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本書
祁忱在半年的相處中,早就将宋澄變成了自己人,宋澄臉色雖然有些發沉,但是畢竟不是小孩子,收斂着許多,祁忱心大也沒發現,他笑着道:“宋澄,你叔叔感覺脾氣挺好啊。”
宋澄瞥了祁忱一眼,他伸手将笑臉迎人的祁忱拍在一邊,低頭趿拉着腳下的鞋子将腳邊的小石子踹了開來:“你知道個什麽,閉嘴,吵死了。”
祁忱怪叫一聲:“哎你怎麽能這樣,我這跟你好好說話呢。”
祁钺跟在祁忱身後,擡腳照着祁忱的屁股上就是一腳:“吵什麽吵,閉嘴!”
祁忱向着祁钺和宋澄扮了個鬼臉道:“我先回去了。”
祁钺皺着眉頭連連擺手:“去,趕緊回去,別站在眼前煩人。”說着就跟影子一樣踩着宋澄的腳步回去了。宋澄一沉默,祁钺也無法,只能回家問他老娘。
祁娘子是個爽快人,聽見祁钺将宋澄的事,還有今天看見宋澄父親之後的種種都說了出來,祁娘子聽了就啐了一口,罵了句孬種。
祁钺捧着臉,手上的筷子不斷在米飯裏亂搗,祁娘子掐着筷子就給了祁钺一筷子,打的祁钺抱着手怪叫幾聲,他瞪着祁娘子沒好氣道:“娘,你打我幹什麽啊!”
“飯是能這樣糟蹋的?不好好吃飯,再讓我瞧見你戳戳戳還不吃,看我不剁了你的手!”祁娘子也沒好氣地瞪着祁钺道,祁钺低頭扒了兩口飯道:“娘,那現在怎麽辦?”
祁娘子伸筷子給祁钺夾了一筷子飯道:“還能怎麽辦?我又不是澄子他娘,還能去打他爹一頓?”
“打一頓……”祁钺聽見了關鍵詞,他低頭笑了一下。祁娘子一看自己兒子就沒打好主意,伸手就是一巴掌:“你可別動你那小心思,要是闖了禍就給我仔細着點!”
“知道了知道了”祁钺滿口答應,那叫一個痛快,可是心裏怎麽想的,那就是後話了。
宋澄平日裏就乖巧,吃過飯就去溫書,故而雖然話比平日少了一些,徐氏夫婦倒也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
且說宋游跟着宋父回去了,等到家的時候就已經天快黑了。宋游他娘是宋父的續弦,喚作宋王氏,長得很是精明,此時正圍着圍裙在廚房裏做飯,聽見外面回來人了,忙擦擦手就出去了。
“游兒回來了?”宋王氏笑着将第一次出遠門的宋游牽到了身旁,上下打量了半晌笑着道:“沒瘦,精神了不少,學堂裏可還好?夫子教的都會了沒?”
宋游伸手從宋父身上取下自己的書箧,一邊找卷子一邊同宋王氏道:“學堂很好,夫子教的都會了,這次考試我考了第二呢!”
宋王氏看着宋父喜道:“我兒是個有出息的。”
宋游剛将卷子拿了出來,宋老爺子也從房裏出來了,他笑着摸了摸宋游的頭,也不知道識得幾個字,反正是将宋游的卷子拿過瞅了半晌,他笑着道:“不錯,我孫子是個做官老爺的。”
宋游笑着喚了聲爺爺,那邊宋小妹也牽着老幺走了出啦,老幺如今已會說些話了,看見宋游就叫哥哥,宋游抱了抱老幺。
不一會兒宋王氏就将做好的飯菜端了出來,一家子圍在屋子裏的桌上吃飯,宋王氏端着小碗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給老幺喂飯。宋父吃了幾筷子,忽而停下了,他猶猶豫豫開口道:“爹,我今日見到澄兒了。”
宋父此話一出,飯桌上一下子安靜了,連宋小妹都将伸出去的筷子收了回來,悄悄地看父親。宋老爺子似是哽了一下,臉上一僵,卻很快變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在哪見着了?”他問道。
“澄兒也在德元書院上學。”宋父捏着筷子道。
“哦,是這樣啊。”宋老爺子似是頓了一下,他轉身向着宋游問道,“游在學堂可常常見到?宋澄有沒有同你說什麽?”
宋游頓了一下,他眼前閃過宋澄那被當做模板傳閱的卷子,夫子提起宋澄就贊不絕口的模樣,他攥着筷子道:“不是很常見,宋澄他不跟我說話。”
宋老爺子點點頭道:“不說話就好,宋澄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了,以後也遠着點。”說着他向四周看了一圈,“知道了沒?”
“知道了。”上至宋父,宋王氏,下至宋游和宋小妹都應道。
宋老爺子提起筷子夾了一口菜,端着碗吃飯:“都吃吧,菜要涼了。”
飯罷宋老爺子還是将宋父喚到了自己屋裏給他講道理:“我知道你還是不忍心,澄畢竟是你的第一個孩子,他娘也去的早,是可憐。可是你想想我們家去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家裏的米缸天天都要見底,哪裏養活的住?饑荒年裏吃孩子的都有,澄這不過是賣了,如今既然能上學堂,那就說明他現在過得比在家裏好,你就不要牽挂了。”
宋父不敢違逆父親,可是心上終究是不舒服,他低頭道:“澄他畢竟是我的孩子,今日兒子見到他,心裏頭難受。”說着眼眶也紅了。
宋老爺子見兒子這般,也跟着嘆了一口氣,他拍了拍宋父的肩膀道:“兒啊,當時我們也是逼得不已。你也知道澄從小就木讷呆傻,還說不出話來,以後怎麽讨媳婦?若是以後老了還是這樣,豈不是要游去養他?游不要過日子了?游願意養,那他媳婦呢?養着個沒用的大哥耗糧食,憑白害苦了游。”
宋父痛苦地掩面道:“澄他不傻,今日我見了。”
“那你想賣誰?賣游?賣老幺?游他娘能同意?”老爺子說着心頭也是有些難過了,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聲音也低下來了,“這都是不得已的事,要不是當年那場意外,澄他娘還活着,我們家也還好着,就不會有這些事。”
老爺子說話間看了一眼窗外,見兒媳似是從窗外走過去了,登時閉上了嘴,這些話不能當着兒媳說。
宋父終是忍不住哭了,他抹了一把眼淚道:“都是兒子沒用。”
宋老爺子怕了拍兒子的肩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麽哭,沒出息!回你屋去看看你媳婦兒子。澄已經賣了,你這後半輩子都得靠游的了,別想那些沒用的。”
宋父起身道了安就回去了。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外面夜裏冷的很,宋父将棉襖裹了裹,便進了自己的屋。屋子裏宋游和小妹老幺還在玩鬧,童聲稚嫩,笑聲朗朗。宋父嘆了口氣,他伸手抱起兩只小短腿到處跑的老幺道:“都睡覺,夜深了。”
宋王氏在燈盞下給宋游補衣裳,她沒擡頭,向着幾個孩子喝了句:“都去睡覺!”
孩子們一下子都乖乖的不敢說話了,一個個輕手輕腳的回去睡了,宋王氏将手頭的針線放在了一側,沒看宋父轉身自己抱着小妹去睡了。宋父抱着老幺站在地下嘆了一口氣,也跟着去睡了。
宋小妹見父親上來睡了,就将燈盞一口氣吹滅,一陣窸窸窣窣後,再也聽不見任何動靜,只餘淺淺的呼吸聲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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