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瑪麗修女

在回教堂之前，小森唯曾經設想過千萬種會面與大家會面的情景，但是，唯獨現在這個情況，于滿懷着再次見面的喜悅與期盼的少女，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約翰神父——”

“瑪麗婆婆——”

急促的足音在空曠的教堂中回蕩，無人回應的呼喊聲在教堂冰冷的牆壁的阻擋之下，重新回到少女的耳際，敲擊着小森唯空落的胸口。

“啪——”

最後一扇木門被用力推開，泛着書卷氣息的休息室內不見往日的整潔，少女呆愣着，慢慢蹲下身子，雙目無神的望着滿是書籍的淩亂地面，大腦一片空白。

這個時候，也許連小森唯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或者幹脆什麽也不做，就這樣蹲坐在這裏，等着她記憶中的老人出現在自己身邊，用幹燥溫暖的手掌拍着她的額頭，把她從地上拉起。

——發生什麽事了？

——大家都去哪了？

——這個她生活的，長大的地方為什麽變成這副樣子？

【“這個教堂……已經荒廢了一段時間了。”】

“荒廢？”

像是不明白少年話中的含義，小森唯疑惑的擡起頭，空洞的視線落在咯吱作響的窗戶上，被風吹起的窗簾在半空中發出呼呼的響聲。那裏，本該是約翰神父每日做晚禱的地方，而現在只剩下染紅的天空和摔成兩截的燭臺。

【“落灰的臺階，失修的照明系統，沒有任何供給的神臺——”】

【“小森妹子，這裏已經不是你熟悉的那個教堂了。”】

“這不可能！”小森唯尖聲否認，“明明一個月前還不是這樣的……那時大家都好好的在教堂，約翰神父笑呵呵在為第二天的布施做準備，瑪麗修女還告訴我一定要把神父偷偷藏起來的雜志扔掉……”

藏起來的雜志……

上川春華嘴角一抽，為什麽一個神父會有藏起來的雜志啊……

還是被修女揚言一·定要扔掉的雜志……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上川春華點着額頭，在小森唯帶着哭腔的自我說服聲中無奈地嘆了口，【“吶，小森妹子……”】

“咔噠——”

拐角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動靜，沉悶的響聲在死靜的教堂中顯得尤為突兀。

“誰？！”小森唯迅速擦幹眼淚，起身轉頭只來得及看到拐角飄起的黑色袍角。

小森唯雙眼一亮：“那是？”

【“趕緊追啊，小森妹子！”】

“哦……哦！”少女踉跄起身，朝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追去。

“等等！請您等一下！”

小森唯出聲想要挽留已經跑至大門邊緣的身影，誰料門邊的身影聽見少女聲音之後反而加快了速度。

“等一下……啊！”

眼見對方就要打開門消失不見的小森唯突然腳步一亂，生生摔在了硬實的地面上，掌心被尖銳的沙礫劃出一道血痕。而此時，已經打開大門的身影反而停住了腳步。

小森唯擡眼望着前方身披黑色修女服的身影，輕輕眨眼撇去眼底的霧氣，“瑪麗修女，你是瑪麗修女對嗎？”

門邊的人身形一震，沒有說話。

“瑪麗修女，好疼啊，小唯的手好疼啊。”小森唯掙紮着坐起，兩手按住不斷流淚的雙眼，低聲抽泣，“父親大人突然失去了聯系，教堂的大家也不知道去哪裏了，現在，現在就連瑪麗婆婆也不要小唯了嗎？”

少女狼狽的坐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從指縫流出的淚水砸落在地面，那是讓年邁的老者心碎的聲音。

良久，門邊的身影最終長長嘆了口氣，收回了放在門把上的手。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髒兮兮的小森唯感到腦袋一沉，熟悉的嘆息聲于頭頂悠悠響起——

“說了多少次了，摔倒以後不要把髒手往臉上蹭，女孩要有女孩的樣子。”

少女擡起頭，仰望着與記憶相差無幾的面容，慢慢彎起眉眼，

“我知道了，瑪麗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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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修？”少女疑惑的看着為包紮傷口的老人，左手擱在發癢的膝蓋上輕輕蹭了蹭。

“不準抓，”老人頭也不擡的一巴掌拍下少女的左手，沒好氣的說道，“教堂整修。聖安娜比你想象中的更老，孩子。所以我們決定趁着你搬出去的時候，好好修葺一遍教堂。”

“全部？”

“那是當然。”

小森唯：“但是整修費用……”

“不必擔心孩子，”老人精明的眯起眼睛，“所有費用都由約翰那個老家夥擔着，誰讓他不久之前中了彩票頭獎呢。”

少女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

……

…………

【等一下，小森妹子！你反應這麽平淡沒問題嗎？】

【這老太婆剛剛說了彩票了吧，說了神聖的神父跑去買彩票結果還中獎了吧！】

“春華桑，不準叫瑪麗婆婆老太婆！”小森唯認真的說道，“不過神父不能買彩票嗎？約翰神父以前經常拿着教會經費……教會個人財産買彩票，說是那是男人的羅曼。”

【……】

男人的……羅曼？

白色空間中的少年一臉被大風吹亂的神情，上川春華真心覺得，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貌似可憐的三觀先生一直在被刷新。

小森唯：“春華桑？”

上川春華捂臉：“【不要理我，我正在哀悼我死去三觀。】”

小森唯：“………”

淺發少女覺得，她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習慣春華桑的思維。

于是少女決定做正事。

“阿諾，瑪麗婆婆。”

“什麽？”瑪麗修女答道。

小森唯低頭着語句，問道：“瑪麗婆婆你有父親最近的消息嗎？之前我在逆卷家找到了一本父親的日記，上面說我不是父親的親生孩子……這是真的嗎？”

老人整理繃帶的雙手一頓，擡頭嚴厲的看着少女：“你怎麽會這麽想？”

瑪麗修女不贊同的神色讓小森唯心頭一喜：“瑪麗婆婆……”

少女還沒來得及将高興表現出來就見老人突然臉色一緩，“不過那也沒錯。”

瑪麗修女聳肩笑道：“我和約翰他們還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才會知道這件事呢，太好了，終于不用再費心思瞞着你了！”

小森唯：“………”

“【是不是突然覺得不如不問這個問題？】”

哀悼三觀的黑發少年瞬間滿血複活：“【你的人生閱歷還不夠啊，少女。】”

小森唯：“……”突然間有一種爹不疼娘不愛的感覺怎麽回事。

“至于你養父最近的消息……”瑪麗修女說着将多餘的繃帶剪斷，“抱歉，我也沒辦法告訴你。孩子，你就當做他因為某些事情脫不開身好了。”

或者，幹脆直接忘記他。

“但是婆婆……”無法接受答案的小森唯還想追問些什麽，卻被老人一把輕輕捂住了嘴。

少女低頭望着老人滿是疲憊和無奈的眼睛，不甘心的點點頭。

“好孩子。”瑪麗修女欣慰的捏了捏少女的手。

旁觀的少年注視着微笑的老人，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