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趁着球桌上的人認真擊球的時候,曲哲小心翼翼地拿起拿罐啤酒掂量了下,裏面還剩下四分之一左右。而他手裏那一罐,還剩下大半。光是喝下半罐,曲哲就已經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在酒精的作用下,身體也跟着發熱。
反觀沈一卓,他像沒喝酒似的,臉色沒有什麽變化。拿着球杆的手依舊那麽穩。他的視線緊盯着桌上七零八落的球,一秒鐘也沒分給曲哲。
這不是忽視,是常态。可這也是種訊號——無論他在旁邊做什麽,只要不鬧出太大的動靜,沈一卓都不會發現。
他心裏冒出奇異的念頭,緊張感随之蔓延全身,拿着啤酒罐的手不自覺收緊,鋁制易拉罐逐漸因受力而凹陷下去。他一邊注視着沈一卓擊球時認真的側臉,一邊把啤酒罐遞到嘴邊,每過幾秒就喝一小口。很快,曲哲手裏的酒只剩下四分之一,球桌上的戰況也到了白熱化,還剩最後三個球。
“你可別給我一杆全收了啊!”
“說不好,看手氣了。”沈一卓微微一笑,壓低了腰,試探了幾下之後,狠狠擊球。
在那一瞬間,曲哲飛快地将自己手裏的啤酒罐放在了小桌上,再佯裝無事地拿起另一罐。明明在面對沈一卓的時候,他很容易緊張,這一刻他卻異常冷靜,好像是在做無關緊要的事。
但心髒卻跳動得十分劇烈,随時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似的。
沈一卓再進一球,接着瞄準最後的黑八。對手的臉色明顯沉了下去,随即嘆了口氣道:“服你了。”
“客氣了,底洞。”沈一卓勾了勾嘴角,自信滿滿地擊球,随着響動,黑八在桌子邊沿撞擊幾次,如他所說,掉進底洞。他把球杆放回架子上,小混混也同樣過來放好球杆,再掏出錢包,扯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沈一卓:“真打不過你。”
“運氣好而已。”
曲哲拿着啤酒罐,緊張地喝了一口。沈一卓朝他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在他旁邊,拿起小桌上的啤酒,一飲而盡。
他喝了。
沈一卓喝了他喝過的啤酒。
而他現在,正在喝沈一卓喝過的啤酒,興許易拉罐的邊緣還殘留着他的唾液——想到這裏,他竟莫名覺得嘴裏還未咽下去的啤酒泛起了甜,散發着令人迷醉的香氣。曲哲将它一口喝光,碳酸氣體讓他忍不住張嘴嘆了口氣。
沈一卓轉過臉看他道:“不是不會喝酒麽?裝的?”
“……真的。”
“哦。”
如果不是抱着這個企圖,喝掉那半罐已是極限。可現在,他喝光了一瓶,臉上發燙,腦子卻很清明。
沈一卓口吻漠然,卻多看了他兩眼。他的臉頰已經紅透了,一看便知對酒精不太在行。
“還來麽?”桌上另外的兩人接手,小混混走上前道,“我怎麽就不太服氣啊,啊?”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無非是想再跟沈一卓來一局。曲哲聽着說話聲,這會子覺得頭似有千斤重,怎麽也擡不起來,只能垂着。視線開始模糊,甚至看不清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沈一卓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道:“今天就算了吧,周末再來。”
“你不是一個人住麽,怕什麽。”
“樓下阿姨要告狀,很麻煩。”沈一卓說着,站起身來,又看向曲哲,“回去了。”
“啊?嗯……”曲哲費盡了力氣才擡起頭,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臉。他聽着沈一卓“啧”了聲——這是他不太高興時候的标志,下一秒便被人強硬地拉了起來。
“哈哈,他不會是喝醉了吧?”小混混嘲諷道,“這才一瓶,他在搞笑嗎?”
“你指望他喝多少?”
“不是指望,我以為能跟着你的人,不會是個廢物。”
沈一卓輕笑一聲:“那你就錯了。”
曲哲好不容易站穩了腳,冷風一吹,霎時清醒了幾分。沈一卓跟旁人打過招呼後,已經朝着回去的方向走了。他急急忙忙跟上那個身影,腳步虛浮,靠着殘存的神智,不斷提醒自己走穩一點。
他不想在沈一卓面前摔倒,那樣很丢人。如果沈一卓不在場,就算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摔倒,他也能無所謂地爬起來。要說的話,曲哲丢人丢習慣了,就連自家妹妹也無時無刻不在嫌棄他丢人。
可唯獨沈一卓——他掏空心思,只想讓沈一卓看到他不那麽差勁的樣子。
至少要證明他們相差不是太遠。
兩人不言不語地走着,脫離了鬧市區後,沈一卓忽然停下,轉過身等着他。直到曲哲晃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才開口道:“你不會打算讓我送你回去吧?”
他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在沈一卓臉上對焦,好半晌才看清楚對方緊皺的眉頭。他怯懦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自己能回去……”
“不會說話就幹脆不要說。”沈一卓冷冷地說道,“我回去了,不要再跟着我。”
“嗯。”于是曲哲順從的不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沈一卓真的走了。
曲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這才開始回憶回家的方向。一路上他的腦子裏滿是奇怪的念頭,還有連不成片段的畫面。發生過的、沒發生過的、臆想中的、偶爾看見的……全部交錯在一起,像是部剪輯拙劣的電影。
于是路上這段記憶變得很淺,回過神來時,曲哲已經拿着鑰匙站在家門口。樓道裏的聲控燈不知怎麽壞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着鎖孔,好半天才把鑰匙插進去,輕輕轉動。門打開的瞬間,從門縫裏透出微光來。
“你還知道回來啊!”林秀顏氣惱地坐在沙發上,聽見開門聲,立刻站起身沖着門口嚷嚷,“你幹脆不要回來了啊!你這麽晚在外面搞什麽!知不知道家裏人多擔心你啊!”
曲哲迷茫地掃視了客廳一周,沒有曲逸豪的身影。
也沒有多擔心嘛,他爸都去睡了。他這麽想着,慢吞吞地脫鞋,赤着腳走進屋。
随着他進門,一股酒味也跟着在客廳裏飄散開,其中還混雜着一絲煙味。林秀顏的鼻子很靈,對煙味格外敏銳。她當即喋喋不休地罵道:“你在外面都幹了些什麽?!又是酒味又是煙味!曲哲!你還當不當自己是個學生了?!你這個死樣子……”
若是平時,曲哲大概會站在原地,任由她訓斥,反正也習慣了。
酒精的作用讓他思考緩慢,本能搶在理智運算出結果前,控制身體做出行為。林秀顏的謾罵他視若無睹,搖搖晃晃地往自己房間走。林秀顏就跟在後面數落他,直到曲哲走進房間,把房門“砰”的關上,再順勢反鎖。
“曲哲!!你還像不像話!!”林秀顏惱怒地拍門,嘴依舊不停,還翻起了過往的舊賬。
曲哲跟聽不見似的,表情呆滞地脫掉外衣褲,鑽進冰涼的被褥裏。身上的燥熱很快就溫暖了被窩,外面母親的數落跟催眠曲似的,漸漸聽不到了。
“曲哲。”
“曲哲。”
“曲哲。”
沈一卓的聲音未免過于悅耳。他擡起頭,在混亂豔麗的光線中,沈一卓站在那裏,神情淡漠地喊着他的名字。
對方赤裸着上身,露出白淨的皮膚,結實有力的腰腹,甚至還能看見他胸前兩點殷紅。其實沒什麽的,都是男性,很多同學在夏天打球時脫掉上衣,被人看見也不會覺得奇怪。
覺得奇怪的人才更奇怪吧。
可他卻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往那處看。視線亂晃,卻又不受控地在對方身上、臉上停駐幾秒後,慌亂移開,如此重複。沈一卓的顴骨偏高,眉眼卻線條柔和,眼睛不大,偏窄而細長,因而被他注視時,曲哲總覺得他帶着不屑。
或許是真的不屑。
但這又沒什麽關系。
沈一卓正朝他一步一步,緩緩走過來。
視線再往下挪,能看見他直挺的鼻梁骨,再往下是偏薄的唇。也不知曾聽誰提起過,或許是妹妹,說薄唇的人薄情。
“曲哲。”
就在他仔細觀察的時候,對方又喚了一聲,薄唇輕啓,露出一點潔白的牙。僅是這麽個瞬間,卻帶着無限的誘惑力。他只覺得喉嚨發緊,好像有千言萬語梗在裏頭,無法啓齒。
若是在往下,映入眼簾的便是喉結——他從沒覺得喉結這種東西有什麽好看的。可沈一卓身上帶着汗,有汗水從喉結上滑落,竟讓他覺得口幹舌燥。
逐漸靠近,逐漸靠近,直至微涼的手觸及到他的臉。
沈一卓的氣息充斥在他四周,好像整個人都掉進漩渦裏,有種快要溺斃的窒息感,可又異常痛快。
“為什麽這麽喜歡我?”
“我沒有……”
“為什麽?”
“我……”
“為什麽?”
“不知道……”
“為什麽?”
“我……”
柔軟的唇突然貼上來,靈巧的舌頭掃過唇瓣,并不深入,再順着他的嘴角,往下親吻。
下颌。脖頸。喉結。鎖骨。
哪一處都沒有放過的,沈一卓的嘴唇在他身體上游走。曲哲這才意識到,不光是沈一卓,就連自己也赤裸着上身。他吻過的地方都在泛癢,癢意透過皮膚,在血管裏奔湧,向下腹部彙聚,形成難以克制的欲望。
沈一卓的味道,帶着他嘗過的、啤酒的甜味。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順理成章,他被動地接受沈一卓對他做任何事,包括觸及那些不該觸及的部分。
“曲哲。”
他氣喘籲籲,面紅耳赤的就要攀至頂點,沈一卓又道:“為什麽這麽喜歡我?”
“我……”
快感肆意蔓延,終于忍不住傾瀉而出。
“!”
曲哲從夢中驚醒,大口喘着氣。窗簾縫隙裏已經能看見灰蒙蒙的光,他頭昏腦漲地捂住眼,夢裏的情節還在逐幀逐幀地回放。內褲裏粘膩濕潤的感覺,告訴他發生了什麽。
他在床上醒神半晌後,遲鈍地看向床頭櫃上的鬧鐘:六點十分。
若不是這個夢,他應該會被六點半的鬧鐘叫醒,然後按照過往每一天的軌跡,沉默地洗漱完後,踏上去學校的路。
“曲哲,為什麽這麽喜歡我?”
夢裏沈一卓一直問着這句話。
徹底清醒過來之後,曲哲才意識到這句話、這個夢的意思。他望着天花板上的頂燈,恍惚覺得那像只正在窺探的眼。
他做了一個有關沈一卓的夢,夢裏他們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這也就意味着——他對沈一卓,抱有X幻想。
沒有什麽事比這更令曲哲驚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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