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溫祁被架到了大夫人那裏。

作為大房,大夫人的住處非常奢華。此刻燈火通明,八位夫人正面色不善地等着他,讓他瞬間有一種穿進了宮鬥劇的錯覺。然而這畢竟是法制社會,大夫人哪怕有心撕了他,也不能賜他一丈紅。

大夫人的臉上仿佛凝着一層珠寶質地的白霜:“你怎麽把老公弄傷的?”

溫祁睡衣濕透,臉頰仍沒有血色,楚楚可憐道:“就是我沒站好要摔倒,老公救了我。”

這個解釋是霍皓強被擡走之前說的,他不認為霍皓強那麽好面子的一個人會推翻。他問道:“老公怎麽樣了?我想去看看他。”

幾位夫人炸了,紛紛說他肯定是罪魁禍首,不配見老公。

大夫人擡手打斷他們,盯着溫祁:“我知道你失憶了,你失憶前情緒不穩定,對老公也很排斥,和老公相處時難保不會下意識做些什麽,你最好和我說實話。”

溫祁哽咽:“我說的是實話。”

大夫人的神色更冷。

溫祁繼續裝可憐,硬挺着被幾位夫人諷刺了一番,就是不改口。大夫人懶得再問,讓他反省十天,表現良好才能出屋見老公。溫祁道:“憑什麽?”

“就憑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威嚴的聲音驀地傳來,一位高大的男人進了門,幾位夫人急忙起身,恭敬道:“二叔。”

溫祁了然。

據說霍皓強的爹病重時,霍家是由二叔打理的,想來這便是霍二叔了。他既然一錘定音,溫祁只能認命地被管家請回屋。

懷恩特全程都沒有插嘴的資格,等跟着溫祁回去,頓時焦躁。

“他們是故意的!大夫人二夫人進門早,和家主感情一般,其餘夫人都是前幾天選的,家主現在偏愛你,他們必然看你不順眼!”他說着聯想到什麽,臉色更難看,道,“少爺,你剛來的時候不習慣,情緒确實不好,他們說那些難聽的話是想刺激你,引你發瘋,你千萬不要上當!”

溫祁當然明白,不過他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去惬意地做他的貴少爺,這些人的小心思,他壓根就不在乎。

他于是打了一個噴嚏。

懷恩特這才想起他還穿着濕衣服,趕緊讓他去洗個熱水澡。

溫祁滿意地進了浴室。

路過鏡子時他下意識掃了一眼這張陌生的臉,伸手摸了摸。

防生物纖維層上密密麻麻的感應器非常給力,臉頰的皮膚立刻覺出了觸感,幾乎以假亂真——也是多虧這層皮,他才更能肯定原主的事有貓膩。

這世界科技發達,信息共享,因此有些人口販賣組織會給人票改一張臉,不過那要耗費時日,得等人票的臉消腫才會往外賣。可原主卻被植入了防生物纖維層,它能通過感應器傳遞觸覺,也能映出臉部皮膚的狀态,哪怕長了一顆痘,它也會忠實地顯示出來。

這玩意價格昂貴,只要有設備就能摘掉,人販子給原主裝這個簡直吃力不讨好,唯一的解釋是他們想盡快脫手,這很可能是因為知道原主的身份。但普通的組織不會輕易得罪大家族,膽大的組織則會把利益最大化,可這個組織非但輕易把原主賣了,還賣得很便宜,顯然有問題。

溫祁各種肮髒的事都見過,心思一轉便清楚是有人想折磨原主,而為了這一目的,那股勢力八成還在盯着他,不會輕易讓他逃掉。

他要想回家,首先得把他們甩開才行。

不過原主的國家和聚星隔着數十個國家,飛行器都要飛半個月,誰的手能伸這麽長?又是誰能這麽恨原主?

溫祁想來想去,感覺原主身上最拉仇恨的就是有個叫“夏淩軒”的未婚夫,這次的事有很大可能是夏淩軒的狂熱暗戀者幹的,啧。

大夫人說關十天,是從轉天算起的。

幾位夫人為了刺激他,有空就會來他這裏坐坐,要麽冷嘲熱諷,要麽炫耀地說一點老公的事。

溫祁神色凄楚,賣力地當一朵風雨飄搖、随時會凋謝的小白花。等人一走,他便愉悅地聽聽音樂或上網玩一把游戲,惬意得很。

懷恩特觀察了兩天,發現他不會受夫人們的影響,便放心了。

溫祁最近也在觀察懷恩特。

以他的眼力,很容易判斷出懷恩特應該只是個有點膽大心狠的騙子,不太可能清楚那股勢力的事,會買他估計是巧合——大概組織把原主便宜賣給懷恩特,也是覺得懷恩特想買個媳婦而已,結果誤打誤撞弄成了今天這個地步。

溫祁在屋裏待了五天,把虛弱的身體養好了一點。

第六天剛吃完早飯,管家便來通知說家主要在花園辦一個活動,夫人們都得參加。

溫祁很驚喜:“好,我馬上到!”

他翻出這幾天閑着無聊弄出的衣服穿上,在管家僵硬的眼神下出了門。

霍皓強尾椎骨骨裂,被保镖們擡出卧室放在了躺椅裏,這時聽見溫祁到了,便冷酷地望向他。幾位夫人知道老公是為了見小九才弄的這一出,不爽地也看過去,緊接着就和霍皓強一齊被閃瞎了眼。

溫祁的外套上是一層碎片狀的錫箔紙,一片片按照角度排列好,上面綴着碎鑽,在陽光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無論從哪看都是閃光燈的效果。

他披着這身閃光燈快速跑到霍皓強的面前:“老公你怎麽樣了?”

霍皓強被晃得閉了一下眼,面無表情道:“你的衣服……”

溫祁道:“特意為你穿的,好看麽?”

霍皓強道:“嗯。”

他盡量往夫人的臉上看,接着就聽這人道:“是吧,我也覺得好看,所以做了同款的面具,等以後化妝舞會戴,你看。”

他從口袋裏掏出面具戴上,瞬間又是一道刺眼無比的閃光。

霍皓強:“……”

保镖們:“……”

我擦尼瑪眼睛都要瞎了!

保镖們實在沒忍住,默默移開了一點視線。

霍皓強硬撐着沒動,在保镖們感人的注視下握住夫人的手,與他說了兩句話才示意他坐好,然後讓家仆們上來。

只見家仆二十人一組,每人端着個托盤,上面各放着一件東西,從珠寶玉石到小巧的飾品再到古董,五花八門的。霍皓強道:“東西底下粘着膠帶,掀開就是價格,現在咱們玩個游戲。”

規則很簡單,一組為一回合,夫人們各選一件物品,選的價格越高,分數也就越高,最後總分最高者,霍皓強會答應對方三個要求。

說白了,這就是個鑒寶游戲。

不同的是霍家財大氣粗,道具歸玩家所有,挑中了,那就是你的。

幾位新夫人了然,暗道老公原來是想哄大姐和二姐,畢竟這二位進門早,見識不凡,優勢很明顯。反觀他們,基本是小家族出身,雖然某人自稱是古老貴族的後人,可身邊只跟着個管家,看着就寒酸。

大夫人和二夫人目不斜視地坐着,表情都好看了一點。

為公平起見,夫人們要按順序來。大夫人第一輪第一個選,下一輪就得是最後一個,不過這些東西皆非凡品,沒眼力根本看不出好壞,先後的影響并不大。

溫祁摸摸下巴,看了霍皓強一眼。

霍皓強酷酷地一擺手,宣布游戲開始。

大夫人首先起身,看完第一組的物品,挑了件合眼的,膠帶一掀果然價格很高。

二夫人緊随其後也挑了一件,價格只比大夫人的遜色一點,其餘夫人依次上前,最後才是溫祁。他看了一圈,選了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幾位夫人忍不住給他一個諷刺的眼神,結果被閃光燈閃了好幾次,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懷恩特有點着急,低聲道:“少爺要不再看看?那邊的寶石怎麽樣?”

溫祁道:“不,就這個。”

這世界的大部分物品都和他以前的世界相同,他前世喜歡逛拍賣會,挑東西就跟玩似的,而原主是大家族的少爺,什麽好東西都見過,他現在腦袋裏有兩份記憶,恐怕連霍皓強也沒他的眼力好。

幾位夫人怕他改主意,示意管家掀膠帶,後者上前一掀,頓時驚訝。幾位夫人睜大眼,看着面向他們的托盤,只覺那一連串的零狠狠地刺痛了他們。

有人道:“怎麽可能!”

溫祁對他們笑笑,拿着石頭坐了回去。

游戲仍在繼續,溫祁選的基本都是價格最高的東西,幾位夫人最初還以為是運氣好,慢慢地便清楚這人有絕對的實力,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一輪過完,又輪到大夫人先選。她冷若冰霜地走上前,在衆目睽睽下看着這些物品,額頭都有些冒汗。

懷恩特的表情也有點凝重。

他看着溫祁,想起初見時這人說的話,暗忖這小子可能真是溫家的少爺,萬一人家尋了來,他就倒黴了。

不對!

懷恩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剎那間冒了一層冷汗。

哪怕溫家不來,單是溫祁恢複了記憶,死的都會是他!因為大家族的少爺受的教育肯定是不錯的,先前溫祁反應激烈應該是事發突然的緣故,等這陣沖動過去也就冷靜了,到時只需對霍皓強撒個嬌,霍皓強便會處置他!

懷恩特的眼神倏地冷下來。

他之前還盼着溫祁能在霍家站穩腳,現在一想,他的處境太危險了!

雖然醫生說溫祁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恢複,但他不能存僥幸心理,得盡快想個辦法,實在不行就處理了溫祁,弄一筆錢走人。

溫祁若有所覺地回過頭。

懷恩特及時收斂表情:“怎麽?”

“沒什麽。”溫祁打量一眼,單手撐着頭,重新望向前方。

他在心裏笑了一聲,感覺自己很快就能離開霍家了。

毫無疑問,游戲的勝者是溫祁。幾位夫人雖有不甘,但都沒有表現出來。霍皓強滿意地看着他的新夫人,詢問他的三個要求。

溫祁火辣地盯着他:“等你好了再說。”

霍皓強道:“好。”

溫祁不想和他分別,拉着他的手與他說話。

霍皓強撐了一會兒,等眼睛有點疼了才以不适為由回房,然後熬到夜幕降臨,差人把新夫人喊了來。溫祁知道他半身不遂,毫無壓力地就去了,見他穿着真絲睡衣,倒是難得正常了點。

霍皓強道:“這幾天委屈你了。”

“不委屈,”溫祁立刻搬出電視劇的經典臺詞,深情道,“只要老公還想着我,再大的委屈都不叫委屈!”

霍皓強和他對視,似乎被感動到了,半晌才拍了拍身側的位置。溫祁便上床和他靠在一起聊天,甜蜜得不行。

夜漸漸深了,霍皓強沒讓他走,睡前見他在看放在床頭的詩集,道:“喜歡?”

“還好,我大哥喜歡詩,偶爾會為我讀兩句,”溫祁垂眼看他,“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霍皓強靜靜地望着他。

溫祁對他微微一笑:“晚安,老公。”

第二天,溫祁陪霍皓強吃完飯,便帶着懷恩特回到了住處,坐在沙發上盯着他。懷恩特不由得警惕:“少爺,怎麽了?”

溫祁道:“我都知道了。”

懷恩特心裏一沉,不動聲色:“知道了什麽?”

溫祁道:“知道你騙了我。”

懷恩特臉色一冷:“你的意思是?”

溫祁反問:“你說呢?”

“我不懂。”懷恩特道,準備拿出精神異常證明想要拖點時間,但緊接着就聽這人低吼道:“別瞞我了,我以前一定喜歡你,對不對?”

懷恩特的手已經摸到了證明,正要威脅幾句,此刻猝不及防拐了個彎,他的聲音都有點變調:“——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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