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卻不想到在回程的路上偶遇了一輛鑲玉嵌寶的金頂馬車。

賢王掀開簾子，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兩人。

“淩将軍……哦，現在該稱淩公子了，倒是很有閑情逸致，職銜都被除了還有心情逛街。”

自從前些年經歷喪子之痛，賢王面上的老态便明顯許多，一向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下來，但高高在上地俯視着他經年的宿敵之子時，仍不減常年身居高位的半分威儀。

淩松在這種冷銳目光的盯視下毫不露怯，只散漫地朝着眼前的空地一拱手：“比不得賢王老當益壯。”

這話明顯是在嘲諷了，然而賢王這次卻并未接茬，只是緩緩将目光移到了将軍身側那個白色身影上，随即便像是被什麽黏住一般停在那兒不動了。

賢王就這樣盯着帶着白色鬥笠的淩淩死死看了很久，直到淩松滿臉不悅地向右橫跨一步擋在了淩淩身前，才若有所思地開口道：“……這位公子很像老夫一位故人。”

“我倒不知道賢王什麽時候有個長得像面紗的故人了？”

賢王沒有理會他的胡攪蠻纏，依舊面向着那個被幕離遮得嚴嚴實實的身影的方向說道：“若有機會，希望能邀公子來府上一敘。”

他說完便直接放下車簾，就這樣無視掉淩松命車夫驅車離開了。

淩松面無表情地罵了一聲晦氣，伸手撈過淩淩剛剛藏進袖子裏的手打算繼續走，一摸之下卻是大吃一驚：“怎麽又變得這樣涼？”

淩淩神色恹恹，僵硬着站在原地不說話。淩松以為他是被賢王的氣勢壓着了，只好時不時輕輕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他：“是不是那老混蛋吓着你了？還是傷口又疼了？去旁邊坐一下，叫車夫來接我們好不好？不要怕，我在這裏呢。”

淩淩默默點頭，于是淩松拉着他就近找了個小攤坐了下來，示意跟着他們的一個侍衛回府叫上馬夫。

坐了一會兒，見淩淩還是一副蔫蔫的樣子，就連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也黯淡下來，不似一開始出來時那樣靈動了，不由十分心疼，想着法兒要哄他開心：“這家店的蝦仁小馄饨做得很不錯，要不要試一下？”

淩淩遲疑了一下。見他有些意動，淩松連忙趁熱打鐵：“打了這麽久的仗，我也許久沒吃過了，就當陪我吃一次好不好？”

淩淩不僅沒有嫌棄他這麽大了吃飯還要人陪，居然還真的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于是兩個人面前很快便一人擺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馄饨。

Advertisement

黃白的馄饨在綴着幾點翠綠蔥花的清湯裏上下沉浮着，散發着絲絲令人食指大動的蝦仁的鮮香，一條水靈靈的嫩綠青菜随意地搭在碗中間。淩松率先起筷，将青菜在筷子上纏了一圈戳進碗底，突然問淩淩：“要不要香菜？”

淩淩被他安置在小攤靠角落的位置，此刻已經摘下了幕離，正認真觀察他打算把青菜弄到哪裏去，聞言回過神飛速搖頭。

淩松忍不住笑出聲來，逗他：“這麽讨厭啊？”

淩淩耳朵迅速紅了，喝湯的時候幾乎要将頭埋進碗裏。

于是淩淩那晚馄饨素淨道只帶了幾粒油星，淩松自己那碗卻是快被綠色覆滿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吃的，淩淩看起來又打起了些精神。淩松微微笑着看着他吃了一會兒，随口道：“我以前有個朋友，也最不喜歡吃香菜了。”

淩松在一邊說着，淩淩舀起馄饨的動作卻漸漸慢了下來，見淩松看向他的表情似是有些擔憂，便輕聲解釋道：“湯有些燙。”

“那便吃慢些，”隔着霧氣，淩松看不大清楚他的神色，只好試探着問了一句，“好吃嗎？”

淩淩恍恍惚惚地發了一會兒呆，突然回神：“……味道很親切。”

淩松腹诽：親切個屁，你就喝了口湯，蝦肉都沒吃到。

到底是怕他嗆着，淩松不再說話，兩個人靜靜吃着。淩松吃得快，喝完湯便将筷子打橫平放在了碗沿上。

淩淩又吃掉一顆小馄饨，擡頭瞥了一眼他碗底還冒出個頭的菜梗，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要吃青菜的。”

挑食被發現的大将軍一臉嚴肅地表示：“沒有打算不吃，太飽了休息一下。”

淩淩沒有反駁，只是安靜地注視着他把青菜吃完，才像是完成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一般，眼角微微彎了起來。

淩松面上平靜無波，心底卻默默舒了一口氣。

……總算給哄笑了。

臨走時，淩松又摸了摸淩淩的手背，發現那一塊柔軟的皮膚重新溫暖起來，才稍微安下心來，喚來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的車夫，小心地扶着淩淩上了馬車打道回府，結束了這本來打算稍作放松卻波瀾疊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