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酥糖

楚拂答應秦王妃之後,便請秦王妃應允,給她兩個時辰去給行宮外的親友留個口信,好讓親友放心。

秦王妃自然應允,還派了兩名秦王衛士好生護送。

還真是怕她跑了。

楚拂苦澀笑笑,便由着兩名秦王衛士一路護送,馬車停在了南疆山腳下的一間小木屋前。

木屋緊閉,看來親友還未歸來。

不過也好。

原先只想借着揭榜之事,甩開那些來自大陵的探子,如今想來,或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去行宮藏上三月,對她與阿荷來說,也是好事。

楚拂跳下馬車,撐傘推開木屋的小門,抖了抖傘上的雨珠,收起傘來擱在了門側。

兩名秦王衛士守在了木屋外,靜等楚拂收拾妥當。

楚拂走到案邊,提筆在白紙上寫了四個字——安好,勿念。

她擱筆直起身子,她的字跡阿荷是肯定能認出來的。當初帶她一起從大陵遠渡西海來此,只為異鄉漂泊多個伴,如今她已沒有當日的膽怯,阿荷姑娘也該有她的人生,就此別過,其實也好。

大陵的探子本就是沖着她來的,她只須遠離阿荷,阿荷以後也可以睡得安穩些。

希望躲這三個月後,大陵的探子找不到她,探子背後的那些人能夠真的死心,別再叨擾她在大燕這邊的日子。

這次她一定可以與曾經的楚七小姐這個身份斷個幹幹淨淨。

不知為何?想到這裏,楚拂只覺釋然,得此良機,豈能錯過?

一念及此,楚拂收拾好平日換洗的衣裳,快速裝入了行囊。

“将軍,民女收拾好了。”楚拂背着行囊走到門邊,将紙傘拿起、撐開,回頭再瞧了一眼小木屋中熟悉的一切。

目光最後落在了榻頭擱着的舊散《本草經》上,她微微抿唇,這一年多教會阿荷的,應當足夠她幫鄉裏治治小病,養活自己了。

一名秦王衛士接過了楚拂的行囊,“楚大夫,請。”

“有勞了。”

楚拂謝過,撐傘上了馬車。

這名秦王衛士把行囊也放入車廂後,與另一名秦王衛士坐在車檐下,趕車往行宮駛去。

“踏踏……踏踏……”

馬蹄踩在積水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楚拂凝神回想今日小郡主燕纓的脈息,先天有恙,久病難醫。所謂“是藥三分毒”,喝了那麽多年的湯藥,只怕體內沉積的毒也不少。

秦王妃所請是幫小郡主延壽至三月後,容她過了十八歲生辰。可這般溫暖的小姑娘,只活這短短三月,未免可惜了。

雨珠打在車檐上,混着馬蹄聲聲入耳,這春雨綿綿,該是萬物複蘇的好光景。

腦海之中,悠然響起了今日聽見的那曲古琴聲。

楚拂掀起簾來,望着沿途的煙柳,兩只黃鹂穿柳而過,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護心脈,補氣血,皆有延壽之效。小郡主雙眸失明數年,想必是湯藥殘毒之果。楚拂自忖自己并沒有華佗妙手回春之能,可是,她或可用心醫上一回,讓小郡主重見光明。

最後還能瞧一瞧爹娘,對小郡主而言,也是一種幸事。

已經許久沒有對誰的病症這般上心了。

楚拂啞然笑笑,眸光沿着煙柳一路瞧去,最後定格在了煙柳後的牌匾【有間酥糖】四個字上。

“将軍,停車。”

“楚大夫,何事?”

馬車停下,楚拂跳下了馬車,提着裙角快步跑向了這家小店。

煙雨如酥,很快便浸潤了楚拂的肩裳。

她雙手舉高,遮着腦袋跑入了小店,沒多久,就見她抱着買好的酥糖跑了回來,爬上了馬車。

“将軍,好了。”

兩名秦王衛士相互瞧了一眼,搖頭笑笑,繼續趕車前行。

看這楚大夫冷冷的,沒想到跟尋常姑娘一樣,也愛吃這些酥糖。

楚拂回到行宮的時候,正好是小郡主燕纓每日服藥之時。

雨滴從【春雨間】的飛檐檐角滴落,打在下面的芭蕉葉上,發出一聲輕響。

綠瀾端着湯藥已經站了許久,她探頭看了好幾眼床邊伺候的紅染,不知該不該把湯藥端過去?

紅染彎腰仔細看了看燕纓的睡臉,小郡主今日是難得的睡得酣然,她實在是不忍把燕纓從睡夢中喚醒。

楚拂在【春雨間】外的偏院安頓好後,她便拿着酥糖與針囊來到了【春雨間】外。

“噓!”

綠瀾先看見了她,她将湯藥小心放好後,便迎了上來,低聲道:“郡主還沒醒。”

楚拂點頭,擱下紙傘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

燕纓眼上還蒙着白綢,可從這兒看去,臉色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畏寒咳嗽,肺火難纾。

楚拂又在心頭記下了一症。她跪坐在了燕纓床邊,放下手中的酥糖與針囊,看向了一旁伺候的紅染,微微挑眉,只是動了動唇,緩慢又無聲地問了一句,“幾時入眠?”怕紅染聽不明白,她又雙手合十,貼在臉上佯作睡覺的模樣。

紅染哪裏敢發聲,她明白了楚拂的意思,對着楚拂比了個“一”,也空口無聲道:“一個時辰。”

“未咳?”楚拂再動唇,無聲地做了個咳嗽掩口的動作。

紅染點頭。

那小郡主這一覺确實是睡得很好。

紅染皺眉,小郡主睡久了,她也害怕,害怕小郡主再也醒不過來。

楚拂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低頭望向小郡主的面色,隐隐瞧見燕纓的唇角動了動,似笑非笑。

看來,小郡主是醒了啊。

楚拂輕喚,“郡主。”

燕纓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

紅染瞪大了丹鳳眼,連給楚拂比了好幾下手勢,讓她莫要出聲。

楚拂了然。她望向了不遠處的燭臺,對着紅染拱手一拜,示意紅染幫手把燭臺拿過來。

紅染還以為楚拂是想給小郡主再望診一次,便點頭輕輕地把燭臺拿到了旁邊。

只見楚拂打開了針囊,不急不慢地拿了一根銀針出來,在燭火上炙烤一陣,看準了小郡主的陽白穴。

紅染驚呼道:“楚大夫,不可!”她原以為楚拂是想準備銀針,等小郡主醒來再醫治,哪知楚拂竟敢在燕纓熟睡時落針,再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楚拂下針極準,這一針下去,故意只淺到皮面,痛是很痛,可絕不會傷人。

“嘶……疼!”小郡主痛得坐了起來,捂着腦門痛呼,“好……啊?”突然口中被誰塞入一塊酥糖,甜甜的口感從舌尖散開,燕纓連将嘴巴閉上,悄悄地吧唧了一口。

綠瀾急道:“楚大夫,你膽敢傷害郡主,這是大罪啊!”

楚拂并不急着辯解,她低頭看了看銀針的針尖,并沒有一點變黑。

紅染也怒了,“我這就去禀告王妃,讓她好好治你的罪!”

“咳咳,不許去。”燕纓慌亂地咽下了酥糖,着急說完,慌亂地摸到了楚拂的衣袖,緊緊地捏着,“拂兒……是在給我醫治……”

楚拂怔然,小郡主竟會護着她?

燕纓微側着臉,雙眸上的白綢已經散落在旁,她柳眉秀美,雙眸若星,若不是瞳光微散,真如楚拂所想那般,水靈靈的很是動人。

沒有聽見楚拂答話,燕纓又咳了兩聲,她揪着楚拂的衣袖扯了兩下,“拂兒?”她的手被楚拂牽住,搭在了楚拂的膝上。

“拂兒?”燕纓再喚。

“郡主,酥糖甜不甜?”楚拂終是應她了,溫暖的手指搭上了燕纓的脈息,跳動似乎比之前的快了些。

燕纓愕了一下,“甜。”

“看來味覺無礙。”

楚拂的聲音剛落,燕纓就感覺被誰溫柔地托住了下巴。她有些緊張,長那麽大,還沒有誰敢這般親近她。

這是楚拂在診治,莫要多想。

“張嘴。”楚拂的聲音冷冷的,似乎不容她拒絕。

分明燕纓才是小郡主,可偏偏她就想依着楚拂的話做,她動了動唇,微微張口。

“啊。”楚拂輕聲示意。

“啊……”也不知是不是緊張的緣故,燕纓覺得心跳比平日快了一拍。

舌苔發白,果然是心脈有恙。

楚拂的手從燕纓下巴上離開,燕纓垂下了頭去,隐隐覺得雙頰有些發燙。

綠瀾與紅染看見楚拂起身走到了小郡主的湯藥邊,兩人連忙一左一右地護住燕纓,緊緊地盯着楚拂的一舉一動。

她确實如小郡主所言,是在診治小郡主。

楚拂湊近了湯藥,先聞了聞湯藥,又端起小喝了一口。

“這是哪位大夫給郡主開的方?”楚拂皺眉問道。

綠瀾認真答道:“太醫院劉左院判開的,這些年也只有這方子對郡主有用……”說了一半,綠瀾便被紅染如刀的目光刺回去了。

為何非要說後半句呢?

楚拂将湯藥端到了【春雨間】門口,直接潑了出去。

紅染大驚,“楚大夫,你這是……”

“此藥太猛,雖然有效,可也會傷身。”楚拂淡淡解釋完,端着空碗過來,“我且給郡主另開一個方子,三日內如若無效,再用劉太醫的也還來得及。”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敢質疑劉太醫醫術的。

紅染心驚得厲害,綠瀾也慌了神。

燕纓忽然篤定地開了口,“我聽拂兒的。”唇角微微一揚,竟比之前還笑得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就問小郡主:酥糖好不好吃啊~~~

=。=小天使們,明天見下一章,揮揮~

PS:科普一下哈,阿荷呢,曾經是楚七小姐的丫鬟,會武功的小姑娘。當然,她喜歡楚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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