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酒入愁腸時

皇上不在,篝火旁的熱鬧很快便消停下來, 朝臣知道分寸, 并不敢與後妃私下相處,火速回到各自營帳, 只等一夜好眠, 第二日返回皇宮。

夏治大約是腦子出了問題, 一路上瘋瘋癫癫,兩手環住林放的脖子,兩條腿擡起來環繞在他大腿上, 像只猴似的挂在他身上,任憑林放怎麽勸都不肯下來。

林放止不住地笑了笑,手掌緊貼着他的後腰, 以防他突然松手掉下去。不得不說,他就喜歡夏治喝醉酒的樣子, 真是叫人又好笑又無奈,只是像今日這般黏人, 還是第一次見。

林放跌跌撞撞地将人拖回自己的大帳,吩咐太監送了熱水和幹淨的帕子進來, 将他的衣裳脫掉, 仔細替他擦拭沁着薄汗的身體。

夏治醉得一塌糊塗,烈酒辣喉,周身發熱, 燥的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沒個老實樣, 林放給他灌了點涼水, 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低聲警告道:“再這麽扭個沒完,可別怪我不知道心疼你。”

夏治現在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一定說的清楚,哪裏會在乎他的威脅,抓過林放手裏的帕子直接扔在地上,随即将他緊緊摟在懷裏。

林放的身體出現片刻的僵硬,被他這一手打的措手不及,一時間分不清他是真醉了,還是仗酒耍瘋。

夏治摟的那麽用力,林放呼吸困難,不得不推開他的胸膛,不料耳邊卻傳來抽泣聲,夏治沒來由地哭了出來。

林放目瞪口呆,頭一回如此無能為力,嘆息道:“皇上又要如何?”

夏治松開他的脖子,整個身體倒在柔軟的床榻上,怔怔地盯着營帳頂部,難過地抽噎了一聲,喃喃道:“你若是我的就好了。”

林放眉頭蹙起,将地上的帕子撿起來,放在溫水裏洗幹淨,替他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汗珠,低聲笑道:“我本就是你的,你哭什麽?”

“不,不是,”夏治搖了搖頭,兩條手臂伸直,固定住他的腦袋,含着醉意道,“你是小皇帝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林放失笑,看來真的喝多了。

将他的手臂拿下去,仔細替他擦了擦手指,無奈地笑出了聲:“你不就是皇帝?”莫非是先前嘲笑他口中的天子威儀,夏治與他置氣?

“你不明白的。”夏治閉上眼睛,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大約是酒入愁腸,在這荒山野嶺,夜深人靜時分,生出一股無可名狀的悲涼。

“是,我不明白,”林放将手中的帕子胡亂往銅盆裏一扔,低頭吻住他的唇,緊貼着他的唇瓣低喃道,“可你若想讓我成為你的,又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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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治模糊地“嗯”了一聲,感覺一陣溫熱的體溫将他緊緊包裹,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點燃,混亂中他已經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到一陣異樣的觸感侵襲身體,他才陡然驚醒,慌忙張開眼睛。

林放一手撐在他身體兩側,另一只手已經探到他身後,額頭上的汗珠落下,打在他鼻梁上,順勢滾落而下,落到眼睛裏,他不适地閉了閉眼,又忍不住睜開,盯着眼前的人,卻又覺得無法承受他熱燙的眼神,再次閉緊。

手掌握拳,抵在林放胸口,想推開他,又莫名地生出一股不舍,轉而順着他的肋骨滑到後背,攀着他的脊梁不肯松開。胳膊肘上的血痂蹭到他略帶汗意的皮膚,生出微微的痛感,讓他腦中的一根弦始終保持着清醒。

異物刺入的感覺總是令人難以忍受,夏治渾身的血液頓時冷卻,唯獨附在身上的軀體依舊滾燙,他緊緊咬住了牙關,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借着令人迷亂的酒意,大膽地想與眼前這個人合二為一。

……

夏治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耳邊聽到細微而模糊的“噼啪”聲,如同雨點打在帳篷上,就像他以前和同學一起出去露營,卻遇上下雨天一樣。

外面的陣陣雨聲反而顯得營帳內越發靜谧,露在被子外的胳膊感受到一陣冰冷的涼意,連忙縮回被子裏,朝一旁挪了挪,便靠在一具熱烘烘的身體上,陷入昏睡中。

營帳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放倏的睜開眼睛,将手臂從夏治脖子底下抽出來,穿上鞋子下了榻,掀起營帳一角,低聲問道:“何事?”

青蘭頭發早已被秋雨打濕,臉色蒼白,神色慌張:“主子,青禾公子不見了。”

林放抓着營帳的手指驀地收緊:“何時不見的?”

“約莫半個時辰前,”青蘭聲音發緊,眼睛睜大,“先前給他送飯時,一切如常,并未發現異樣,直到方才我想看看他身體如何,不料帳內無人,床榻已經涼了,想來是偷偷溜走了。”

秋雨從天際滾落,雨勢越來越大,漆黑的夜空中連半點星子都看不見,而遠處的密林中還不知躲藏着多少豺狼猛獸。青禾冒然跑出去,必定兇多吉少。

陡然的變故瞬間将林放從先前那場旖旎情/事中拉扯出來,硬生生讓他面對冰冷的現實。他腳步輕而快地回到帳內,快速換上盔甲,随即出來,将入口處遮擋嚴實,不敢讓寒冷的秋風灌進去。

“你叫上所有太醫,在隔壁營帳內等候,時刻留意皇上的情況。”

青蘭聲音發抖:“是,請世子放心。”

林放已經來不及多做囑咐,直接點了五十餘名禦林軍,即刻進入密林搜尋青禾的下落。

雨勢漸長,火把點燃後又快速熄滅,青禾留下的印跡也被雨水沖刷一空,白日裏安靜的山林此時成了一張血盆大口,不知何時從哪裏竄出的猛獸便會要了他們的命。

林放胸口緊緊提着一口氣,絲毫不敢松懈,他不敢想象,若是青禾命喪于此,夏治會如何?

雨水早已順着盔甲滲進裏衣,原本滾燙的身體已經被寒意取代,皮膚碰到冰冷的盔甲,令他不易察覺地打了個哆嗦。他卻不敢懈怠,硬着頭皮往密林深處進發,任由冰涼的水珠順着臉頰不停滾落。

林放走得太快,禦林軍已經被他甩在身後,耳邊滿是雨水打在地面、樹葉上的聲音,一片嘈雜。

他冷靜地站在雨幕之中,一手抓住劍柄,緩緩閉上眼睛。

無數或遠或近的聲音紛至沓來,被他收入耳中,又快速排除。忽然,一道微弱的喘息聲傳了過來,林放倏的睜開眼睛,朝着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雨幕下,林放眯着眼睛注視着前方,他跑得太急,以至于根本來不及看清周遭的景物,兩只眼睛只顧着搜尋青禾的聲音。

喘息聲越來越近,青禾似乎受了傷,躺在一個凹陷下去的深坑裏,一只手捂住了肚子,神情痛苦,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嗚咽聲。他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費力睜開眼睛,看到林放時,眼睛裏陡然迸射出一道驚人的神采。

林放無暇與他說話,一把撈起他的手臂,正要将人拖出坑外,在軍營中歷練出的直覺讓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危機,後背仿佛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一道尖銳的風聲正朝他的後背猛撲過來。

情急之下,林放下意識便要朝一旁閃去,然而他手掌中還抓着青禾,他若退開,青禾必定會有危險。

剎那間,林放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可他不敢賭,硬生生将青禾拽上來,另一只手摸到劍柄,利劍抽出的同時,肩膀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竟被那畜生死死咬住。

林放大喝一聲,猛地轉身,寶劍斜地裏刺過去,從那猛獸的脖頸處穿洞而過,鮮血頓時飛濺到臉上,血腥氣與腥臭味撲面而來。

一聲尖銳而凄厲的狼嚎聲響徹半空,林放用力一撥,餓狼張開牙齒,“撲通”一聲掉落在地,冰冷的雨滴立刻透過盔甲打在傷口上,生出一陣令人快要麻痹的痛感。

青禾被這一幕驚得面無血色,良久才反應過來,驚恐地叫了出來。

營帳內。

夏治半夢半醒間,忽然覺得身體有點冷,他縮了縮脖子,朝一旁靠了過去,原本溫暖的地方卻涼飕飕的,伸手在床上胡亂摸了摸,身邊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

夏治頓時驚醒過來,望着燈火昏暗的大帳和空蕩蕩的床榻,一時間有些怔愣,若不是酸疼的腰身和身後傳來的詭異感覺,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荒唐的夢。

然而身上交錯的痕跡與異樣感提醒他,一切已然發生,只是那個進入他身體的人卻沒了蹤影。

沉睡前那些溫暖而甜蜜的心思頓時打了個折扣,夏治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滿地皺了皺眉,深更半夜,林放究竟跑哪裏去了?

營帳外的雨聲噼裏啪啦個沒完,夏治胸口發悶,總覺得今夜有些不尋常,掌心裏已經冒出一層冷汗。他随手抓起搭在一旁的長衫,沖外面喊道:“來人啊。”

很快便有人進來,來人卻是青蘭。

夏治微一發怔,随即問道:“世子呢?”

青蘭喉嚨發緊,快速道:“青禾公子私自離帳,世子帶人去尋他了。”

“青禾跑了?”夏治震驚地站起身,屁股一疼,又跌做回床上,結果摔得更疼,差點跳起來,龇牙咧嘴地訓斥道,“這個不省心的東西,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這可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剛辦完事沒多久,新郎跑了,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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