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在,(2)
,我會承擔。”岳仲桉承諾。
“不用你好意,我來想辦法。”她斷然拒絕。
“成虎,孩子不能再拖了,先去醫院。”她沒有選擇繼續追問,而是先救孩子。
岳仲桉找到一輛車,他們帶着成虎和孩子,直奔醫院。
在醫院裏,孩子輸上了血,慢慢清醒過來。
“我想辦法聯系北京的醫院,盡快轉院,看看有沒有骨髓移植的可能。”岳仲桉站在病房外,對她說。
“你為什麽要做這些?從成虎的反應上來看,我父親的死,和你父親沒有直接的關系。”她問。
“在我心裏,你的弟弟,你的媽媽,早已和我是一家人,你的父親也是。我不僅是為了證明和我父親沒有關系,我也要還我們共同家人的清白。”他說。
“岳仲桉,你怎麽總是想做好人,寧願你惡一點……你就這麽來了青海湖,你公司怎麽辦?”
“我做了安排,再說有喬謙在。嘤
其,你才是個好人,剛才你沒有再追問真相,選擇将孩子送醫院,替成虎交住院費。”
“孩子都奄奄一息了,是無辜的……我不能見死不救。”
從病房走出來的成虎,撲通一聲跪在林嘤其面前。
成虎遲來十五年的忏悔。
十五年前,那時才二十出頭的成虎,經常在青海湖裏偷偷捕撈湟魚在集市上賣,每次被林貢之逮住之後,都會送去林業派出所。
長此以往,成虎對林貢之就心懷不滿。但也僅僅是不滿,沒有想過要害死林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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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意外。
那個酷暑的下午,照樣在青海湖邊游手好閑的成虎,再次撞上了剛和岳平然一行三人争執後的林貢之。
成虎想作弄作弄他。
“林教授,今天心情不好啊?我今天可沒搞湟魚,不過我來的時候,看到有個人鬼鬼祟祟,在那邊撒漁網,我打算蹲守在這裏,把別人撒的漁網,撈上來,再把魚賣掉,那是撿來的,不算我捕撈的吧。”成虎油腔滑調地說。
“成虎,你年紀輕輕,學一門手藝,腦筋又轉得快,做什麽不比幹這強。那網在哪邊,我去瞧瞧。”信以為真的林貢之,還苦口婆心勸成虎。
“就在那邊,我帶你去。”成虎領着林貢之去。
“那我下去把漁網撈上來。”林貢之說着,開始摘下眼鏡,脫掉襯衫,疊整齊放在湖邊。
成虎也只是想哄騙着林貢之下水受受罪,沒想到,随手一指的那處湖底 ,有個深坑。
林貢之下水之後,再也沒能上來。
成虎吓得跳進湖裏撈了一通,沒有找到人。
上岸後的成虎,在林貢之的襯衫口袋裏,發現了一封遺書,害怕承擔責任,怕要坐牢的成虎,在後來的筆錄中,說是林貢之自己跳湖的。
由于成虎的關鍵口供,結合現場遺書和衣服整齊疊好,被撈上來後的林貢之,也符合生前正常溺水。最後,林貢之的死,定為自殺。
至于在林貢之宿舍裏搜到的野生動物皮毛,是林貢之買來準備銷毀的。
而那封遺書,是他發現盜獵分子開始活躍,特意寫了随身帶在身上的,他做了随時和盜獵分子抗争,哪怕失去生命的準備。
她沒有想到,父親的死,原來真相是這樣。一個謊言,讓父親的靈魂,永遠沉入了青海湖。
成虎重新去警局錄了口供,她父親的死,得以平反昭雪。這個結果,讓她心如刀割,痛惜父親死的太悲壯。
林貢之恢複了清譽,到死他都是為了保護湟魚,保護青海湖。林貢之當年所在的單位,為他的犧牲追送哀思。
林嘤其痛定思痛後,她和岳仲桉保釋了成虎,讓他先去北京給孩子治病。
“很難受吧,想哭就來我懷裏哭。”他心疼不已。她的以德報怨,并不是她多偉大,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成虎那樣。
“我想,爸爸在世的話,也會是這麽做的。”
她和他并肩站在青海湖邊,遠遠望着蔚
藍的湖光。
願父親從此安息。
一周後。
林貢之墓前。
她和小遠,不,應是叫林有聲了,将母親的骨灰和父親合葬。
“爸、媽。我和弟弟會好好照顧彼此,你們安息……”
姐弟倆深深跪着。
天空傳來雄鷹的掠過的聲音。
父親将永遠在這裏,守護着這片生前熱愛的土地和生靈。
重回G市。
岳仲桉主動安排她和父親岳平然見面。
他為了做通父親的思想工作,也做了些努力。或許岳平然也想挽回和兒子的父子關系,答應給林嘤其一個交代。
“當年我和兩個朋友,聽說你父親自殺了,聯想到自殺前我們三個人和他發生過沖突,認為是因為我們而導致你父親的自殺。所以我心虛……在這裏,向你道歉,向你父親道歉。”岳平然深深鞠躬。
她原諒了岳平然。
至于岳仲桉,她和他還是有些許生疏和芥蒂,需要時間來緩和。
她還是那個無論再難,只消看他一眼,或者被他摸摸頭,便好了的她。這是任何人都給不了的。
害怕時,總是想起他。
他也很想她。
——林豌豆,我想你。也望你能夠想我。卻又擔心你因想我而寡歡,故我盼望你吃好睡好,切莫想我。
沒過多久。
她因頭痛難忍,被弟弟送入醫院。周良池看着拍的CT片,發現她後腦處當年的創傷加重,出現栓塞,必須做介入治療,疏通栓塞。
介入也有一定的風險。
岳仲桉想起那次在澳洲 ,她的後腦重撞在車門上,他送她來醫院拍過片子的。
“沒有,她是個不把自己當病人的人,并沒有找我拍片子。”周良池說。
“那介入的結果,好的和壞的,分別是什麽?”岳仲桉緊張地問。
周良池向岳仲桉分析,導致林嘤其臉盲症的,極有可能就是栓塞,現在加重了,必須做介入治療。而介入的結果,好的一面是很可能臉盲症能治好。而壞的一面,也就是介入帶來的風險,不過,也無法選擇不做。
最後,他們一致商量後,定下介入治療。
做介入之前,他問她。
“怕不怕?”
“你在,我便貪生怕死。”她甜甜地答。
想他看到她四十歲的樣子,哪怕那時她發福了,成為一個胖胖的老少女。她也想他看到。
“哪怕坐輪椅,我都愛你,保護你,管你一輩子。不怕。當然,那永遠不會發生。”
她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康複的過程中,她還是看不清人臉,但是随着複查,栓塞逐漸在消失。
岳仲桉每天在公司忙完後,就來醫院陪她。
在一個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黃昏,護士走進病房,照常給她量體溫,測血壓。
“你剛才是不是吃面包了,嘴邊還有面包屑。”她抽一張紙巾,遞給護士擦嘴。
“病人太多,來不及吃晚飯,塞兩口面包解解餓。”護士不好意思地說。
忽然,兩個人反應過來,互相對視後,都瞪大了眼睛。
“你能看得清了 !“護士大喜。
“我居然看得清了!”她也不敢相信,捧着護士的臉,仔仔細細看了個遍,連臉上細小的雀斑都看得一清二楚。
岳仲桉剛走出公司大廈,接到她打來的電話。
“丘山先生!你在哪!”她抑制不住的激動。
丘山先生是她最近給他新取的愛稱,丘山即是岳。
“我在公司樓下,正想給你買些吃的帶過去。”他說着,聽到她那邊傳來汽車鳴聲。
“你出來了?”他問。
“站在原地,別動。”她學他的命令口吻。
他老老實實站在那兒等她,心裏擔心,這個小瘋子居然偷跑出來了。
只見遠處一個朝他小跑過來的身影,真的是她,她怎麽可以跑。他吓得趕緊飛奔向她。
她鑽進他懷裏。
他久久抱住她,她傻乎乎笑個不停。
“我要打電話問周醫生,怎麽能讓你溜出醫院。”
“不許打,他可是看在我表現特別好的份上,才批準我出來會兒的。我經過了足足十個人的考核呢!”她驕傲地說,迎上他擔憂的目光。
這張久違的臉龐,還是那麽明朗。
“倒是很想聽聽,你是怎麽通過了十個人的考核。”他好奇地注視着她,漸漸的,他的眼睛冒出了驚喜的光芒。
“我找出了十個護士,每個人五官的區別!”
“小瘋子,你的眼睛……能看得清了?”
“你這裏怎麽破了,是剃須刀刮的嗎?”她指着他下巴處的一個小血痕問。
他握住她的手,這
是他這麽久以來,最快樂的時刻。
“神奇吧,這算不算因禍得福,我終于能擡起頭做人了,這一路上的人,我都能看清他們的臉,我沖每一個傻笑哈哈,他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開心!”她快樂得像個小孩子。
“你還沒看到世上最美的女人吧?”他邊問,邊攔腰抱起她,走向大廈一樓的巨大深藍色玻璃櫥窗。
倒映着她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臉。
那張不是完美卻讓她看着舒服的臉,她熟悉而陌生。
“向你正式介紹,鏡子裏面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也是我夫人。你們第一次見面,好好認識一下。”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的臉盲,徹底痊愈了。
他們終于過上正常戀人的生活。
她投身野生動物保護事業,成為野生動物野外救援志願隊一員。
第二年四月。
他們一起去白首鄉,大片大片的紫雲英盛開絢爛,無數的中華蜂在花叢中忙碌地采蜜。
還嘗到了老奶奶送的紫雲英蜂蜜。
真甜。
六月,他們去青海湖。
正好是湟魚産卵期,無數條湟魚在河流中洄游。
她想起父親說過湟魚的洄游一路充滿危險,幾乎是用生命上演着拼搏。她望着這些是父親付出生命代價保護的湟魚,不禁淚如雨下。
若父親看到今時的湟魚被保護得如此之好,也會欣慰吧。
八月,他們在肯尼亞。
乘坐着熱氣球在馬賽馬拉大草原上,看成千上萬的角馬上演“天國 之渡“。其之壯觀,讓人敬畏。
十月,他們在海上。
給脖子上纏着繩索,勒出深深發炎血口的海龜,去除“枷鎖”,敷上藥,再放歸大海。為生病的領航鯨吹針,最後吹到兩個人嘴都腫了。
一起去過許多很遠的地方。
他們第一次纏綿的那夜。
她想起以前也有過這樣的親近,最後他都克制住了。
“那時我還以為,會不會是生理有缺陷,我都想過了,就算有缺陷,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激烈甜蜜的溫存過後,她在他懷裏說。
“居然這樣懷疑過我,看來要讓給你加倍點教訓看看。” 他撐着手,不懷好意地打量她。
她嬌羞着連連讨饒。
如果哪也不去時,他就和她待在公寓裏。就像考拉與桉樹一樣的關系,無法分離。
難得的相處時光,她窩在沙發裏不起來,抱着他的胳膊,他往她的嘴裏喂水果,他忽然想起那時候他喂考拉哈格的記憶。
他望着她吃東西的側臉,他想,永遠這樣被她抱一輩子吧。
除了感情,他們在彼此的事業上,也相互支持,各自獨立追求。
他對RARE的産品定位不斷有新的突破,和喬謙強強合作,以高品質人造皮革和帆布材料代替動物皮質,再次推出四個系列的暢銷款包包。
他們準備白首鄉的婚禮時,她收到一封來自世界野生動物救助組織的邀請信。
她不得不和他商量,推後婚期。她決定先去投身非洲的野生 動物救助工作,依依不舍中,他尊重她的決定,等她回國。
“當年,你該是有多差的審美才能看上我的啊。”她看以前被秋昙拍的那張嘴唇腫起相片,還發了朋友圈,真的是看不清就無知無畏,那麽醜的照片也敢發。而他那時意氣風發,與她天壤之別,她不禁這樣說。
“不許诋毀我的林豌豆。你也不許。”
“丘山先生,你現在越來越肉麻了!”
“我還有更肉麻的問題。”他壞笑着。
“你問。”
“什麽時候打算給我生個小朋友?”他湊近她,呼吸撲落在她面頰上。
“很久以前就打算了。”她答。
“嗯,哄我?”他有些不相信。
“從那一天起。”她翻出張照片,遞給他看。
那是在白首鄉時,他們一起給豬順利接生後,他懷抱着小豬的照片。他被她逗笑,哪有這樣可愛的女人。
——“好似唯有終身美麗與純真,才襯得上你的愛。”
——“怎樣都好,只要你是我的。”
紀幻幻開了家屬于自己的手工包店,等待着向篤出獄的那天。
小遠(林有聲)高考結束,進入一所心儀的大學,朝着夢想前進。
秋昙在一次登雪山過程中,遇難。
由于秋昙父母相繼去世,并沒有親人。在她留下的登山包裏,有張卡片,緊急聯絡人一欄裏,寫的是周良池的名字和電話,旁邊寫了一句話:良池,如果這張卡片會派上用場,那就原諒我這輩子最後一次給 你添麻煩。:)
秋昙的遺物,最後到了周良池手裏。
他打開相機,裏有許多照片,是秋昙伸手舉着他穿白大褂的工作照,背景是拍的不同山峰的美。
有日落,有日出,有雪山,有冰川。
一名登山愛好者回憶,在山頂曾和秋昙相遇,好奇她為什麽舉着一名醫生的照片合影。
“因為我很喜歡的那個人是醫生,工作很忙,沒有時間去走遍世界看風景,那就假裝和他一起去看呀。”
周良池将秋昙的手機充電後開機,才跳出一條他在她遇難十天前,發給她的兩條未讀短信,雪山上沒有信號,手機是關機狀态。
第一條:“注意安全。”
又跳出來一條:“下個十年,換我來喜歡你。”
————————全文完————————
後記
天地是博大的,天地是愛你的
寫完這本書時,我從一間窗簾緊閉的房間裏走出來。我曾設想過很多次,完稿了
世上是有人理解你的痛苦。
保存好你的倔強,純真,慈悲,憂傷與憐憫。
即使令你脆弱。
那是你唯一區別于他人的可貴。
望你往後,想起我對你的珍視,更珍視自己。
天地是博大的。
天地是愛你的。
——2018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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