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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松問淩淩還想不想出門看看，這次不騎馬，就兩個人一起到街上走走。

淩淩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說自己這幅樣子是會吓到人的。

淩松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他不自在地想要扭開臉，才突然用兩只手指固定住他的臉，稍微用了點力迫使他微微擡起下巴，在他那張被燒毀的側臉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不會的。”

淩松用很認真的語氣平靜地說。

“你這麽可愛。”

淩淩感覺自己那半張臉簡直像是又被燒過了一次，微微垂下頭向後退了小半步。

淩松想了想，還是體貼道。

“如果你實在擔心的話，戴個鬥笠和面紗也行。”

淩松雷厲風行，在淩淩猶猶豫豫地點了頭之後便吩咐下屬去趕制了。

沒過幾天，前面墜着白紗的、半點花紋也沒有的樸素鬥笠就被送到了淩淩面前。

淩淩很喜歡。

雖然就算将軍送他一頂花花綠綠的帽子，他也只會有些無奈地露出縱容的微笑罷了。

帽子做好的當天，淩松就帶淩淩出了門。

出來之前他問過淩淩想去哪兒。淩淩當時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聽說都城城南有一道古巷，人煙稀少，但是景色秀麗雅致，想必與邊城有大不相同的美景，如果方便的話想去那兒看看。

淩松自然應允，一邊随口問淩淩道：“說起來，還未曾問過你家鄉何處？可還有親人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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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淩這一回沉默了很久，卻只是回答了後面一個問題：“……只剩我一個了。”

淩松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握住了他垂落身側的有些冰涼的手，心下默默将對方的家鄉加入了調查的重點中。

淩松換上了尋常的衣物，牽着淩淩沿着街邊慢慢走，只帶了兩個侍衛遠遠地綴在後面。

他們像普通百姓一樣，走走停停十分随意，遇到感興趣的小攤子就停下來看一看。将軍一直下意識地将淩淩牢牢護在道路內側，以免他被路人撞到，就連衣擺都沒讓他沾上幾分灰塵。

大概出來散心的确是有些用處，淩淩的心情明顯變得好了一些，對周圍的事物也更感興趣了，時不時會拿起攤位上形狀特別的小玩意看一看，整個人似乎也顯得更加……活潑了？

淩松側過臉，看着他幕離下微微勾起的唇角和披散着從肩頭流瀉而下的長長黑發，突然起了一個念頭，輕輕握住淩淩細瘦的手腕，溫聲道：“來。”

淩淩不解地眨了眨眼，下一刻，就被他拉進了街口的一家首飾店裏。

淩松讓店家從架子上拿下了幾根簪子，隔着幕離在他腦後比比劃劃。等到淩淩反應過來，掌心已經被塞進了一只雕飾浮誇的金燦燦的、大概是整間店最貴的一支簪子。

将簪子遞給他的男人還用一種難掩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喜歡嗎？”

淩淩：“……”

他修長的手指有些懷念地撫過金簪上随着世家貴女和公子每天帶起的風潮早已更新換代的華麗紋飾，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是您送的，當然喜歡。”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将簪子細細包裹起來握進手心，就這樣拿着不放了。

見他喜歡，淩松十分高興：“我先幫你拿着？”

然而淩淩卻十分少見地婉拒了他的建議，輕輕搖了搖頭，側臉甚至不易察覺地微微紅了：“并不重的，我自己帶着便好。”

淩松有些不解，但還是随他去了——本來還想現下就親手幫他戴上的呢——一邊拉過淩淩的手勾了勾唇角：“走，現在就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淩松如約帶着淩淩來到了城南古巷，這裏已經不複當年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繁華場景，卻也別有一番清幽的景致。

已經過了太久，淩松幾乎已經記不清楚當年小小的自己是怎樣拿着網籃去撈從舊友家圍牆邊探出了個小腦袋的桃樹結的還尚幹癟的青桃。

回到家自然是被抓了個現行的父親臭罵了一通，被拎着後頸像抓小雞一樣拎起來到丞相府乖乖道歉。

那時撞見他狼狽樣子的舊友笑得停不下來，卻在他被罵得蔫頭耷腦後拿出一方帕子細細幫他擦幹淨嘴角的桃汁，還端出一盤比之前賣相好多了的水靈靈大桃子，柔聲安撫着眼睛放光的他吃得慢些別噎着了。

而今昔日的丞相府已經一片死寂，牆邊的老桃樹即使在春天也只挺着光禿禿的枝幹頑固地立在風中，像是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息。

再也沒有什麽桃子了。

而有人已經沒有機會踏過料峭寒風迎來春日，永遠留在了那個最冷的冬天。

淩松淡淡地移開視線，牽着淩淩的手走過了這一段熟悉又陌生的路。

他沒有表現出半點悲傷，在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之前，他不會再哭了。

反而是淩淩似是的确對此處很有興趣的樣子，一會兒摸摸牆上的磚塊，一會兒低頭打量腳下光澤暗淡的路面，嘴角始終挂着淺淺的笑意。

淩松迷惑不解：“有什麽好看的……”

但仍然因為他的這個微笑心情好上了一些。

“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清幽景色，有些懷念罷了。”淩淩看向淩松，面紗下眉眼彎彎，竟然還輕輕晃了晃淩松牽着他的那只手，“謝謝您陪我來這裏。”

“這有什麽，”淩松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豪氣幹雲地一揮手，“以後還有的是要帶你去的地方呢。”

淩淩看向他，忍不住露出了十分溫柔的笑意。

——舊仇已手刃，故友尚在身側，縱使是相見不相識，雖然心頭仍然微微酸澀，他也便能自私地閉上眼，假裝看不見仍然逍遙法外的罪魁禍首，握着那個人的手繼續走下去。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抓着一根浮木掙紮着站起來的他，已經承受不起更多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