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不要自作多情

莫南飛躺在上鋪,兩眼無神地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狀若一條擱淺太久的魚,已然放棄掙紮,死氣沉沉。

兩小時前的一幕,猶如一首死亡重金屬,在他的腦子裏單曲循環,一遍又一遍地鞭笞他的心。

雖然他當機立斷地選擇裝傻,沉着冷靜地洗完了自己的澡,但那……的觸感,如同一塊烙印,直到此刻都還在灼傷他的屁股蛋!

季明稀特麽的果然想被他泡!

莫南飛越想越覺得危機四伏,越覺得危機四伏就越對季明稀火大——自己想跟對方好兄弟一輩子,對方卻只想跟自己好基友一被子!

這樣的矛盾能有調和的餘地嗎?

莫南飛正愁腸百結,下鋪忽地響起一陣窸窣聲。

他火速閉眼,不一會兒便感覺到,傾瀉在自己臉上的月光遭到阻隔,一個熟悉的氣息一點一點地朝自己逼近。

他不由自主地憋住了氣。

“你怎麽一副等着被親的表情?”

卧槽!

什麽叫惡人先告狀?

這就是!

莫南飛憤然睜眼,對上季明稀嫌惡的目光。

“親你個陀螺親!”他回擊得簡短而有力。

季明稀眉頭一挑:“那你裝什麽睡?”

莫南飛被問住,張口結舌半天,也給不出個合理的解釋,反而越發顯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季明稀後退半步:“之前只是個意外,你不要自作多情,更不要有什麽奇怪的遐想。我們之間的關系,只可能是一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莫南飛看着一臉嚴肅的季明稀,默默地伸出一個手指頭。

季明稀皺眉:“你怎麽還有這種想法?”

莫南飛:“……”

重之生不如死!

一整個上午的訓練,季明稀都在刻意保持和莫南飛的距離,一句話不講,眼神也不接觸,泾渭分明到連符西宇都看出問題來了。

“莫南飛,你怎麽季明稀了?”符西宇端着碗,越過季明稀,沖莫南飛擠眉弄眼。

莫南飛正喝着湯,聞言差點沒被嗆住,莫名心虛地避開符西宇的視線,咕哝道:“他又不是女的,我能把他怎麽樣?”

符西宇唇角一彎,笑得玩味:“我是問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你怎麽就能一下想到那兒去呢?”

莫南飛這下真被嗆住了,咳得宛如篩糠。

一直扮石雕的季明稀終于有了動作,他擡起手,邊輕拍莫南飛的背幫他順氣,邊冷冷地朝符西宇瞥了一眼。

“你瞪我幹嘛?”符西宇很無辜。

“吃你的飯。”季明稀很不耐煩。

莫南飛頂着一張咳得通紅的臉,重新看向符西宇,比季明稀更不耐煩地說:“你能不能別老季明稀長季明稀短的,三句話離不開他,對他這麽感興趣,你該不會是個gay吧?”

符西宇眯起一雙丹鳳眼,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猜?”

“你們男生之間,聊起天來,話題這麽勁爆的嗎?”坐在莫南飛左手邊的女生探過頭來,笑問道。

插話的女生叫胡婧,和莫南飛只同班了一個學期,接觸時間雖短,但莫南飛對她的印象還算比較深刻。一來是因為班裏的陰陽比例極度失衡,女生加起來堪堪湊夠一排,屬于稀缺物種;二來她本身長得可謂是盤亮條順,個性又開朗,特別招人喜歡。

反正他偷偷喜歡過。

見暗戀過的女孩跟自己搭話,莫南飛萎靡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連腰板都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不不不,主要是符西宇這人太騷氣。”莫南飛一口鍋甩得飛起。

符西宇動了動唇,剛想反駁,季明稀卻突然橫插一腳,出聲問道:“你是叫胡婧,對麽?”

胡婧顯然沒有料到,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季明稀,竟然會主動跟自己說話,說的還是這種容易讓人多想的話,怔忪了一下,才有些腼腆地回道:“……對,怎麽了嗎?”

“沒什麽。”季明稀語氣淡淡的,“女生裏面,你最好看。”

符西宇的筷子頓在了半空中。

莫南飛驚掉了下巴。

胡婧……紅了臉。

洗水池前,莫南飛手中刷着碗,眼睛一個勁地偷瞟旁邊的二人。

也不知季明稀說了什麽,就見胡婧笑彎了眼。

季明稀惹哭女生?稀松平常。

季明稀逗笑女生?聞所未聞!

這幅靈異畫面帶給莫南飛的沖擊力,幾乎可以與他發現自己重生時的震驚一較高下。

“有點兒意思。”符西宇甩着碗裏的水,“難道是我的雷達故障了?”

莫南飛耳朵一動,不着痕跡地朝符西宇靠近一小步,故作随意地問:“什麽雷達?”

他自己雖然是個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但奈何上輩子造化弄人,被分到和符西宇這個資深基佬一個寝室,當了整整四年的室友,耳濡目染,被動漲了不少異世界的知識——“雷達”就是其中一樣。

經常走着走着,就見符西宇邪魅一笑,指着某路過的男生,斬釘截鐵地蓋章:“絕對的同類,我雷達都要響爆了。”

如果不是怕符西宇亂想些有的沒的,莫南飛恨不得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問他季明稀到底是不是gay……

符西宇:“鑒別一個人是明騷還是悶騷的雷達。”顯然,高中的符西宇仍處于待字櫃中的保守階段,面對莫南飛的問題,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敷衍了過去。

但莫南飛還是從符西宇的只言片語中,對季明稀的取向認知,再次産生動搖。

何況,既然符西宇能從大學室友變成高中同學,那為什麽季明稀就不能從同性戀,變成和自己一樣的異性戀呢?

看這撩妹的手段,簡直爐火純青嘛!

雖然撩的是自己也想撩的妹,但總比撩自己強!

這輩子終于能有機會當上季明稀的伴郎了,想哭!

莫南飛的思緒越飄越遠,就在即将定下娃娃親的時候,被季明稀拽了回來——“你是在洗碗,還是在洗澡?”

季明稀嘴上開着嘲諷,掏紙巾的動作倒是一點兒也不含糊,莫南飛都還沒反應過來,季明稀的手就已經覆上他被水濺濕的胸膛,劃着圈地替他擦淨水漬。

……擦就擦吧,為什麽要劃圈?

莫南飛很不解。

兩邊都有人看着,他也不好表現得太抗拒,只得僵着身子,任由季明稀“擺布”,腦中不斷傳來一陣陣過電的感覺,有點酥,還有點麻,好在季明稀很快就收了手,那股讓他心神不寧的詭異感覺也随之煙消雲散。

一旁的符西宇笑了笑,喃喃自語道:“果然還是準的嘛。”

下午的軍訓,季明稀又繼續對莫南飛視而不見。

面對季明稀的忽冷忽熱,莫南飛雖然很想做到不在意,但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尾随着季明稀,腦子裏更是不受控制地琢磨來琢磨去。

這季明稀,該不會真以為自己對他有想法吧?

認真想一想的話,自重生以來,表現得極度不自然的,好像一直都是自己?

再認真想一想的話,不把對方當朋友,心裏有鬼的好像也是自己?

莫南飛越想越覺得自己比季明稀更像個gay……

于是,等到晚上練軍歌的間隙,莫南飛屁颠屁颠地湊近季明稀,露出兩顆小虎牙,讨好地一笑。

季明稀的視線在莫南飛的虎牙上晃了晃,旋即移開,落向虛空。

“你這是拿我當空氣呢?”莫南飛厚着臉皮打趣道,“你放心,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對你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純兄弟,比牛奶還純!”

季明稀眸光微黯,用一種略顯消沉的口吻開口道:“我怎麽會拿你當空氣?只是這兩天,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都能讓你不爽。如果是我哪裏惹到了你,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

莫南飛本來心裏還有點委屈,聽完季明稀這一番直白而坦誠的話,瞬間就只剩下無盡的內疚和自責了。

就算季明稀喜歡自己,又怎麽樣?他還能真不要這個兄弟?

只不過是因為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季明稀的突然告白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緩過勁,就在少年季明稀的身邊活了過來,兩個重磅□□捆綁在一起落在他身上,所以才表現得如此過激,跟有被害妄想症似的。

現在冷靜下來一想,且不談眼前的季明稀根本沒有半點喜歡自己的跡象,即便是有,他也絕對能找到一個不傷感情的辦法。

他想通了,豁然開朗了,于是定下心,面不改色地賊喊捉賊:“是你想多了。”栽贓完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就是有點不習慣陌生的環境,軍訓又苦又累的,所以心情不太好,因為覺得跟你熟嘛,就沒怎麽管理自己的情緒,是我不對。”

季明稀側過臉,定定地看着莫南飛,沒有接茬。

莫南飛被看得一陣心虛,忙又接着道:“等軍訓完了一回去,我就請你撸串,随便你點,敞開了吃,怎麽樣?”

“好。”季明稀展顏,唇畔漾出一抹笑意,輕淺得能融進晚風裏。

莫南飛看着季明稀難得一見的笑容,愣是看恍了神——有一種美,美得可以模糊性別。

季明稀也看着莫南飛,眼底閃現的,卻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笑意。

那笑意裏,有夜色在隐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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