗中着手調查。他希望都與向篤無關,。
“哎呀,趁我出去,就偷偷看手機,快把手機放下!”她裝作怒嗔道,走到他身旁。
他趕忙把手機放到一旁,像犯錯的孩子樣,無辜望着她,等待受罰。
“別以為清醒了就當時小手術,你可是做了手術的人。”她給他掖好被子,在旁邊的陪護床上躺下。
他伸出手臂,示意要牽一下手。
“為什麽會有槍手,我想不明白。”她側着身子,嘟哝道。
“我猜測……合作上得罪了人吧。你別擔心,下
周我們回國,就安全了。哪裏治安都比不上我們自己祖國。”
“是啊做個普通人多好,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過簡簡單單的生活。”
“我們都是很平凡的人,只想平凡地相愛一生。”他慰藉地說着,露出虛弱的笑容。
她凝視着他,兩張床中間只隔着一米的距離,這個角度望去,他安然地躺着,他的臉龐,就在眼前。真好,以後再也不要任何災難了。
“在幕後指使者沒落網之前,你都不許工作,就在家裏待着。”她吩咐的口吻。
“不工作怎麽行,我要娶你。”
“我是你的退路。”她輕聲說着,從床上起來,不再猶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有我在呢。”
他鼻子發酸,想想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脆弱時被人一把摟住溫柔關切地這麽說。
“那你打算怎麽養我?”他想逗她。
“我撿大象糞養你啊。”她開始分析哪種大象的糞便是特別貴的。
他忍不住笑,無論在任何時候,她都能讓他很安心。雖然小事上她有些迷糊,但大事上她又很果斷利落。
她身上有很多他欣賞的地方。因為他是那種事無巨細都要親力親為一絲不茍的人,很累,要向她學習,才能活得輕松點兒。
“要想看到最光明的希望,就必須穿過最深層的黑暗。”她說。
麻藥效果撤退後,傷口發疼,她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許他說 話,閉目養神,她說,他只管聽。
寧靜的病房,她給他講電影故事。他有種錯覺,聽她講話,傷口真的不痛了。
她輕聲細語地講述《英國病人》,因為和他們不久剛經歷的相似,也是發生在漫天黃沙的撒哈拉沙漠裏。
當她說到艾馬殊和凱瑟琳被困沙漠,凱瑟琳的腿部受傷無法前行,艾瑪殊做出選擇,将凱瑟琳安置在山洞時。
他說:“換做是我,我就背着你往前走。”
“可那樣兩個人都會死。”
“我絕不會抛下你。背着你走一步算一步,我無法想象将你獨自安置在山洞,我去尋找出路。”他說着,伸出手,隔着病床,兩只手再次緊緊相握。
不知何時,一同入睡。久違的甜甜一覺。
醒來好像世界都好了。管它人間地獄,有你便是上好的世道。
黎明的曙光照進病房。她睜開眼,見他還安穩睡着。她放輕動作,起床去給他準備軟熱的流食。
一碗香甜的燕麥粥,她還特意把燕麥碾碎,多加點牛奶。
他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光尋找她,直到看到她端着碗走進來,才松口氣。
“我們桉樹先生,準備吃早餐啦。”她給他一個甜美誇張的笑容,洋溢着喜慶,是死裏逃生的歡喜。
她不讓他自己吃,堅持一勺一勺喂他。
“上次我們園裏那只大猩猩生病了,我也是這麽喂它的。”
“哪只?那只為女朋友欺負你的嗎?”
她點頭。
“那應該讓它自
己女朋友喂它,幹嘛讓我女朋友喂。“他說着,一口咬住勺子,連大猩猩的醋都要吃。
有時真覺得他可愛到不行啊。
“林醫生,你這是默認做我女朋友的身份了,對吧。”他一只手臂環住她的腰。
“我看你啊,有點恃寵而驕,要不是那只手臂受傷動不了,還不知道你要不安分成什麽樣。”她一副拿他沒辦法的寵愛眼神。
“恃病行兇。”他說。
手術後的頭三天,都沉浸在這種愉悅溫暖的氣氛裏,他的傷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再過幾日就可以出院回國了。
向篤帶着攝制團隊先回國,好在廣告片拍攝完畢,成果不錯。岳仲桉沒有在向篤面前提關于槍手來路的疑問。
澳洲警方也在盡力調查。
岳仲桉的父親岳平然是在第五天來到醫院的。從時間上看,作為父親,是來得有點遲。林嘤其聯想到岳仲桉的童年經歷,他父親能從美國趕來,也算不錯了。
岳平然走進病房時,她正站在一旁,背誦陶淵明的《飲酒》詩篇,俨然乖學生的架勢。他說多讀多背,有助于鍛煉記憶力。
“岳仲桉,傷怎麽樣了?”岳平然開口直呼兒子的名字,問。
“沒事。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岳仲桉慣例式客氣,沒有父子之間久別的親情交流。
她也看不清岳平然的臉,不想露了馬腳,簡單打聲招呼就找借口要去護士那取藥,便離開病房,将空間留給父子二人。
岳平然死盯着林嘤其,關上病房門,驚愕地說:“她是誰,你們什麽關系?”
“說過了,是我女朋友,以後會是我妻子。”
“荒唐,我不同意她進我們岳家的門!”岳平然堅決反對。
岳仲桉被這句話給觸怒了,鄭重其事地說:“她成為我的妻子,也不是進岳家的門,是屬于我和她的家門。你別把對我母親的那種封建态度,講給我聽,只會讓我更憎恨你。”
“反正這個女人不能娶,尤其你和她一起還差點送命!你恨我歸恨我,無法改變我是你父親的事實,你身體流淌着和我一脈相承的血液!”
“我也無數次厭惡我自己,為什麽要流淌着與你有關的血。醫生!醫生!把這肮髒的血抽幹換盡,讓我這一世都和你沒關系!”他坐起身,悲憤地喊。
醫生和護士聞聲而進。岳仲桉心率加快,傷口傳來陣陣刺痛。
岳平然被護士請出病房,以病人不能情緒受刺激為由。
走廊深處上的林嘤其,聽到動靜後,趕緊跑向病房,與岳平然頂頭相撞。她禮貌喊一聲叔叔,岳平然把她叫住了。
“他鬼迷心竅,我這個老家夥還清醒的!我警告你,敢打我兒子主意,我舍了老命也不放過你!”岳平然放下狠話,拂袖而去。
林嘤其顧不上考慮太多,見岳仲桉面色青灰,雙手緊緊握拳,被醫生安撫在病床上。
她心疼地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輕撫他的額頭。這
父子是前世冤家嗎,好不容易見面,沒說三句話,就吵成這樣。
“沒事了,他走了。”
他慢慢平複下來。醫生檢查完傷口後叮囑,不能再用力過猛,否則傷口撕裂會很麻煩。
病房重新歸于平靜。
她沒有問他和父親大鬧的原因。從他父親臨走說的那句話來看,是和她有關。為什麽對她那麽有敵意,莫非認為這次他受槍傷是她拖累的?
第一次見他的家人,就落得不歡而散,她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在他面前流露。
她故作堅強,說:“能理解,叔叔是太擔心你,沒來得及了解清楚狀況,畢竟是和我在一起受傷的,冷靜下來就好了。”
岳仲桉心裏明白,回想父親初次見到林嘤其的眼神,就透着股隐隐不測,像是有所隐瞞的大忌。
他需要時間來思考,究竟父親和林嘤其的交集點在哪,有何淵源。
傍晚時分,她攙扶着他下床稍微走兩步。她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叫他要當心,慢點走。
懷中這個女孩兒,可真消瘦。同時那麽堅強,堅強地讓人憐愛。他心想,要給她許多許多的愛。
她拗不過他,只好冒着被護士責備的風險,帶着他走到醫院後門的小花園。在這所不大的小花園裏,開滿了金合歡花。金黃色的一簇簇花束,在晚霞的照映下,明晃耀眼。
“澳大利亞的國花。”他與她并肩賞花,夕陽。
她想起眼前這片花的花語是:稍縱即
逝的快樂。加上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之景。
忽然失了興致。
怕這一刻的相依相偎,也是稍縱即逝。
他看穿她心思般,擁住她的肩,說:“更想和你去看五十年後的夕陽,那時我們都老了,幾個孩子有他們的生活,我們就落得清閑。每天一起讀讀書,背背詩,也許走不動了,不再看很遠的風景。那時的風景,都在眼前。”他溫柔平緩地訴說着。
那是多讓人心馳神往的五十年後。
仲桉,我們真能如願以償嗎?
驀地,生出無限勇氣。
“有件事情,從認識以來,我就沒有向你坦誠。”她深呼吸,空氣裏滿是花香,望着前方,迎面是漸落的殘陽。
“今時今日,我必須告訴你,由你決定……”
“嗯,不妨說。”他凝聽,語調輕松。
“對不起,長久以來隐瞞了你,我與人接觸一直很遲鈍。因為我沒有告訴你,我有臉盲症。你知道這個病嗎,不是開玩笑說的臉盲,是後腦這裏有問題。”她怕他無法理解,用手指了指後腦勺。
終于能夠把這個隐疾說出來。
他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的後腦,将她的臉直接貼到懷中。
這……是什麽反應?她有些摸不清楚。
“我說我知道,你驚訝嗎?”他說。
“你知道?”她驚得從他懷抱中逃開,猶如皇帝的新裝裏被揭穿沒有穿衣服的那一刻,手足無措。
他望着她點頭。
“什麽時候開始的知道的,為什麽不告
訴我?“她警惕問。
“你去野生動物園工作後,園長對我說的。”他解釋。
“居然認識我們園長,別告訴我,我的工作,也是你力薦的……”她感到沉重,他背着她究竟還做了什麽,知道多少。
“我只是稍稍提一下你的名字,不足挂齒。”他用手比劃,意思是一點點功勞而已。
難怪他那時總往動物園跑,有時還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特別是聽她說自己對一群金絲猴的面孔都能區分。
她輾轉難安,深陷困頓的事,他竟了然于心?此時覺得自己特別像個傻子。
“也不是全部都了解,比如我就很疑問,為什麽你能看清我的臉?”他眼神裏充滿着愛憐的意味。
他能忍到現在,等她主動啓口才問,也是出于對她的尊重。
你不想說的,我就能忍住不問,是一種紳士風度。
“說了你不要有壓力,其實遲疑至今才告訴你,不是掩飾臉盲症,而是我無法和你解釋這點,甚至于我自己都無法相信,可這是事實。”她停頓,深吸一口氣,調整語速,說:“茫茫人海中,我只能看清你的臉。”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轉身望向昏暗的夜。
他靠近她。
“感激命運。”他從背後,将頭抵靠在她肩上。
“能夠成為你唯一看清的臉,我感激命運。”他低聲說。
她的眼淚剎那間不停往下掉,任由暮色彌漫着他們。
“想到許多年了,你都這樣受苦,就好痛心。我會
給你找醫生……“他哽咽着,也落淚了。
是啊。
仲桉,許多年了。
都是如此過來的。上天讓我能看清你的臉,是對我的憐憫,讓我在絕望之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承認對你寄予許多期望。
怪我貪婪。
起初渴求你幫我找到弟弟,借用你超尋常人的記憶力,賴在你身邊。從點點滴滴中,我看到和旁人想象完全不同的你。當我聽你說起你的童年,你逼迫自己記憶,是為了保護媽媽,我就深深自責。
我怎麽能夠再想利用你的記憶。
更甚的是,我無可自拔地愛上你,貪慕你。這份愛,我不知是否和我只能看清你的臉有關。
我模糊的世界,被你明晰的臉龐,照亮了。
曾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地活着,不敢正視他人,畏畏縮縮,沒有幾個好朋友。我習慣被人說冷漠無禮了。惡就惡吧。
原本我可以很惡勢。能在自己的叢林存活。我每天瞪着眼睛,如一只綠皮青蛙,有蚊子飛過,我就吞下它。
你一來,我決心改。
我不吃蚊子了。
我想做蝴蝶,吃甜甜的花粉。
你看到那只躲在玫瑰花瓣裏,藏起綠色腦袋的小家夥了嗎?它的大咧嘴上,沾滿花粉。
想到這樣的畫面,她禁不住會心一笑。
“治不好的。我看過很多醫生,臉盲症目前是很難攻克的醫學難題。泥石流發生時,我大腦被重擊,淤血栓塞導致視覺辨識出了問題。能夠看清你,醫學也不能 解釋,但你是我大腦受傷前,最後看到的人。”
“況且我還抱着你弟弟,那一剎,你擔心弟弟,潛意識裏也想記住我。我是考拉你的桉樹啊!”他怎會不懂。
“我不想因為這些依賴你,如果我愛你,就該原原本本愛着,不該尋求彌補。”
“說傻話。我會盡全力找醫治你的辦法,即使現在治不好,随着醫學的發展,會有治愈的希望。退一萬步說,哪怕你一直這樣,我替你記。上天賦予我的記憶力,重新有了意義。”
那晚,回到病房後,促膝談心。
兩顆心緊密相貼。
三天後,就能啓程回國。他的傷勢,得在家靜養,她不許他再去操心公司的事務。
“回家你就老實躺着,我每天看完動物們,就回來看你,給你做好吃的。”
“如果打比方,我更像你哪一種動物患者?獅子,老虎,還是狼?”
“也是一種螂。”她抿嘴笑。
“感覺不妙,不會是蟑螂吧。”他皺眉。
“蜣螂。”她聯想到以前看過的一部關于蜣螂動畫片,笑得前仰後合。
在她花枝亂顫時,他捧住她的臉,輕柔沉醉地吻上唇。
“那你是我的食物。”深吻過後,他滿意地看着她發紅的嘴唇,說。
她撅着嘴,瞪他。
所謂打情罵俏,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辦理出院那天,連護士都感嘆,用英文大致說着,熱戀中的人,住院都能住出度蜜月的滋味。
從悉尼飛G市。在悉尼,他們去了
植物園。她本來不同意外出,怕再次發生危險。他說不會,這次行程保密,只有他和她知道。
“警方說了什麽嗎,是熟悉你行程的人,找的槍手?”她背脊發涼,毛骨悚然,若真是對他了如指掌的人,那太可怕。
“也不是,別擔心。”他松懈下來,不想她有壓力。
挽手慢步走在桉樹林裏。聽他講解各類樹木,有些古老的樹木,她聞所未聞。
她忘不掉那天的植物園。
将近十小時的飛行,并不覺長。在心愛之人身邊,時間是過得最快的。落地後,開機,她向母親報平安。
他接到父親岳平然的電話。
“我在接機口。”岳平然對兒子始終是硬着臉,鐵一般的冰冷的聲音,說話一字不多。
岳仲桉臉上失去笑容,她察覺出來。
“他來了。”
“你爸爸?”
他點頭,似乎要見最不願見的人。
“如果還為你媽媽的事恨他,也不必了,他畢竟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才是。”他像個孩子。
“好,我是。”她寵溺他。
他沒有說,對父親更深的抗拒,是因為不接納她。他又想,簡直可笑,他心愛的女人,要一個在他七八歲時就撒手不管他的人接納嗎?
母親去世後,他讀書的錢,都是母親生前存的積蓄。
那個跑到美國,娶了個二十多歲年輕漂亮女孩的父親,給過他什麽。如今還妄想來幹涉他的人生,他的愛情?
憑什麽?
“對了,紀幻幻讓我
在免稅店給她買些護膚品,你知道,女人買東西都要比較來比較去,你先取行李回去吧,別讓叔叔等久了。“她找借口說,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麽破綻百出。
她不傻,他父親都那種态度,她再不知趣地和他公然相擁出現……
“我們一起走。”他越過她打的幌子。
他将她的手臂,一把摟在懷裏,大步堅定地走。
她躲閃着,想要抽回手。
“仲桉,你放手!”她喊道。
他不放。
“你弄痛我了!”她叫嚷。
他趕緊松開。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見你父親。他第一次見我,就是你身受槍傷,對我反感,是人之常情。需要時間,明白嗎?”她悄聲說。
“不用在意他。”他坦然地回答。
“我在意。你也不想有任何可能,讓我站在那裏被指責的,對嗎?你是最尊重我的人。”她說。
他想是啊,他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試想父親若真的對她出言不遜,他能如何保護她,除了帶她走,還能怎樣?換做其他任何人,他都會動手。
商量過後,他先走。
她向他保證,去媽媽那裏後,會在晚上十點前回公寓。望着他的背影,她安心了。希望他能和父親和平相處。
乘車直奔母親做事的那棟豪宅。
“媽,我回來了。”她帶着興奮的口氣,還沒和母親提過遭遇的兇險。
在起居室,并沒有找到母親。
卻在花園裏,看到母親正在和一個年輕男孩講話,神 态慈祥。
“小遠,我跟你說,你當保安,不代表你就能放棄學習。現在還有許多老年大學,八十歲的老人都去讀書。”
“你怎麽不讀書,大字也不識幾個,給有錢人當保姆使喚。”男孩不以為然地嘲諷。
“你不像我,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你人生的路還長,你要是想讀書,學費我出。”母親耐心地說。
“媽——”她喊道,走上前,将母親拉到一旁,見男孩匆忙轉身,也不和她打招呼。
“哎,你回來啦!走,我給你倆做土豆炖肉去。”
“媽,他誰呀,這孩子怎麽這麽沒教養,媽你幹嘛要管他,還給他出學費,也不看看他有沒有讀書人的基本素質。”她心裏來氣,高聲說。
男孩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母親用手擋住她的嘴。
“你小聲點,別亂說。”
回到母親房間,放下行李,聽母親将這個保安小遠的故事。
“剛從勞教所出來,因為偷竊,年紀又小。”
“這家主人是做慈善的嗎?讓媽這樣一個身體不大好的病患做家政喂喂貓,那個老園丁也是聾啞人,可怎麽能讓偷竊被勞教的人來當保安,監守自盜?”她心情完全被破壞了,擔心老實善良的母親被騙。
“所以世上好人多,我們也要做好人。再說小遠這孩子從小沒爹沒媽,四處流浪……”
“你就想到我弟弟。可我弟弟才不會變成這樣子,本質在那裏!媽,我會去努力找弟弟的,但你不 能糊塗啊。你離他遠點,別再管他。”
最後母親答應了她,她才踏實。
吃到最愛的“母親牌”土豆炖肉,真是幸福。她拍了張照片,發給岳仲桉,讓他眼饞。
足足兩碗米飯,喚醒她吃了那麽多天漢堡和三明治的味覺。飽餐一頓,真惬意。
她主動洗碗,讓母親休息。
當她打開微波爐,準備把裏面也擦洗幹淨時,看見一個方形的樂扣碗,裏面裝着滿滿的土豆燒肉。
很顯然,是特意裝成另一份的。碗蓋上貼着便簽字條。
“吃千吃萬,不如吃飯。”
樸實的話語,這是母親的口頭禪。
念中學時,早上要帶飯去學校,中午熱着吃。她特別羨慕同桌,因為同桌的飯盒上,每天都有媽媽貼的愛心便簽字條,寫着不同鼓勵的話。
放學回家把這件事和母親說了,但也依然沒有看到過字條。她瞧着那張字條,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她不想再指責母親盲目對人好心,全當是種寄托吧。
以後每天都要來陪媽媽。
準備回公寓,在走廊上碰到蹲地低頭抽煙的小遠。衣服貼在背上,顯得骨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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