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婆媳之戰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随着怒斥,一整套青花折枝葡萄紋碗從丹墀上砸下來,碗蓋擦着秋曳瀾的鬓發飛過,在她身後摔成滿地碎瓷。

丹墀上,谷太後目光炯炯,滿臉怒氣中,隐隐含了殺機!

太後下首的帝後神色都很平靜的靜觀太後發作丹墀下打頭跪着的四人則神色各異:沒後臺的秋曳瀾怯生生的低下頭;谷俨跟鄧易争先恐後的訴說自己的委屈;江崖霜則神色自若,見秋曳瀾悄悄看自己,還有閑心朝她微微一笑,顯然對自己的皇後姑姑很有信心。

他畢竟是皇後親侄子……還有個號稱國之幹城的親祖父。

秋曳瀾不安的咬了咬唇:“我要怎麽辦呢?”

她偷眼朝上一看這位太後算着年紀應該年過半百了,可看起來最多不過三十出頭。

太後親生的今上是先帝最小的皇子,落地時異母皇兄都做了十來年太子了,可謂羽翼豐滿。結果那位太子殿下在幼弟不到三歲時就涉嫌弑君,滿門都被賜死除了一個用來證明皇家仁慈的天生智障的皇孫。

可想而知這谷太後的美貌與手腕。

此刻高踞鳳座的太後已經換好了晚上賜宴時穿的绛紅翟衣,頭戴十二樹花釵,一雙丹鳳眼顧盼之間威嚴自露,足顯攝政太後的風儀。

倒是下首的江皇後讓秋曳瀾有點驚訝:皇後嬌小玲珑,略顯豐潤的鵝蛋臉,細眉大眼唇角含笑的,哪怕一身皇後翟衣、頭上鳳冠,單看容貌,仍舊給人以嬌憨之感。

可這并不高大的皇後身上所傳遞出來的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讓秋曳瀾不期然想到前世的一句話:蘿莉的外形、女王的氣場!

夾在二後之間,身着衮衣、頭戴十二垂白玉冕旒的皇帝,看長相倒也算得上身材高大、面容儒雅然而皇帝低眉順眼神情憂郁,看氣質不像皇帝,更像後宮被皇後嫉妒太後打壓的受氣妃嫔。

“你們兩個也太沒用了。”聽了會谷俨跟鄧易的哭訴,原本神色平靜的江皇後露出不耐煩,“兩個打霜兒一個,都被打成這副樣子!真是丢臉!”

谷太後怒道:“怎麽你侄子打了人你還有理?!”

“那是霜兒看不慣他們兩個欺負寧頤郡主!”江皇後不屑道,“多出息啊!寧頤郡主才十二歲吧?還是個小女孩子!母後您倒是說說霜兒這見義勇為有什麽不對?我看是廣陽王老糊塗了!怎麽教的兒子、外甥?!連在宮裏都這麽橫行霸道,在外頭還得了?這是把咱們大瑞天下當他們的了嗎?!”

皇後這番話說的又快又急又幹脆,聽得跪在丹墀下的秋曳瀾簡直想站起來給她鼓掌叫好!

但谷太後聽着就句句誅心了,恨聲道:“哀家有問你話嗎?你給哀家閉嘴!”

江皇後偏不:“母後您可是堂堂太後,怎麽能公然袒護?!”

“皇兒?!”谷太後深吸了口氣,看向皇帝。

正端着碗香茗慢慢啜飲的皇帝無奈的擡起頭,被太後嚴厲的視線一迫,面露怯懦,道:“母後說的是……”話還沒說完,秋曳瀾眼尖的看到,江皇後伸出手,在太後看不到的這邊,狠狠掐了皇帝一把!

就見皇帝面容一陣抽搐,手裏香茗都差點翻了,最後忍着痛道:“母後!孩兒覺得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這件事情就請母後與皇後多多操心吧!”

說完二話不說站起來,香茗都忘記放下,直接端着行了個禮就拂袖而去!

“你……”谷太後目瞪口呆,怨毒的剜向江皇後,“你做的好事!”太後雖然沒看到,但婆媳矛盾不是一天兩天,猜都猜到了!

江皇後若無其事:“母後您說什麽呀?媳婦聽不懂!”

秋曳瀾咬住嘴唇才沒笑出聲:攝政三十年的太後着實強悍,可也不知道谷太後這是什麽命,偏偏碰到江皇後這種媳婦到現在還能繼續攝政沒被這媳婦氣死,太後真心不容易!

谷太後咬牙片刻,用力一拍長案,卻指着秋曳瀾怒喝:“你來說!俨兒跟易兒,之前有沒有欺負你!”

“回太後娘娘的話,正是谷世子對臣女動手動腳才……”雖然說進宮前秋曳瀾已經做好了跟江家劃清界限、站到太後這邊的準備,可現在她再站太後那邊,簡直就是找死,當然是繼續跟江家維持好關系了。

所以秋曳瀾毫不遲疑的就要說出真相。

“慢着!”不料她話音未落,上首太後眼睛一眯,打量着她身上的破舊衣裙,“你一個堂堂郡主怎麽穿成這個樣子進宮?!難道西河王妃就是這樣養侄女的?還是正式冊封的郡主?!”

秋曳瀾心頭一凜,上面的江皇後臉色也僵了一下卻聽太後身後一個年長女官躬身道:“太後娘娘不知,坊間傳言,西河王府如今內宅當家之人,并非西河王妃,而是西河王之妹秋語情,及其女康麗章!”

“康麗章?”太後冷笑了一聲,看向皇後,“好像永福今晚邀進宮赴宴的那個民女,就叫這個名字?”

江皇後抿了抿嘴:“永福?她小孩子哪能作這個主,是媳婦讓她邀的。”

“混帳!除夕之宴是皇家酬謝文武百官的,只有京中五品以上官員方可攜眷屬參加,五品以下,無特許都不行!你為點小事,準個民女赴宴已經壞了規矩,若是個好的也就算了。”太後怒不可遏,拍着手邊幾案大喝,“居然請這麽個跟舅母奪權、欺淩表妹的東西!?”

江皇後冷冷的道:“魯女史也說了西河王府居然不是王妃管內宅、而是秋語情母女當家,乃是坊間傳聞這種傳聞也能當真?市井小民說了個當個玩笑罷了,以母後的身份也相信,那可真成笑話了!”

“你來說你今日為什麽穿這麽身衣裙進宮?!”谷太後懶得跟這個媳婦鬥嘴下去,再次找上秋曳瀾,“是你藐視天家,還是受了什麽人的虧待?!不必擔心剛才的風波,一切有哀家給你做主!”

無視太後特意提醒的“藐視天家”的恐吓,秋曳瀾秒答:“臣女因為母妃新去,這幾個月都穿着孝,未做新衣……”

“這年紀的女孩子長起個子來确實快。”江皇後立刻接過話,“不過西河王妃也有過錯,即使你在守孝之中,也該預備幾身素一點的衣裙防備出門用對了,母後,寧頤郡主既然在守孝,今兒又是除夕,您召她入宮這?”

經過這麽兩次,谷太後看出秋曳瀾是鐵了心倒向江家了,她神情陰沉下來:“皇家自有上天庇佑,有什麽好怕的!你好歹也是将門出身,這麽點膽子都沒有?!”

江皇後悠然道:“當然不是,媳婦只是以為,母後不喜寧頤郡主,連人家大過年的守着母孝伺候着外祖父,都要召進宮來教訓呢!”話題重新繞回留春閣外的沖突,皇後瞥一眼下首的谷俨,“但教訓郡主的話,宮裏自有女官,何必勞動谷世子?”

谷太後冷笑:“她說俨兒欺負她就是真話?問過留春閣的宮女沒有?!”

谷俨聽出太後的偏向,大聲道:“寧頤郡主年紀雖小,卻狡詐非常!懇請太後娘娘對其用刑,才能招供實話!”

“閉嘴!”他話音未落,江皇後已厲喝,“郡主乃是女眷,陛下尚且避開對她的處置,輪得着你一個小小世子來教訓本宮與母後?!”

谷太後怒拍一下幾案,見皇後像沒看到一樣,深吸了口氣:“來人,将寧頤帶下去笞三十!笞完再問!”

江皇後又要說話,谷太後大喝,“怎麽皇後要教訓哀家如何處置一個郡主嗎?!”

“媳婦怎麽會這麽想?”江皇後冷冰冰的道。

太後以為她服軟了,看着宮人朝秋曳瀾走去,覺得胸口一口悶氣稍微舒緩結果下一刻,江皇後淡淡的道:“但媳婦覺得郡主即使不如公主,好歹也是高宗皇帝欽封的世襲罔替異姓王家的嫡女……還是請教葉母後之後,再定吧!”

“葉母後”三個字未落,就見谷太後的臉色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雖然葉母後不喜俗務,避居甘醴宮多年,但!”江皇後正色道,“畢竟葉母後才是先帝的正宮皇後,陛下的嫡母。谷母後您說是吧?”

谷太後死死瞪着江皇後,而江皇後笑容甜蜜。

半晌後,谷太後才咬牙切齒的道:“那就送她去甘醴宮!”

“宮裏還有位葉太後?!”這時候秋曳瀾卻整個人都驚呆了一下她确定前身記憶都留下來了,可本朝什麽時候有過兩位太後?!那葉太後居然還是母後皇太後!

“兩位娘娘請暫且息怒。”秋曳瀾還沒被帶下去,卻有內侍上來圓場,小心翼翼的道,“晚宴就要開了……這……”

“霓錦,你送寧頤郡主主仆去甘醴宮。”江皇後轉頭吩咐身後一個彩衣宮女,“請葉母後示下如何處置寧頤郡主。”

秋曳瀾暗松了口氣,剛才江皇後一直幫着她雖然說這有她回答太後的問題時三番兩次偏心皇後這邊在前,但也足見江皇後對于友軍的掩護還是很給力的。

現在又是皇後提出送她去甘醴宮,不管這個不為人知的葉太後到底是怎麽回事……暫時應該安全了……吧……?

但,她躬身告退後擡頭的剎那,瞥見谷太後神情陰郁卻平靜的端坐上首,不知為何,心裏就是一跳!

“該不會谷太後在甘醴宮中有什麽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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