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花間爸爸

原随雲此行是來向顧閑道別的。

他這段日子已經在外面逗留了太久,是時候回無争山莊看看父親了。

原老莊主老來得子, 又加上原随雲年幼時遭逢大變, 無論表面上如何, 老莊主心裏總還是惦記着原随雲的,重見光明後的第一次出門游歷固然開心, 但常言道父母在不遠游,原随雲也知道父親年紀大了,他其實是該多回去陪陪父親才是。

原随雲告辭離開之後, 平淡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牛肉湯依舊日日都來, 顧閑顧忌着她是個大姑娘,呆在瑞和堂時間便悄然增多了, 至于宮九, 他常來的時候是日日都來, 不常來的時候則是十天八天都看不見人影, 神出鬼沒的連牛肉湯都不清楚他的行蹤。

幾乎是把如花似玉的寶貝妹妹丢在了顧閑家裏,倒是對顧閑的人品放心的很。

而顧閑比較在意的是, 原随雲回無争山莊前的那天, 他是跟宮九一起來的半閑居。

這兩個人之間依舊有些暗濤洶湧, 這一點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卻一大早特意見了一面,還結伴來半閑居蹭飯, 怎麽想都不是普通的聊聊天,喝喝茶。

他搖搖頭, 暫且将此事抛之腦後。

瑞和堂裏,顧閑随手翻看着賬目,藥鋪裏靜悄悄的,掌櫃和夥計早已離開,只有手邊一盞油燈沉默的陪伴着顧閑。

牛肉湯那丫頭的好處有不少,其中最明顯的一件便是顧閑不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挂念着晴朗,有了更多獨處的時間。

他其實是一個很喜歡獨處的人。

一個人,一盞油燈,一本閑書,靜靜地坐到天亮,于他其實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只是自離開萬花谷以後,他便再也沒有享受過這樣閑适的時光了。

忽有匆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腳步匆忙,呼吸紊亂,想來是一路急慌慌跑過來的人罷。

顧閑放下手中的賬目,向藥鋪門口看去。

嘩的一聲,藥鋪門打開了,站在門外的女人看起來很是眼熟,正是柳無眉身邊的侍女,前段時間顧閑還常常見到她來着。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侍女喘着氣,急切道:“顧大夫……夫人,夫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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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無眉?

顧閑剛點了點頭,那侍女又緊接着道:“夫人還帶回了兩個人,二人皆是受了重傷,夫人要我偷偷請顧大夫過去!”

…………

……

柳無眉帶來的是一男一女。

男人少了一條手臂,女人的一張臉則被毀的面目全非,盡管處在昏迷之中,兩人臉上的神色卻是如出一轍的冷漠。

女人自然是曲無容,男人的身份暫且無人知曉,只是光看男人那雙修長有力的手,就足以看出來他是一個練家子了。

是個高手,還是個劍客。

他們身上布滿了類似的劍傷,大都避開了要害,卻仍是有幾處閃躲不及。柳無眉顯然已經給他們簡單處理過傷處,止住了血,可這對傷患的臉色仍是青白一片,他們緊緊閉着眼睛,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顧閑很快就做出了判斷。

這兩人身上既有舊傷也有新傷。

他們胸前曾經各自挨過一掌,估摸着威力不小,能活下來就已是萬幸。之後他們便一直用內力強行壓着傷勢硬撐,這次又帶着傷與不止一個劍客交了手,落了這滿身的劍痕,劍痕的位置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失血過多,以及昏迷之後內力再也壓不住舊傷的問題。

雪上加霜,可以說是十分危險。

侍女們在顧閑簡短的指揮下進進出出,只在一開始小小的慌亂過一會兒,很快就變得井然有序了,柳無眉夫婦站在屋外,幫着裏面的顧閑指揮家仆們買藥熬藥,又反複叮囑他們動靜盡量小一些,莫要驚動鄰裏,神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柳無眉有些後悔了。

當日他們趕到的時候,樹林裏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她的師妹在一片血泊中親手斬下最後一個人的頭顱,對她說:“快跑。”

之後便幹脆的昏厥了過去。

柳無眉夫婦把曲無容和另一個被圍攻的男人搬上了馬車,當機立斷就往回趕。

他們都是有行走江湖的經驗的,這樣的場面一看便不同尋常,加上兩個當事人人事不省,無法第一時間摸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只有先離開再說了。

一路上柳無眉都覺得心口慌的厲害,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們沒有回落腳的客棧,而是直接回江南,一路上停停走走,盡量不在路上耽擱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表明有人在追趕他們,但是柳無眉就是覺得——不能停,這時候絕不能停,一旦停下來那麽一切都完了。

他們要一直走下去,走去哪裏?

江南!

去江南!

他們的馬車在多日的奔波後終于回到了江南的落腳處,曲無容和黑衣的男人中途醒過幾次,卻又很快暈厥,問不出多少有用的情報,只知道他們兩個的确是一起的,柳無眉并沒有救錯人。

夫妻倆商議了一下,最終只是盡量低調的派了身邊的侍女去請顧閑。

顧閑就在病人的屋子裏忙活了近半個時辰,依舊沒有出來的跡象。

李玉函和柳無眉在屋外沉默的等了良久,柳無眉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還是覺得不妥。”

李玉函亦是皺着眉道:“我們已經到了江南,若是能甩下,肯定早就已經甩下了,若是還沒有甩下……那這個麻煩必定是個巨大的麻煩。”

柳無眉嘆了口氣:“或許我們已經麻煩纏身了。”

李玉函握住柳無眉的手,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無眉勉強點了點頭。

他們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看見一個侍女端着染紅的水盆匆匆走出來,李玉函皺了皺眉,估摸着兩個傷患的傷勢沉默不語。那侍女端着水盆剛剛走出了院子,忽然砰的一聲,水盆被打翻在地,血水盡數傾倒在地上,侍女的身子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她僵硬的倒在灑滿血水的泥土上,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不錯,死不瞑目!

她的脖子上插着一個梅花镖,深深地釘進柔嫩的肌膚裏,血流如注。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李玉函這時才驚覺,這整個宅子,除了他們所在的這一間院子,都安靜的有些過分了。

他與柳無眉對視了一眼,同時拔出了這幾日一直不曾離身的劍。

來了。

那個尾随了他們數天的麻煩,終于還是來了!

屋頂上,悄然探出了一個腦袋。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密密麻麻的人頭,悄無聲息的從四周的屋檐上探了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最冷漠的一雙眼睛,冷冷的注視着院中的李玉函與柳無眉,他們穿着用于刺殺的夜行衣,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有一人率先從屋檐上一躍而下,手中閃着寒芒的劍朝李玉函直刺過來,李玉函和柳無眉反應不慢,立刻同時迎了上去。

就在此時,第二個人,第三個人也相繼躍下屋檐,加入了混戰。

柳無眉神色冰冷,她手中的劍宛如一條靈蛇,在她手中靈活的舞動,眨眼間就刺穿了其中一名刺客的心髒。

她毫不猶豫的拔出劍,在四濺的血花的中擋住了來自身後的一劍!

她狠辣,果決,比無情的刺客更加無情,她與曲無容皆師承石觀音,武功皆是不弱,而柳無眉,無疑比曲無容更像石觀音!

李玉函亦是,他父親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劍李觀魚,李觀魚兒子的天份自然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加上又是家中獨子,一身劍術皆是父親真傳,哪怕放眼整個武林,李玉函亦是劍客中的佼佼者。

躺在地上的屍體逐漸變多,卻仍是有黑衣人從屋頂上方一個接一個的落下,李玉函和柳無眉的身上也終于多了許多傷口,在這樣下去,怕是他們夫妻二人今天都要交代在這裏!

李玉函給了柳無眉一個眼色,柳無眉卻皺着眉,艱難的搖了搖頭。

屋子裏不僅有曲無容,裏面還有顧閑。

若是他們就這麽抽身離去,一旦顧閑出事,這世上當真還有人能救得了她麽?哪怕,哪怕顧閑說她已經沒有大礙了……

正遲疑間,房門忽然打開了。

墨色衣衫的醫者靠着雕花木門,冷冷道:“吵什麽。”

他素白的手上沾了不少鮮紅的血,看來是出來前還在為兩個傷患重新處理傷口。

這還是柳無眉頭一次在顧閑臉上看見這樣直白的不悅,柳無眉不禁失聲道:“顧先生!”

顧閑皺着眉,看着院中躺着的橫七豎八的屍體,臭着臉狠狠甩上了房門。

柳無眉:“…………”

李玉函:“…………”

又一會兒,精致的雕花木門再次從裏面打開,顧閑已經洗淨了手,面無表情的靜靜立在門口。

黑衣人們各自對視一眼,很快就有領頭的黑衣人用劍尖對準了顧閑。

顧閑八風不動。

黑衣人腳下一蹬,整個人就已撲了上來!

白玉雕刻而成的長笛在顧閑指尖輕輕一轉,後也不知如何動作的,幾股氣勁如隔空打穴般打在了領頭人身上的幾處大穴上,逼的黑衣人連連後退。黑衣人的反應也極快,腳步一錯,人就已經再次攻了過來,顧閑忽而一揚手,玉笛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曲線。

“呃啊!”

黑衣人的身體再一次停住了。

他的眼眶中忽然流出兩行血淚,緊接着是鼻子,嘴巴,耳朵,都慢慢滲出血來。

七竅流血!

李玉函瞪大了眼睛,剛剛顧閑擡手的瞬間,他分明聽見了有什麽東西破裂的細響,他瞪着黑衣人緩緩倒下的屍體,不可置信道:“肝膽破裂?”

顧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領頭的黑衣人猝不及防的倒下,剩下的十幾個人對視一眼,怒而喝道:“殺!!”

長笛翻轉,笛子已到了顧閑唇邊。

下一刻,磅礴的內力伴随着悠揚的笛聲,勢不可擋的席卷了整座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顧閑:我,洗手,做一個精致花間。

我家阿閑祖傳的玉石終于用出來了。

謝謝大佬的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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