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五十

五十

将來的事情暫且不表,只說這廂裏兄弟姐妹們親親熱熱的在一起說話,大家也并無半點不好的心思,各自最多是一口糖一朵花兒才有矛盾,哪裏知道大人們肚子裏的彎彎繞繞?即便早慧了些的,也只是早些懂事,少有早些學壞的。

因而孩子們這邊算得上是其樂融融,大家高興。

黛玉拉着惜春,小姐妹倆親親熱熱的,賈寶玉看得抓耳撓腮,只希望自己也能混進女兒堆裏去,在他瞧着,女兒家才是最好的,小時候一出生就不鬧騰,長大了丁點兒也是軟軟嫩嫩,招人喜愛,打會說話起就會說好聽的,從不跟漢子那般粗魯當有趣,因而跟女兒家一起玩耍,可比跟漢子們一起玩耍有意思得多了。

而賈環根本就沒有古人那種七歲不同席的意識。

狗屁七歲不同席。

兩個七八歲的孩子到一起玩耍到底有什麽不對?

人家本沒那狗屁的歪心,偏給一群老大不小的邪心歪嘴的想得龌蹉了,也是糟心。

賈環倒是知道,真的有那歪心思的,滿腦子的男盜女娼,那樣的人卻是偏偏要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深沉的,真給它扯明面上了,他們倒還老實了。

因此這邊他也就暫且坐在一旁,偶爾跟他們一起說說話,玩一會兒,倒也不是什麽特別有意思的玩法,只不過小孩子們湊一起去讀一會兒書,看看插畫,比較比較書裏誰更有本事,哪個更有意思,一時間倒也是玩得很好。

正說着,寶玉也不知哪兒就摸出來一盒胭脂要給黛玉,黛玉瞧了一眼,也不去拿,只轉過頭去,再也不跟寶玉說話了,這氣氛也就尴尬了起來。

等傍晚林府來人接走黛玉的時候,寶玉還攥着胭脂發愣呢。

第二日賈環就回書院,也就沒管寶玉這癡病。可誰知沒兩天寶玉的小厮茗煙就來寶信,說寶二爺不好了。

這話一出來,賈環只好去跟先生告假。

先生算不得是個大儒,但也是個舉人老爺,等他們這啓蒙班過後再長些年歲就換更高明的先生,那時候才是見真章的時候,因此上這些尚且連童生都不是的啓蒙班就好似幼兒園一樣,管得也不若高級班那麽嚴格,賈環便得了假家去。

一回到家,這一次他倒是不用先去請安了,大家都掂對着小兄弟兩個夠親熱,便直接把他讓進了寶玉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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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瞧,可不就是寶玉蔫吧了嘛!

賈環嗤笑一聲——都道黛玉是绛珠仙草,紅如烈火,赤如肝膽,死也死得無怨無悔的,可誰知道這賈寶玉明明該是神瑛侍者的,須是塊頑石,竟偏偏才跟草木一般,此時此刻便霜打的一樣,蔫兒了。

他忙過去勸寶玉,卻發現寶玉還攥着那胭脂盒子,不由得嘆了口氣,要寶玉房裏的丫鬟幫他把外衫扒了,自己爬到寶玉旁邊,也跟着他躺下了。

不就是說他是個鎮宅的嘛,好好勸一勸就能把人勸好的事兒,這幫子人又是請大夫又是請神婆的,就沒想過這賈寶玉是為了什麽發癡病?

左右無人,就剩下丫鬟的時候,賈環這才拿手捏了賈寶玉的鼻子,憋得他臉紅脖子粗的,緩過了神兒來,轉頭看着他,一臉的委屈。

“二哥哥委屈什麽呢?”賈環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又抓他手裏的胭脂盒。

“什麽胭脂水粉的,這些腌臜物件兒,連林妹妹也不喜歡!”果然,緩過神兒了,賈寶玉就開始作了,擡手就把胭脂盒子砸到了地上。

賈環一翻身,跳下床撿起胭脂盒又把它送到賈寶玉手裏,道:“林姐姐不喜歡的,你便不喜歡?要是如此,那林姐姐不喜歡的可多了去了,她尤其讨厭人家說的做的與心裏想的不是一回事兒,更恨那起子表面好人,心裏卻壞得不行,害人殺人卻是一臉慈悲樣的禍害,這些都要壞過胭脂,何止是不喜歡,林姐姐那是恨死了這些人了。”

賈寶玉聽聞也不管胭脂了,翻身一骨碌坐了起來,問:“世上還有這樣的人?這一等人怎麽能真的有的?我以為話本裏的那些妖魔鬼怪不過是編出來的,卻原來是真的!”

這一回,賈寶玉可算是清醒了,也不管胭脂了,只是跟賈環手拉手的好好說話,到了夜間,王氏來了看了一回,只覺得兒子好了,又好像是賈環給勸好的,原本對賈環的恨意倒是少了些許。

“阿彌陀佛,這可多虧是祖宗保佑啊!”她念着佛,扶着小丫頭的手,慢吞吞走了。

只說這王氏真的是跟一般人有些不大相同的,便是賈環是一個随随便便的小子,能把她兒子勸好,就算不感謝也不好把功都給佛祖不是?

【這就是她的本事了。】管理員03呵呵冷笑,【說是佛祖的功勞,可跟你沒有半點關系,沒有關系的話,那你該怎樣還怎樣,不過是搶了賈寶玉能去書院讀書機會的庶子罷了——瞧,她又得安心了,你又沒什麽用處,家裏的老太太也不得知道你勸好了她的鳳凰蛋,這還有什麽別的好說?】聽他這麽一說,賈環只覺得手腳冰涼。

王夫人常被人說是個“木讷慈悲笨嘴拙舌”的人物,現如今瞧着,她就算是笨嘴拙舌,可也絕不算是“木讷慈悲”。

心裏嘆了一聲,賈環第二天拜別了老太太,急忙趕回了書院。

不過這一次他趕回去到還好,家裏的事情也沒引起多大的風波來,只是賈寶玉跟林黛玉分別給他寫了書信,這一個月多寫了幾次,倒還是挺有意思的。

這一日正是林黛玉給賈環寫信的日子,林玠瞧着好玩兒,也跟着寫了兩筆,姐弟倆倒是比別的人家裏的姐弟要親熱得多了。

“玉兒,你這又是給你環兒弟弟寫信了?”賈敏身子骨見好,她對賈環是感激多于心疼的,見黛玉于賈環交好,她倒是樂見其成,“須得問問,他這上學是不是少什麽東西,免得你二舅母忘了置辦,頭兩日你寶哥哥又病了,她有疏漏也是正常的。”

林黛玉呵呵一笑,放下了筆:“二舅母有疏漏也未必是寶哥哥的病,只是他家趙姨娘出身極差,難免是照顧不周,事情想不到的也是有的,只是環兒卻不是別的男孩兒能比的,他自己可以置辦好東西,錢財也不用擔心。”

“我的兒,你說得有理,只是出去卻萬萬不能這麽說了。”賈敏摟過女兒揉了揉,她的話是沒心沒肺的,林黛玉的話卻是有所指點。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林如海回轉家來,先親親熱熱的抱着兒女親了親,再攬着賈敏說了說外面的事情,說得賈敏一臉向往。

“那東淵島上真的那麽兇險?”林黛玉卻不覺得有什麽好向往的,那可是海匪啊!

林如海點頭:“海匪還算是普通,他們大都是反賊,假說是前朝的遺民,又說有前朝的公主,以為這就可以揭竿而起了。”

黛玉瞪大了雙眼,驚訝道:“別是什麽笑話吧!前朝是因着外族入侵才滅了的,他們縱使反又怎可以反我大昭?實在好沒道理!”

林如海失笑:“女兒說得有理,且何止是反賊,還勾結了海上的倭寇,這鬧的,哪裏是前朝遺民,分明是非要鬧一回不可。”

“說得也是。秦滅六國,就有謊稱六國遺民,各自想要推翻秦,可不過是最後立了自己罷了,就算是被推舉出來的小皇帝,最後不也是給殺了?從來這些反賊,反着當今,大喊着要恢複前朝,最後即便有成的,可有幾個是恢複前朝的?只是做假得惡心。”

黛玉說着又轉頭看向給賈環寫的那封信,尋思着要把這個也寫進去,要他去請教先生才好。

然而,賈環接到了信,回去的這封書信沒先落到黛玉的手,反而先落到了圖三爺的手裏。

圖三爺這也長開了,身量修長,又是帶兵的,此時脫了上衣跟人練武場一頓狂打之後,正噴張着一身肌肉,手裏卻拿了帶小花兒的信件,仔仔細細的看。

絕對反差萌。

路過的兵士該尴尬的尴尬,該大笑的大笑,也并不是對他十分尊敬的樣子。

“爺,這誰些的信啊!”護衛裏有人湊過去,結果話剛出口就挨了一巴掌。

圖三爺把信看完,倒是對賈環其中言論很是在意。不過這絕對不是先生教的就是了,他當然知道書院的先生都能怎麽教書,而賈環說的這些,那些教書先生哪裏能這樣說呢?

人家先生說話文绉绉的,漂亮精彩。

賈環這信寫的,滿篇大白話,不見半點兒文采。

真是不一樣,絕對不一樣。

圖三爺把信折好塞回信封又封做原樣,讓人送去。

林如海家那幾歲的姑娘都有這般見識,知道問這樣的問題,反觀那朝堂上的一群滿口聖人言的蠢貨,一個個的,張口閉口叫皇帝“以仁治國”,讓他不要殺了那些反賊,要教化、要同情、要安撫……真是一群活脫脫的……“聖母病”啊!

誠然,這絕對是病。

教化、同情、安撫,這當然該有,但是勾結了他國的人來禍害自己國家的人,那就沒有安撫一說了,這幫子反賊,與山賊水匪還不一樣,有人那是逼上梁山,決然不禍害窮苦百姓的,而有人,則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把禍害人當正義,留着可不寒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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