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十一

賈母一笑，事情就好辦得多了。賈環也忙開口哀求道：“老祖宗，姑母病了，一定很想念老祖宗，讓環哥兒去探望姑母吧！姑母家的弟弟還小呢，環哥兒能侍奉姑母的！”

賈寶玉一聽，也跟着哀求。他倒不是真的想要侍奉賈敏，只不過聽聞賈敏比他大姐姐還要溫柔賢淑且通文墨，容貌俏麗俊秀，是少見的美人，于這對女兒天生憐愛的賈寶玉來說，賈敏簡直就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兒家了。聽聞女兒家病了，這天生就想要把一切好的都給女孩兒的賈寶玉又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不過他們倆的話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童言童語。

賈母樂呵呵的攏了兄弟兩個在懷裏，這邊摸了摸，那邊親了親，老懷大慰道：“我老太太啊這輩子除了你們姑母最讓我疼，便是你們兩個這般懂事了。”她這時候也不說賈環是庶出，不招人待見了。何況就算賈環庶出卻也是她兒子的骨血，将來她的寶玉成了棟梁之才，這賈環做不做助力且先不說，到底還能給賈寶玉當個幫手的——俗話說的好，一個籬笆還三個樁呢，她自己兒子那兄弟兩個雖然不說不和，卻也是在做事上并無相通，瞧着生分得緊，可不能讓她的寶玉再跟自己兄弟生分了，何況賈環說什麽也越不過寶玉去！

因而賈母對賈環也有了些許好臉。這在趙姨娘眼裏，可是天大的好事，所以賈環這些時日還真的不用跟趙姨娘多說什麽了，她也不到處找事了，真是可喜可賀不是？

小兄弟倆親親熱熱的說了一會子話，到最後還是賈母定了下來，讓賈環跟着賈赦去探望賈敏。

賈赦雖滿口答應，但臉色終究不大好。

不過賈母哪裏會在乎他的臉色，她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出去，只留了賈寶玉在身邊玩耍。賈環也便只好跟着他大伯父賈赦一起走出了賈母的門。出了屋門，再繞過小廊門，賈環就見一丫鬟匆匆而來，仔細一瞧，正是賈赦屋裏的大丫鬟。

這丫鬟臉色很差，眼神急躁，整個人都顯得恹恹的。她見賈赦便迎了上來，道：“大老爺，太太不好了！”

賈赦身形一晃，整個人就往前一搶——

賈環忙伸手去拽可沒能拽得動，結果自己也給賈赦拖得，摔到了地上。

“環哥兒！”旁邊的奶媽子吓了一跳，也跟着撲到。

一時間就好像是推骨牌一樣，噼裏啪啦，摔倒了三四個。

過了一會兒，賈赦方才清醒了一點兒，喊了一聲：“我妻……”

“大老爺還不快去瞧瞧大伯母，在這兒痛死也沒用啊！”賈環是不懂賈赦怎麽想的，他自己老婆都病了，又哪兒來的精神頭去管妹妹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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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哪裏知道，賈赦就是想要多多親近賈母，這方才忽略了妻子——原本他因受命賈母去探望賈敏這事兒是想要讓賈母幫他兒子好好尋一門親事，而且他長子早夭，妻子因此生了心病也是常事兒了，他本以為只要次子尋一門好親，待到成親時候，他妻子便能好一些，終究新婦進門可是喜事兒不是？誰知道他這一去，回來時候妻子張氏便撒手人寰，而妹妹賈敏也沒能撐下來，因此上在原本的世界裏，他連黛玉第一面都不想見，在她到賈府之時便早早推脫了，說是有要務在身——其實不過是心裏不爽利罷了。

而現如今賈環來了，他的腦子跟這些古人自然是不一樣的，因而他聽聞說大伯母“不好了”，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拽住賈赦直奔長房而去。

賈赦被他拖着回了自己的地界兒，剛一進門，就瞧見太醫在那兒直嘆氣。

“太醫！”他忙過去，“我夫人怎麽樣？”

“将軍老爺，您夫人的病是心病，再怎麽用藥，也未必能讓她舒心寧神……若是虎狼之藥，她更是受不住，這……”

“大夫！你只救命就好，不要說別的！”賈赦畢竟是賈赦，他可聽不得這些推脫的言辭，“救我夫人！”

太醫搖了搖頭，轉身去收拾箱子。

這回，賈赦是真的哭了出來。他不像賈政，那是個腦袋僵化得可以用死腦瓜骨來形容的死腐儒，若說他真的有多“儒”，那還真的說不上，但凡聖他人之母的事兒，他是不會退後的，見他人若不“慷慨”了，他就有無數的廢話去說，可是這事兒到他頭上，那他可絕不會鑽進套兒裏去的，當然了，他還是要說出無數的借口來給自己做幌子的，所以哭啊鬧啊，賈政是不會去做的，即使死的是他親生兒子也是如此，除非那是他母親，那他方才能按照世人的标準，哭得稀裏嘩啦，标榜自己至善至孝。

而賈赦與賈政是不同的。

他大兒子死了，便哭得稀裏嘩啦，這現在妻子病了，他還是哭得稀裏嘩啦，好像眼淚窩子比旁人淺了許多一般。

不過這樣的人在賈環看來倒是好相處。也不管他是不是好人，總是把自己的心事兒寫在了臉上的人就算是壞人，可也不用怕他有多壞，畢竟提前就知道這人要使壞了不是？

不過現在的賈赦可是沒有什麽想要做壞事的意思。

他因妻子要死而哭得直抽抽，鼻涕眼淚一把抓。

張氏躺在床上，聽見他在哭，便讓人給他洗臉，而賈環也餓趁着這個時候鑽到了張氏的跟前兒去。

“是環哥兒啊……”張氏對他笑了笑，可她面色慘白，整個人病得幹瘦幹瘦，幾乎脫像，除了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閃亮之外，整個人瞧着就是半邊身子進了鬼門關。

賈環心裏咯噔一下。

他與張氏并不相熟，但她對他跟賈寶玉的待遇竟然還算是挺平等的，當然她這麽做有可能是要膈應二房的當家太太王夫人，也有可能是在表達對二房占據榮禧堂的不滿，可這對賈環來說，總是很有心的。因此現在看見張氏垂死，他心裏當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