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淩淩剛剛轉醒,神智似乎還并不是很清醒,眼神懵懂含笑,軟綿綿地喚他:“……将軍。”

淩松怦然心動,面上還是沉穩地點了點頭:“傷口還疼嗎?”

淩淩緩緩搖了搖頭,眉眼彎彎地對着他露出一個笑來。淩松被可愛得心跳加快,嘴一別就開始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是為我擋箭才傷成這樣的,有什麽想要的嗎?”

他這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簡直想反手扇自己一巴掌:明明是自己心疼淩淩前幾天夜裏都疼得睡不着覺,又惦記着之前琴的事情心底總存着些隐隐約約的愧疚想做點什麽補償對方,說出來的意思怎麽倒像暗指淩淩是為了從他這裏換點什麽才撲上來擋了這一箭?這不是往人家心窩子上戳嗎?

淩松感覺自己似乎又把事情弄糟了,一時卻想不到要怎麽解釋,只好沉着一張臉站在原地不動了,看起來分外吓人。

幸而淩淩似乎慢慢清醒過來,毫無偏差地理解了他未說出口的意思,不僅沒惱,反而搖搖頭,微笑着看向他:“您又何嘗不是救了我呢?”

淩松還是面無表情,眼底卻不自覺地露出一些迷茫的神色。

見他這樣,淩淩無奈地彎起了眼角:“您真的不懂嗎?”

“?”

淩淩從掖得嚴嚴實實的褥子下伸出一只手,輕輕握住了淩松搭在床柱上的手指。

他的傷還沒好全,身上沒什麽力氣,一貫溫和的嗓音也有些虛弱,聽起來卻一字一頓,十分真誠。

“……是您給了我再一次握緊別人的手的勇氣啊。”

淩淩含着水光的烏黑眸子一直溫柔地凝視着他。

淩松回握住對方的手,在床邊慢慢坐了下來。

他心情激蕩,幾乎難以維持表面上的平靜,只一根根地反複輕輕摩挲着淩淩修長的手指,讓沾上了幾分涼意的皮膚在自己掌心重新變得溫軟。

他沉默良久,才沉聲開口:“居然不怕我,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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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嫌棄我,您才是個奇怪的人吧。”淩淩努力抿着唇,嘴角卻始終止不住地上揚,“果然您對自己有多溫柔,從來沒有意識是嗎?”

“……”淩松又玩了一會兒他的手指,突然小聲說,“我怎麽覺着你是在說我不認識我的人呢。”

淩淩終于忍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

似乎是動作太大牽動了傷處,淩淩剛剛染上些緋色的清俊側臉倏地蒼白起來,眉心絞作一團,烏黑眼底隐約有水光閃過。

他雖然沒有發出一聲痛呼,淩松卻已經感覺心都被揉成了一團,實在是見不得他這副隐忍疼痛的樣子,連忙用掌心扶着他單薄的脊背幫他坐了起來,将沒有受傷的半邊身子靠進自己懷裏。

湊得近了一些後,淩松發現他靠近自己的的這邊手臂姿勢有些僵硬,料想大約是一直側着這邊睡壓得麻了,便直接上手輕輕按揉起來,一邊用難得柔軟的語氣抱怨道:“以後疼要說出來,不然我哪裏知道該怎麽照顧你?”

倚在他胸前的淩淩乖乖點頭,淩松專注地幫他揉了一會兒手臂,才發現他微低着頭,露出一小截細白的脖頸,睫毛輕顫,耳垂都染上了淺淺的粉色。

于是淩松的心也像軟軟的糖漿一般,被烤熱了融化了,悄悄地變得又暖又甜。

面對這樣的淩淩,淩松忍不住想要對他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想到什麽便脫口而出:“如果有哪裏讓你覺得委屈的地方……”直接說出來便是。

淩淩的另一只手卻輕輕搭上淩松因為正幫他按摩而肌肉隆起的小臂,無聲地攔住了後面的話:“跟着您哪裏會覺得委屈?”

淩松欲言又止,終于只是鄭重道:“謝謝你。”

淩淩只是微笑着,仰首看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淩松知道這是“不必在意”的意思。

但是他又哪裏真的能不去在意。

淩松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我已經下令,日後白羽騎不可帶妓子随軍,違令者斬。”

淩淩呆了一下,随即像是感到訝異般,微微張大了眼睛。

他很少有這種表情,因此看起來分外可愛。

淩松面對這樣的淩淩,終于沒忍住舒展了眉心,繼續溫聲道:“我向陛下求了恩典,會想辦法慢慢将他們妥善安置。”

淩淩埋下頭不說話了,淩松又揉了他一會兒才發現不對勁,低下頭查看時發現他長長的睫毛上挂上了一顆晶瑩的水珠,随着他輕輕的眨眼一顫一顫的,仿佛一滴挂在纖細葉梢的搖搖欲墜的露水,終于不堪重負般滴落,不留痕跡地迅速融進了純白的裏衣。

淩松無奈地摸了摸他柔軟的黑發,玩笑道:“跟我說話就這麽不開心嗎?”

“不是的!”淩淩慌忙道,“我只是不知道怎樣報答您……您、您太好了……”

淩松一時失笑 ,心念一轉卻故意道:“這倒也不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好。”

淩淩迷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松果兒……是什麽?”

淩松問完這句話,眼睛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淩淩。後者臉上現出毫無作僞的茫然神色,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是什麽?我沒有聽說過呀……”

淩松心裏一突,繼續試探道:“你昏迷過去之前跟我說了什麽,難道不記得了嗎?”

懷中的身體突然僵了僵,淩淩像是終于想起了什麽,不敢對上他的視線般悄悄撇開了眼神。

淩松反而越發緊張了,努力克制着自己表現得平靜一些不要吓到淩淩:“怎麽了,想起來了嗎?”

他猜想淩淩和舊友可能曾經有某些牽扯 ,畢竟會用這個小名喚他的人,世界上本就沒有幾個。

“是我逾矩了,請、請您恕責罰……”

眼看着淩淩居然想要從他懷裏掙出去跪下請罪,淩松連忙把他攬得更緊了些。

“我沒有覺得你哪裏做錯了,更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見淩淩還是低着頭有些瑟縮的樣子,這回輪到淩松一臉茫然了,“這是怎麽了?”

“就像您說的,我失去意識之前,忍不住叫了您的名字……”淩淩小聲道,耳朵尖不易察覺地微微紅了,“我、我喚了一聲‘阿松哥哥’……或許是當中了毒,說話便不太清楚……”

原來是這樣啊……

淩松感到失落的同時,同時心頭竟忍不住被撩得酥了一下。

他一邊在心裏瘋狂唾棄這樣在淩淩面前毫無防守之力的自己,面上卻是故作鎮定地咳嗽了一聲:“沒事,你想怎麽叫便怎麽叫吧。也還挺,咳、挺好聽的。”

淩淩“嗯”了一聲乖乖地蹭了蹭他,耳朵紅紅的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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