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美人嬌
客棧裏正是吃飯的時候,明朗在底下找了一張桌子點菜,左右園主短期內是不成事的,他們不如在此先吃一頓。
薄羅毫不客氣地推搡他一把,俏臉惱得通紅,“你做什麽拉我們出來,我家姑娘還在裏頭呢!”
大堂來往的都是賓客,她不敢大聲說出,刻意壓低了嗓音。
明朗坐在長凳上神色坦然,“怕什麽,我家園主也在裏頭。”
正是因為霍川在,是以她們才擔心!
霍川對待小姐的行徑她們可是從頭到尾看得明白,哪次不是硬生生的逼迫,她們小姐好說話,總是被欺負。思及此,兩人禁不住往路上送去一眼,然而宋瑜的房間在走廊盡頭,房門緊閉,她們無法窺得裏面場景。
若是靠近了,大抵能聽見宋瑜細聲嘤咛的抗拒聲。
她被霍川的大掌桎梏着,整個身子都被他攬在懷中,偏偏他的手指還不老實,在宋瑜的臉頰上游移。光潔滑嫩的臉蛋漸次燒紅,她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尤其是一個蠻不講理的男人。
宋瑜意欲反抗,尚未來得及從他雙腿跳下,已經被一手他扣住後腦勺,一手扶住腰肢重新攬了回去。他的力道很大,宋瑜根本掙紮不過。
“園主為何送我杏酪,難道就是為了強迫我嗎?”她說得義正言辭,澄澈的一雙妙目眨了眨,模樣別提有多嚴肅,“若真是如此,薄羅吃的比我還多……”
霍川禁不住低聲一笑,想到她漂亮的小臉一本正經,便愈發愛不釋手。
她的皮膚又軟又嫩,呼吸之間有淺淡幽香,連耳垂都小巧得不可思議。霍川用手将她五官查閱了一遍,試圖在腦海勾勒出她的模樣,可惜都不盡然。他心中不無遺憾,眉峰壓低佯裝不悅,“你都給丫鬟吃了?”
宋瑜這才恍然說漏了嘴,她抿唇辯解:“我覺得不好吃,恰巧薄羅又喜愛甜食……”
她心底仍是下意識排斥他的,對他的畏懼尚未消除,能夠坦然面對面與他說話實屬不易,更何況整個人都被他抱着。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惶惶不安。上回他在廬陽侯府門口那樣對她,她的心中還有氣呢,怎能如此輕易就被收買。
霍川只嗯了一聲,瞧不出情緒。
宋瑜禁不住低頭觑他表情,便見他濃密的睫毛下一圈青紫陰影,臉色很是疲憊。方才一直沒敢正眼看他,是以目下才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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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為了印證她心中所想一般,下一瞬他已然低頭埋進宋瑜的頸窩。只可惜手上的力道并未退卻,甚至解恨般緊了緊,握得她一疼,下意識便嗚咽出聲“不要”。
聲音綿軟嬌怯,聽得人于心不忍,霍川立即松了力道,但口中仍是不肯放過,“你不去侯府的原因菁菁都同我說了,這些都不是問題,幾日後我将一切都安頓好,便請人接你過去。”
她那句“我不去”言猶在耳,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脫,讓人一點辦法也無。霍川愈發陰沉,一想到便胸口發堵,郁卒煩悶。
宋瑜雙眸濕漉漉的,癟癟嘴不滿地問:“為何一定要我去?”
霍川偏頭輕咬了咬她的脖子,細皮嫩肉的仿佛稍微一碰便能出血,“三妹當真想知道?”
在他牙齒碰上皮膚的時候宋瑜便渾身一僵,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回流,生怕他一個狠心将自己咬死了。然而他卻出人意料地住口,反而在牙印上反複玩弄,使得宋瑜從驚悚到驚詫,頭皮發麻卻又不知如何拒絕。
她悔恨不疊地搖頭,“不、不想知道……”
能有什麽原因,還不是她猜想的那般。霍川這麽問,反而坐實了宋瑜的猜測,如此一來她更加不能同意。
房間內許久無聲,霍川目下不強迫她,不代表日後會如她所願,不急于這一時。
在宋瑜昏昏欲睡之時,埋首在她脖頸的腦袋終于擡起,霍川嗓音懶怠疲乏:“床在哪兒?”
宋瑜登時警覺,一言不發。
似是猜到她那點兒歪心思,霍川挑唇譏诮,“我只想睡一覺,三妹無需多想。”
他看起來是真的累了,方才若不是宋瑜不自在地動了動,他或許會就此睡下去。可宋瑜卻想不明白,“園主為何不回自己家睡?”
霍川蹙眉,不大耐煩地解釋:“太遠。”
他口中的家是隴州城外別院,而宋瑜以為的卻是廬陽侯府,她登時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睛,從未見過懶得這麽理直氣壯的人。
宋瑜作勢從他腿上下去,卻被霍川一把按住,“告訴我方向就是了。”
纖細玲珑的身子,原本也沒多少重量,抱在懷裏軟綿綿的,他甚至有些舍不得松開。
宋瑜不大滿意地哦了一聲,便同他說明了床榻方位,未料想他居然打橫抱起自己就朝那處走去。好幾次險些撞在桌椅櫃子上,可謂驚心動魄,來到床頭宋瑜才察覺不對勁,待後悔時已經來不及。
霍川索性将她一并抱在床榻,雙目阖起不忘提醒:“三妹近來在找一名郎中?”
宋瑜意欲撥開他放在腰上的手,奈何他手臂鐵鉗般搬不動,猝不及防被他一下帶到胸前。兩人挨得極近,身子相貼,她的面前就是霍川玄青衣袍。
宋瑜勉力穩住心神,回答得鎮定自若,“是。”
霍川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好像真的累極,“找到了嗎?”
宋瑜斂眸,悶悶不樂:“尚未找到,那些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照顧,根本無暇顧忌其他。即便有也是江湖郎中,全然不可靠。”
她傻得很,根本沒想到霍川為何知道此事,暈乎乎地便全盤托出了。
饒是她一直在外住着,也始終逃不過霍川的眼線。保護她周全的那兩個仆從便是霍川任命的,她有任何舉動都随時向霍川彙報,她以為自己躲藏的很好,其實一舉一動都被知道得清清楚楚。
霍川下颔正好抵着她的額頭,低沉的嗓音慵懶緩緩:“我可以幫你找。”
宋瑜眼神熠熠生輝,“當真?”
“當真。”霍川已經在沉睡邊沿,仍舊不忘警告她,“待着別動,我便幫你。”
旋即再無聲音,只有他愈加平靜的呼吸聲。
宋瑜靜了靜不敢有任何反應,她忍不住擡眸觀察霍川模樣,只見他眉頭不展,即便睡着了也依舊冷峻。唇瓣微抿,好似睡得多麽不安穩,宋瑜擡手想要給他扶平眉頭,手擡到半空驀然停住。
他叫她不要動,那她不動就是了。
霍川這一覺睡得頗為沉穩,醒來後已經暮色四合,寂靜漆黑的房間只他一人,懷裏哪還有宋瑜的溫度。
他登時眉頭一擰,冷聲喚道:“三妹!”
這樣平靜冷寂的環境像極了他才失明的時候,寂寥偏僻的小院,即便他死了恐怕都無人知曉。
霍川扶着床頭起身,五指泛起青筋幾乎将木板捏壞,他目不視物,根本無從下手。
耳中忽地響起開門關門聲,宋瑜身上香味随着夜風吹拂到他跟前,霍川戒備的情緒陡然放松,然而聲音卻冷鸷苛責:“不是讓你別動,你去哪兒了?”
宋瑜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哪有人剛睡醒這麽大的起床氣,簡直比她還可怕,“你方才說夢話了,口幹舌燥的,我便去樓下煮了一壺茶。”
說着給他倒了一杯,頓了頓放到嘴邊吹涼了些,這才遞到他跟前,“喝嗎?”
霍川伸手接住,茶水略涼,他卻一飲而盡,看樣子當真渴了。
宋瑜很高興,她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旋即又倒了一杯端來,跟照顧小孩子似的。
霍川喝完後她仍舊一動不動,忽而想起一事,黛眉擰成一個疙瘩踟蹰不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有事要說”。
霍川扯了扯唇角輕笑,“何事?”
屋中窗戶沒關,被外頭夜風吹打得吱呀作響。月色迷蒙,被缭繞雲朵遮擋大半光輝,孤零零挂在夜空,照亮他們這一間狹隘的房屋。
宋瑜雙手背在身後攢緊衣角,不知該不該說,猶豫多時扛不住細聲道:“你方才叫我阿母了。”
霍川身子不着痕跡地僵了僵。
她抿唇,低頭看自己的笏頭履繼續道:“你還哭了……”
霍川的臉色突變,他沉下臉面無表情道:“你聽錯了。”
宋瑜看他的目光發生了變化,道不清是何滋味兒。她怎麽可能聽錯了,他抱着她說了許多話,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宋瑜聽得很不明白,卻沒來由地對他心疼起來。
方才下樓除了煮茶外,宋瑜另讓薄羅去買了一盒藥膏,蓋因宋瑜在他手背上看到了燙傷。是新燙的傷口,手背一片通紅,一看便知不輕。她是鬼迷了心竅,才會想要對他好,只是一碗杏仁酪,便将她收買了嗎?她都忍不住唾棄自己。
宋瑜在他身旁坐下,兩人之間隔着距離,她将藥膏方才床頭桌幾上,“你的手若不及時搽藥,不出幾日便會感染潰膿的。”
說着将他的手從袖筒裏拿出來,左右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握個小手也不算什麽。
她心一橫如是想到,取來藥膏倒了一些在他手背,拿手指細細暈開,動作輕柔體貼。她的手指溫熱,力道适中地塗抹在傷口上,藥膏冰涼,消除不少疼痛。
霍川許久未動,只覺得心頭一處正在緩慢地坍塌,柔軟得不像話。
她跟個小綿羊似的坐在身邊,乖巧善良,讓人忍不住想欺負,想……嬌寵她。思及此,霍川反而愉悅地笑出聲來,狹長的眸子泛上笑意,唇瓣上揚,“三妹,你這麽乖,是想讨好我嗎?”
宋瑜吓得一抖,險些沒将他的手扔出去,“園主想多了。”
她只是瞧着他可憐,困了都沒地方睡覺,手受傷了也沒人管……宋瑜抿了下唇,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
藥膏不多時已然上好,宋瑜将瓷瓶遞到他手中,“你回去後每日三回上藥,不日便能痊愈。”
霍川若有所思接過藥瓶,在宋瑜起身時拉住她手腕,“去哪?”
宋瑜回頭睇去一眼,又觑了觑窗外夜色,“天色已晚,園主不打算回去嗎?”
未料想他竟然坦蕩蕩地答道:“在這住一晚未嘗不可。”
這可讓宋瑜犯了難,他若是要住下,那自己住哪裏?她想了想勸解道:“你若不回去,同家裏人說了嗎?你阿母……侯夫人不擔心嗎?”
話音剛落,便見霍川臉色倏忽沉下,陰寒冷冽:“她不是我母親。”
宋瑜偏頭,不解地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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