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宋瑜一怔,眼睜睜地看着薄羅從食盒裏端出杏酪,她讷讷道:“姑娘,這是……”

他怎麽知道自己想吃杏酪?宋瑜記得從未在他跟前說過。

腦中忽地掠過昨日城郊路邊,她随口一提小時候吃過的杏酪。那時他在不遠處坐着,本以為并未聽見她們談話,沒想到竟然記在心上。

宋瑜心中微動,重新坐在桌後,內心掙紮一番終于拿起瓷勺舀了一口,斂眸緩緩送入口中。

味道很甜,跟她小時候吃的大不相同。

宋瑜一口咽下,遺憾地放下勺子悶悶道:“不好吃。”

她記得小時候吃的是清甜香潤,而這個味道雖也不錯,卻是甜得頗為膩人。她不想浪費食物,勉強多吃了兩口才悻悻地放下勺子,遺憾地道:“跟我以前吃的不一樣……”

薄羅好奇出聲:“哪裏不一樣?”

宋瑜順勢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癟嘴不滿道:“太甜了。”

薄羅将信将疑地吃下一口,果真甜得發膩,卻正好對她胃口。她眨了眨眼睛讨好道:“姑娘若是不吃就給婢子吧,我就愛吃甜的。”

宋瑜求之不得,索性将整個勺子都塞到她手裏,甚至不忘囑咐:“一定要吃幹淨。”

說罷忍不住倒了杯茶沖淡口中甜味,順道瞅一眼窗外,暮色四合,皓月當空,是個洗澡睡覺的好時候。她躍躍欲試地拿出白天買的幾樣東西,桶裏已經備好熱水,她豎起屏風隔開獨立的空間。

白玉散果真比她以往用的要好,洗完之後渾身舒爽解乏,肌膚水嫩光潔。她拭幹淨頭發從屏風後頭走出,只見室內唯有澹衫一人收拾行囊,随口問了句:“薄羅呢?”

澹衫放下手中動作,到一旁銅盂洗幹淨手來到她身後,執起她烏黑長發細細梳順,“方才說是有事便去樓下了,或許一會兒就上來。”

宋瑜哦了一聲沒放在心上,她看着鏡中模糊人影,托腮認真思考:“澹衫,你說霍園主為何要送我杏酪?”

澹衫抿唇一笑,“能為什麽,還不是要讨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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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瑜的頭發多,一手根本握不過來,只能分兩撥疏通。她的頭發稠密烏黑,潑墨一般既柔又順,有時梳着梳着她便倒在鏡前睡着了。

宋瑜一點也不覺得霍川是為了讨好自己,他若是有這份心思,便不會待她那樣兇了。

思及侯府門前他蠻不講理的模樣,宋瑜低低地哼了一聲,就算是為了讨好自己,她也絕對不會接受。

沒想到澹衫一語成谶,翌日宋瑜才從床上悠悠轉醒,便聽見薄羅悄悄推門而入的聲音。

她眯起眼睛觑一眼天色,窗外一片青黛,晨光熹微,看模樣連卯時都未到,她醒這麽早做什麽?

宋瑜在床上翻了兩圈,再無睡意,只好穿鞋走到外頭,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你去哪兒?”

薄羅心裏有鬼,被她的聲音吓一大跳,後退兩步驚悚地看着落地罩下的宋瑜,“姑娘、姑娘起這麽早?”

她越是神神秘秘便越惹人好奇,宋瑜咦了一聲來到她跟前,指着她手裏食盒問:“這是什麽?”

薄羅眼看隐瞞不住,認命地将東西雙手奉到她面前,低頭認錯一般:“姑娘看了就知道了。”

原本想給她一個驚喜,哪想她破天荒地起這麽早。這下可好,驚喜成了驚吓。

宋瑜照她所說打開食盒,裏面的東西跟昨晚一樣,仍舊是一碗杏酪,看模樣應該不是同一家。

她擡頭一本正經:“誰拿給你的?”

薄羅委屈地對了對手指,關鍵時刻還是姑娘要緊,是以很幹脆地将對方出賣:“明朗。”想了想又補充道:“他說這是園主的意思,姑娘不是懷念小時候的味道?永安統共有六十五家賣杏酪的,挨個找總能找到。”

宋瑜目下已經不知是該哭該笑,她是想吃杏酪不錯,可是卻從未想過這樣折騰……六十五家,一天三頓也得二十天才能吃完。

她想到一事,困惑地向薄羅乜去,“你何時跟明朗走的這麽近了?”

薄羅霎時臉上一紅,拿食盒蓋擋住臉,“姑娘不要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

宋瑜忍不住撲哧一笑,配合地端起杏酪吃了一口。她一壁吃一壁不懷好意地輕哦,水眸潋滟不懷好意,“原來你昨晚下去是要見他。”她佯裝生氣低聲一哼,“好你個薄羅,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我出賣。”

薄羅頓時慌神,豎起三個手指頭發誓,“姑娘可別冤枉我,我對您一心一意!明朗算什麽,連您的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如!”

這話說得宋瑜很是滿意,連帶着杏酪也可口不少。她早起正好有些餓了,是以一口氣便能吃完。

薄羅湊在一旁希冀地問:“如何,跟姑娘以前吃的一樣嗎?”

宋瑜想了想,點頭又搖頭,“很好吃,但依然不是我小時候吃的味道。”

她頓時洩氣,這可太難找了。

薄羅只是負責拿給宋瑜,真正苦的還是明朗。

每天城南城北地跑,就是為了去買一碗味道相同的杏酪。他一連跑了好些天,整個人都憔悴不少,好在園主體諒他,讓他今後不必再去了。

自打回到侯府便一直不得閑,昨日霍家長子才出殡,侯夫人對園主百般刁難。今日好不容易得空,霍川便來到宋瑜暫住的客棧。

彼時宋瑜正在才從外面回來,她一直沒找到合适的郎中能代替柳荀,為此苦惱多日。

門外響起叩門聲,她還以為是店內夥計,打開門後才看清外頭立着的霍川。

她黛眉攏起,不知他是如何尋到此處,“園主來有何事?”

霍川長眉舒展,唇瓣微微上揚,“三妹不請我到裏面坐一坐?”

好歹宋瑜吃了三天他送的杏酪,實在拉不下臉将人趕出去,唯有退到一旁禮遇道:“……請進。”

他身旁跟着明朗,将他帶到桌旁坐下,宋瑜這才看見他手中除了拐杖外,還有一個朱漆食盒。不必想也知道裏面是什麽,一連三天,宋瑜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偏偏霍川将其放在桌上,“過來,試一試這個。這家店是多年的老招牌,應當就是你口中那家。”

澹衫薄羅齊齊看向她,宋瑜腳步沉重地走上前,硬着頭皮坐到對面。

瓷碗裏杏酪确實是久違的香味,她咦了一聲,一改方才的排斥之感,低頭吃了一口。

房內寂靜許久,霍川手臂放在圓桌上,以為她不滿意,蹙眉問道:“不是?”

宋瑜頭搖得像撥浪鼓,糯聲帶着哭腔,“是的,一模一樣。”

真個沒出息,吃一碗杏酪便能感動成這樣,霍川不無嫌棄地想。但又忍不住想碰碰她,給她擦拭眼淚,可惜兩人之間離得遠,他不知她在何處。

宋瑜吃得底朝天,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瓣,“園主在何處買的?”

霍川挑唇,“真想知道?”

宋瑜很好被收買的,當即清脆地嗯了一聲。

“過來,我只告訴你一人。”他要求道。

宋瑜定住,還沒來得及反應,明朗已經帶着薄羅澹衫離開房間,甚至體貼地為兩人合上門。

宋瑜喚了一聲正欲追出去,霍川卻已然從位子上起身,循着她聲音伸手,将人往懷裏一帶。

嬌嬌軟軟的身子就在懷中,霍川重新坐回繡墩,擡手撫上她的唇瓣細細婆娑,給她拭去嘴角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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