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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兩個人忍不住越靠越近時，背後突然傳來“汪”的一聲犬吠。

淩淩臉色刷白，腳下一軟，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靴底不巧踩上了一顆正滴溜溜滾過來的、紅澄澄圓滾滾的漂亮柿子。

朱紅的液體在他腳下飛濺開來，明晃晃地攤開在日光下，仿佛一片突兀綻開的血花。

肩膀突然被輕輕撞了一下，淩松扭頭一看，發現身邊人的臉色不知何時變得蒼白得有些過分，再一摸他的手臂，也冰冰涼涼的微微發着顫，連忙将人往自己懷裏護了一下，緩聲道：“吓到了？別怕，我在呢。”

看來他只是習慣了家裏傻乎乎的黃狗，在路上碰到陌生狗還是會怕，得小心看護着才行。

淩松耐心地安撫了他一會兒，見他終于慢慢平靜下來，才暫時松開他上前和攤主交涉，掏出幾枚銅板示意要買一捧柿子，滿頭白發的攤主正笑呵呵地連連擺手表示不必，突然瞥見淩松側身時露出的佩于腰間的秋水色長劍，面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遍布皺紋的雙手抖得越發厲害：“您……您是……！”

他口中戰戰兢兢地請着罪，顫顫巍巍地扶着拐杖站起來就要跪下，仿佛不這樣做就馬上要被霸淩一般。

淩松立刻搶先一步扶住他的手肘，硬生生将他托了起來，低聲道：“老人家不必如此。”

攤主仍然連連搖頭慌亂地謝罪，本來正追着狗玩兒的攤主的小孫子也被突變的氣氛吓得大哭起來。知道自己繼續待下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淩松強行将那幾枚銅板塞進攤主的手心，拉起淩淩轉身離開了。

走開一段距離，淩松才側過頭看了看身邊的人。淩淩的神色此刻已經恢複了正常，只是仍無意識般微微皺着眉。

淩松卻不以為意，似乎并沒有被剛才的意外打擾心情，關心道：“還怕狗嗎？我見你和将軍相處的還不錯？”

淩淩搖了搖頭：“将軍是不一樣的。”

雖然不太懂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但淩松已經自動把這句話理解成了對自家狗子的贊賞，不由與有榮焉地揚了揚眉。

見淩淩已經不再驚慌，他便自顧自地翻看着其它攤子上的東西，遇到合心意的就丢下銅板收進口袋裏。

兩個人行到了少人的地方，淩淩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您不介意嗎？”

“介意什麽？”淩松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貫沒有表情的臉上甚至還因此帶上了淡淡的笑意，“這點小事，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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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淩還是長眉微蹙，不太贊同的樣子，語氣甚至有些激動了：“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淩松還覺得挺有趣：“怎樣？”

“明明是您一直護着他們，若不是您在苦寒之地守着最後一道防線，北人怎麽會連續三年止步邊境莫敢進犯，帝王腳下這方土地又怎能能這般熱鬧繁華？”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他們都不知道，您是一個這麽溫柔的人。”

“……”要不是從他口中聽說，淩松都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原來還是如此高尚偉大，

雖然當面聽別人吹噓自己有些無奈，淩松還是難免心頭微暖。他緊了緊握住淩淩的那只手，意有所指道：“他們不知道，有人知道不就可以了嗎？”

他的安撫這次卻沒能生效，淩淩抿起唇，像是十分委屈一樣，烏黑眼瞳甚至微微濕潤了：“您不該被這樣對待……”

沒想到他會這麽認真地回答，淩松搖了搖頭，眼底染上了十分溫和的情緒。

——認識他以來，從沒見過他為自己的境遇感到難過，倒是先為別人委屈上了。

邊境苦寒，風霜萬裏，淩淩又何嘗沒有經歷過？

然而淩松于硝煙火海中一劍破軍時，起碼還有烈酒名駒相伴，有戰友并肩抗敵，胸中複仇之火熊熊燃燒的同時，也不乏守土安疆的豪情萬丈。

而淩淩卻只能在沒有邊際的暗夜中浮沉，徒勞地等待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黎明。

淩松心底越發酸軟，調笑着扯開了話題：“你是在為我生氣嗎？”

見淩淩因為自己的話一時語塞，又興致勃勃地問道：“現在不怕我了？”

比起自己的事情，他顯得對探究淩淩的心情更感興趣，淩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從這一眼中讀出了幾分無奈來。

說起來這種時候越來越多了，明明打定了主意要照顧對方護好對方的人是自己，卻往往被淩淩用那種溫和又縱容的目光注視。

奇怪的是淩松竟也不感覺違和，反而有幾分樂在其中的意思。

淩淩飛快地輕聲念了一句什麽，将軍一個走神竟沒聽見。他眯起眼睛，攬過對方修長的腰身。

“在說什麽？”

淩淩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沒有掙開，只是向後縮了縮——沒錯，他往淩松臂彎裏縮了縮。

“以前也不怕……”

“說謊。”淩松心情大好地又把人往自己身邊攬了攬，揚起眉犀利地指出，“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明明怕得都快縮到床底下去了。”

他一邊說，一邊回憶起當初像個被打濕了的小鹌鹑一樣瑟瑟發抖、想要靠近一些取暖又因為害怕只敢縮在遠處的淩淩。

即使在今天想起來，也讓他忍不住從心底泛起柔和的疼惜。

幸好這只鹌鹑落到了自己手裏，小小一只被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擦幹，靠近暖融融的火堆烘得整個鳥都點着頭昏昏欲睡。

本來以為會養不活，誰知道居然抖了抖毛絨絨的翅膀慢慢站了起來，還長回了一身漂亮精神的羽毛。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

“因為那不是第一次啊……”

淩淩一邊說着，耳朵居然又一邊偷偷紅了。

淩松看着他這副樣子心裏癢癢，簡直想把他抱起來轉幾圈再做一些不太适合在大街上做的事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扯了下淩淩的袖子，在他耳邊小聲道：“……回去吧？”

淩淩愣了一下，随即握緊了手中的簪子，抿着唇乖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