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修羅場(下)

這一場賭局，最後還是不歡而散。

自從顧閑登島之後, 閣樓裏的人們就經常這樣各自散去, 但每個人心底卻不一定就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掃興, 畢竟在島上閑的久了，偶爾有熱鬧可以看, 誰不喜歡呢？

只是這熱鬧，看歸看，可絕不能表現的太高興, 否則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陸小鳳自覺做錯了事, 在顧閑微笑着提議各自回去睡覺之後, 便摸了摸小胡子，看向了沙曼。

牛肉湯冷哼道：“你用不着擔心她, 九哥宰了你也不會宰了她的。”

陸小鳳苦笑不已。

沙曼別過頭, 沒有看陸小鳳, 也沒有理會牛肉湯挑釁的話, 顧閑道：“既然沒有事，那咱們就回去吧。”

牛肉湯應了, 晴朗也乖巧的跟了上來, 她看起來有點擔心顧閑, 她雖然不大明白大人之間的波濤洶湧，但宮九與顧閑之間的“争吵”她也是看在眼裏的。

于是顧閑帶着牛肉湯、晴朗與一步三回頭的陸小鳳離去了，沙曼獨自一個人在閣樓裏站了許久, 與閣樓外的吳明靜靜相對。

吳明笑了笑：“賭局都散了，你為什麽還不回去？”

沙曼有些怔怔地看着前方, 聲音冰冷：“回去？回去做什麽，等他來叫我麽。”

吳明卻道：“他或許是不會叫你過去的。”

他意味不明的微笑起來：“正在氣頭上呢，一時半會兒怕是想不起別人了。”

沙曼勾起一個冷笑，低聲道：“他那樣的人，還指望着別人會真心待他麽，可笑。”

她的眼睛裏滿是嫌惡與憎恨，又帶着一絲深藏的恐懼，她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是條毒蛇，是只狐貍，是個魔鬼。”

吳明一點也不動怒，反而笑眯眯道：“這樣的話，你以前說多少次都沒有關系，但若以後還要說，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他以前願意忍你讓你，以後可就不一定了——這一年多來的變化，難道你就沒有感受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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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曼冷笑一聲，旋身離開了閣樓。

吳明留在原地，慢吞吞地捶了捶腰，唉聲嘆氣道：“老咯，年輕人的事，管不得了。”

他說着這樣的話，語氣裏卻是忍不住的笑意。

——那笑，顯然并不是多麽友善的笑。

沙曼沒有回自己的住處，也沒有去找陸小鳳，她去接近陸小鳳，自然是早已對陸小鳳有了一定的了解，陸小鳳那樣的人，既然親口說了“朋友妻不可欺”這樣的話，就再也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了，哪怕有，他也絕不會真的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錯事來。

他之所以一步三回頭，也只是怕沙曼會獨自承受宮九的怒火而已。

好一個憐香惜玉的陸小鳳。

沙曼來到的地方，是宮九的住處。

大門敞開着，看不見一個仆從侍女，顯然是都是被怒火中燒的宮九揮退了。

沙曼不是第一次走入這裏，她第一次走進宮九的住處時，是她剛被他買下，帶到無名島上的第二天。

她也曾滿心憧憬，也曾期待過宮九的溫柔和善待。

那時的宮九，俊美，優雅，高高在上，她擡頭仰望，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男人。

可那一切的幻象，都在沙曼走入這道門後毀滅了。

高高在上的男人滿臉潮紅，遞出鞭子乞求她鞭打他，他在地上不知廉恥的翻滾着，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哀求她打他。

沙曼震驚極了，她轉過身，不顧一切的跑出了宮九的房間，沒有仆人阻擋她，而唯一一個可以阻擋她離開的男人，正在地上不知廉恥的蠕動着，仿佛一條蟲子。

震驚過後，便是濃濃的失望與厭惡，以及恐懼，她忍不住厭惡宮九，又害怕宮九會動怒殺她。

然而沒有。

宮九不僅沒有殺她，還給她最好的首飾和衣裳，給了她高高在上的地位，在這座島上，她可以對任何人頤指氣使，包括宮九的妹妹，也包括宮九。

她厭惡他，他卻不厭其煩的讨好她，仿佛面對着她時，就有着無窮無盡的耐心，可宮九看着她的目光，偶爾也會讓沙曼覺得渾身戰栗。

因為他的笑容太溫柔了，偶爾露出來的眼神卻太過冰冷。

沙曼漸漸知道，宮九……宮九或許是透過她，在懷念另外一個人，當他偶爾意識到沙曼并不是他懷念的那個人時，他就會用那樣可怕的眼神靜靜地注視沙曼。

後來，後來宮九便一直将她禁锢在這座島上，一日複一日，她被困在這小小的島上，仿佛變成了一只金絲雀，只有宮九回來時，才會給她帶幾樣漂亮的首飾，仿佛在投喂自己飼養的鳥兒。

他真的會珍愛一只金絲雀，珍愛一輩子麽？

果不其然，這一年，宮九逐漸對自己的金絲雀失去了興致，他不再讨好他的愛鳥，也不再經常派人來叫她陪酒，他仍然願意為她一擲千金，卻真的不再那麽在乎她了。

她恨！

恨他的高高在上，恨他的輕視與随意拿捏，恨他将自己禁锢在這座島上！

她不願意這樣活着。

她要逃，她要逃離這座島，逃離宮九，逃離那個強大卻令人作嘔的男人！

那一夜在她面前狼狽翻滾的宮九，是她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

而今夜，她卻再一次踏進了這裏。

宮九腳下躺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他背對着沙曼站着，頭也不回。

沙曼面無表情的停在房門處，冷冷道：“你連對他發火都不敢嗎？”

宮九豁然轉身，冷冷的注視着沙曼。

“出去。”

沙曼笑了：“對，就是這樣的眼神。”

她拍着手冷笑道：“我在你眼裏，其實連一個人都不是。你當然可以瞧不起我，但你又怎麽樣？你比我更加惡心，更加不堪！你就是一個怪物！我不愛你，這世上也沒有人會愛你！”

宮九的手狠狠扼住了沙曼的脖子，用力收緊，沙曼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她卻還是在笑，她早已經瘋了，她早就被宮九逼瘋了！如果有一天，她有機會殺死宮九，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殺他，身體、尊嚴、靈魂，她統統不在乎！

她瞪着宮九，拼盡了全部的力氣，說道：“你……真是……令人……作嘔……”

宮九忽然松開了手。

沙曼倒在滿是碎片的地上，狼狽不已。她白嫩的手臂上已經出了血，宮九狠狠捏住沙曼的下巴，聲音卻是極為溫柔的：“好沙曼，只要你肯開口說話，無論你犯了多大的錯，我總是願意原諒你的。”

沙曼聞言，竟是咯咯笑了起來。

“可憐……你真可憐。”

她不在乎宮九忽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凄厲道：“你永遠得不到愛，沒有人會接受你，沒有人會喜歡你，你就是個怪物，是個魔鬼，是個蛆蟲！！”

宮九直起身，冷冷的注視着倒在地上的沙曼。

忽然有一聲輕嘆，從門外響起。

“你平日裏就是這樣讓人欺負的麽。”

宮九霍然擡頭，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房門外。

月光下，顧閑單薄的身影也顯得比往日更清冷，更沉着。

他平靜的注視着屋中的宮九和沙曼。

沙曼也看見了顧閑，她又忽然冷靜了下來。

顧閑邁開步子，不緊不慢的走進了一片淩亂的房間。宮九緊緊的盯着他，臉上的神色古怪又複雜，他沒有退，也沒有像以往一樣迎上去。

他陰沉道：“你來做什麽？”

顧閑淡淡道：“來看看你氣的如何了。”

宮九笑了，氣笑的。

沙曼也笑了，她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道：“那你有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

她這句話，竟是對顧閑說的。

這是顧閑登島以來，沙曼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顧閑微微垂下眼睛，去看沙曼。

沙曼用手撐起身體，不在乎碎片嵌入掌心，把她白皙的手掌劃的血肉模糊，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冷冷道：“他是個瘋子，是個變态。”

顧閑歪了歪頭，注視着沙曼的眼睛，良久，他颔首道：“我知道。”

沙曼歇斯底裏道：“他喜歡挨打，喜歡求着別人用鞭子打他！！”

顧閑又點了點頭：“這我也知道。”

“你知道？”沙曼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上了這座島，就永遠也出不去了，他會把你永遠禁锢在這裏，像我一樣，永遠永遠出不去！！”

宮九的臉色已徹底沉了下來。

顧閑嘆了一口氣。

“九公子。”

顧閑問他：“是不是只要和你的母親有幾分相像，那麽誰都可以肆意輕賤你？”

宮九愣住了。

以顧閑的聰明，他怎麽會沒有察覺到沙曼的與衆不同，怎麽會沒有察覺到沙曼特殊的理由？

宮九似乎是想否認，顧閑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他伸手，忽然一把拉過宮九，一手抓住宮九的肩膀，一手抓住他的頭發，低頭咬住了宮九的喉嚨。

宮九瞪大了眼睛。

他怔怔地被顧閑拉到跟前，被迫仰着頭，感受着喉嚨處傳來的疼痛，要害被人撕咬的感覺清晰的叫他渾身戰栗。

宮九只覺得腦海裏一片混沌，沙曼動人而刻薄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他仰着頭，看着頭頂上的月亮，鼻腔裏全是顧閑的味道，胸腔裏的一顆心忽然開始劇烈跳動了起來。

不是憤怒，也不是興奮。

……那是什麽？

他的腦袋此刻一片混沌，竟怎麽也想不明白這簡單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蠢作者轉了三趟車，終于到學校了qwq

不用碼字的日子仿佛活在天堂(喂

咳咳，我會努力在三月份結束之前完結花哥哥的，好想寫一個紅衣刀娘x小龍女的短篇√

謝謝大佬們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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