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淩松發現有些事情在自己沒有關注的時候不知不覺地發生了。

比如某一天回到府中，轉來轉去找不到淩淩，問了初桃和淺杏才知道他竟是在廚房。

淩松大吃一驚，差點用他那塞滿了話本情節的腦子懷疑自己府上竟然有人敢欺負淩淩，指使他幹活，便匆匆忙忙地向廚房趕去準備英雄救美。

他把淩淩接來府上是想好好照顧他寵着他的，恨不得把他養成真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嬌氣貴公子，連個蘋果都舍不得讓他削，總覺得淩淩那雙手是該用來彈彈琴看看書搖搖扇子寫寫詞的，最多在某些時候“伺候”一下自己，哪裏舍得讓他在廚房呆着沾上油煙的氣息。

再者他總是想起當初淩淩手上留下的種種傷痕，心懷不忍，總擔心喚醒對方的前塵往事種種噩夢。

其實關心則亂而已，淩淩哪裏有他想象得這麽脆弱。

淩松風風火火地沖進廚房裏，就要從背對着他正提起湯勺試味的淩淩手裏搶鍋。

淩淩：“？！”

他好歹穩住了手沒有讓湯勺垂直落進鍋裏濺淩松一臉湯水，回過身軟下聲音道：“您這是做什麽？”

淩松搶鍋失敗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差點闖了禍，向後退了小半步無辜地舉起雙手以示自己的無害：“怎麽能讓你做這種粗活！”

淩淩無奈道：“這哪裏是粗活。”

見淩松還是一副不滿的表情，淩淩看着他眨了眨眼，耳朵居然慢慢紅了，小聲道。

“……我只是想親手給您做點吃的。”

淩松瞪着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僵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側臉也有些熱。

淩淩已經在他發呆的時候偷偷笑了一下，轉身繼續去爐臺前忙碌了。

他是個聰明又細心的學生，雖然一開始因為踏入從未觸碰過的領域動作還有些生澀，但很快便在指導下上手熟練起來。

Advertisement

他教起來省心又有成就感，廚娘張嬸滿意得不得了，樂得合不攏嘴，連連誇他有天賦。

淩松幽魂一樣悄無聲息地飄到幾乎要完全無視掉他的兩個人身後，戰場上統帥千軍能止小兒夜啼的男人此刻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委屈：“你們在做什麽啊？”

淩淩強忍着笑意和放下手中的木勺去摸他的頭的沖動，溫和地回答他：“我之前沒有學過廚藝，張嬸教我從最簡單的炖湯開始做起，聽說只要食物和佐料不出現問題，就會很好喝，不用一直盯着火候。”

“喔。”淩松假裝自己有在認真聽，兩只手臂十分自然地環住了淩淩的腰，将下巴擡了擡枕到他的肩膀上，表情十分正直地越過公子朝鍋裏瞧，一副我只是想看看湯煮好了沒有的樣子。

淩淩攪拌湯的動作頓了頓，微微側過臉像是想要說些什麽，卻被站在身後的男人趁機湊過來親了一口。

淩淩緩緩擡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剛剛被偷親的地方，無奈地看了淩松一眼，還是決定随他去了。

反倒是張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笑眯眯地揪着淩松的一只耳朵将他攆了出去：“走走走，不動手等吃的人別在這兒耽誤我教小公子做菜。”

張嬸是老夫人嫁過來時從娘家帶過來的人，年輕時熱情潑辣又做得一手好菜。老夫人去了之後，張嬸一直悉心照料他，在他搗蛋過頭時揪着他的耳朵有理有據地教訓他，又在他因為思念母親而躲起來偷偷哭泣時用寬厚的手掌拍着他的背給他安慰，可以算得上是淩松的半個姨母了。

故而不管淩松在外面怎樣耍威風，回到家裏被她一揪耳朵就下意識地想夾着尾巴跑掉。

淩淩帶着些歉意向淩松眨了眨眼，然而他眉眼彎彎，明顯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讓這份歉意看起來半點也不真誠。

淩松盯着他嘴角小小的笑渦出了一會兒神，突然洩了氣，所有的不滿都仿佛随着食物四散的魚群倏地一下消失不見了，居然還真的挂着看起來有些蠢的笑容跑到客廳裏乖乖坐下等好吃的了。

那天的排骨蓮藕湯因為沒放夠鹽顯得有些過分清淡，最後被聲稱自己最近需要降火的淩松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淩松喝完最後一碗湯，把鍋整個反過來晃了晃，确定再也倒不出一滴湯水後，居然看着淩淩又露出那種像被餓了一頓的大狗一樣有些委屈的眼神。

淩淩十分努力才抑制住了捂住心口的沖動，但是終于沒忍住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發。

“這有什麽，”淩淩揚了揚眉——他少有這種少年意氣的表情，淩松幾乎又要看呆了——學着淩松那天對他說的話，笑意盈盈地承諾道，“以後還有得是要做好吃的給您嘗的時候呢。”

送走了吃完飯又被匆匆忙忙叫出去的淩松，淩淩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好聽見初桃在訓斥淺杏：“……笨手笨腳的，下次傷到了公子怎麽辦？”

“怎麽了？”

見是他回來了，淺杏慌慌張張地揣着什麽就要往身後藏，初桃不輕不重地敲了她的小臂一下，拉着她上前來向淩淩行禮。

淺杏紅着一張臉被扯了過來，福身行禮時一個小巧的嫩鵝黃色錦囊順着袖口掉了下來，被淩淩眼明手快地接了一下，才免去了落到地上沾灰的下場。

“這是……？”

淺杏俏麗的容顏紅得更厲害了，不過她向來是個明朗大方的性子，淩淩又一貫待她們頗為寬厚，故而對了對指尖索性直接說了出來：“過幾日就是蘭燈節了，我想給吳大哥做個香囊，您看看繡工怎麽樣？”

淩淩恍然想起淺杏口中的“吳大哥”就是自己院中的一名護衛，依稀記得長得還算俊朗，閑暇時偶爾會看見淺杏小尾巴般圍着他轉來轉去，對方卻始終表情拘謹地守在位置上，立得筆直猶如一杆長槍，不過十次裏面總有二三次被淺杏調戲得紅了耳朵。

淩淩低頭仔細打量着掌心的香囊，一對栩栩如生的小鴛鴦在潔白的水波上歡快游動，烏黑的眼珠脈脈含情，畫中寓情，方寸之間展現出的技藝可以說是十分精湛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很不錯。”

蘭燈節嗎……

淩淩笑了一下，在遞還香囊的時候又注意到淺杏的指尖有幾道繡針留下的傷口，讓她記得下次在醫師過來的時候讨些藥膏去搽，才轉過身若有所思地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