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杭州【2】
葉長箋拉着他到一旁坐下, “你慢慢說與我聽。”
“五年前,我娘從人牙子手下救了柳依依, 帶回府中做了貼身丫鬟, 對她如親姐妹。随後她勾搭上我爹, 成了二房,我娘依舊沒有任何怨言。可是我娘的身體卻每況愈下,直到三年前……”
燕無虞氣得渾身顫抖, 拳頭捏得死緊, 能聽到“咯吱”作響的聲音。
良久,他咬牙道:“三年前,我娘一夜暴斃……我爹性情大變, 不但不給我娘發喪, 更是閉門不見任何人……府中的大小事務全部被他交由柳依依打理,我便每日留宿花街……”
葉長箋問:“那你怎麽會去雲水之遙?”
燕無虞道:“我在我娘留下的遺物中, 看到了她給我的信。她似是早知自己有此一劫, 只叫我速速去雲水之遙,永遠不要回來。”
葉長箋沉默不語,或許燕無虞的娘親早已發現柳依依的真實身份, 為了保護燕無虞,才讓他去千裏之外的雲水之遙, 離家越遠越好。
可憐天下慈母心。
他道:“連唐将離都看不出她的原形, 不知她到底有多少道行,我們暫時按兵不動。”
話音一落,只聽從門外傳來唐涵宇冷冷的聲音, “柳夫人,夜深何以到訪?”
柳依依嬌聲一笑,“招呼不周,怕有怠慢,妾身特此前來詢問仙長有何吩咐。”
唐涵宇道:“府中應有盡有,柳夫人費心了。若是無事,柳夫人便請回吧。”
柳依依嬌滴滴道:“妾身近日覺得身體不适,許是府中有不幹不淨的東西混了進來,久聞唐門劍宗以斬殺妖邪為主,想請裏面那位仙長瞧瞧。”
“吱呀”一聲,門開了。
葉長箋踱了出去,笑道:“裏頭那位仙長在我們雲水之遙排行第八百八十一名,恐怕不能勝任。小可不才,對斬妖除魔之事略知一二,夫人哪裏不舒服,我幫你瞧瞧?”
柳依依看向葉長箋,捂嘴笑道:“這位仙長瞧着與我家無虞差不多年歲,本領也如此高強了嗎?”
葉長箋道:“實不相瞞,我已經一百四十三歲了,只是老黃瓜刷了一層綠皮,裝裝嫩而已。”
柳依依心下一驚,難道這人深藏不露?她存心試探,便笑道:“妾身覺得頭疼難忍,不如仙長幫妾身把把脈?”
她伸出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握上了葉長箋的手腕,催動妖力探他的靈脈,心裏冷冷一笑,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這點微末靈力也敢在老娘面前撒野!
葉長箋連忙抽回了手,神色驚惶道:“這……男女授受不親,柳夫人,你已經是有夫之婦了,為何還如此不知羞恥?”
“不知羞恥”這四個字他講的異常大聲,整個院落裏都回蕩着他的聲音。
柳依依的臉色紅了又黑,青白交接,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咬牙道:“仙長臉皮這麽薄,妾身都能做你的娘親了,怎會吃你豆腐呢。”
葉長箋道:“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我以為你習慣老牛吃嫩草了呢!若不是看在鹿遙份上,我老早罵你了。天色不早,柳大娘,你快回吧!”
“柳大娘”這稱呼他喊得毫不留情,一旁看戲的唐涵宇沒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随即咳嗽兩聲,又恢複冷俊的模樣。
柳依依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她尚未探明幾人底細,不能輕舉妄動,便先按下殺心,理了理秀發,盈盈欠身,“即是如此,妾身便不打擾各位仙長歇息了,告辭。”
見她遠去,唐涵宇問:“她為何執意要見大師兄?”
葉長箋道:“估計她是修媚道的,想和你大師兄颠鸾倒鳳一場,奪取他的元陽。你們大師兄看上去就很補,不知有多少妖精觊觎他的童子身。別說她了,我也很觊觎你家大師兄的身體。”
他說着“嘿嘿”邪笑兩聲。
唐門向來古板嚴謹,何時聽過如此孟浪的話語,唐涵宇羞得面紅耳赤,怒視着他,“你……你……你別……不知……”
葉長箋打斷他的話,“快睡吧,明日有的累了呢。”
他說着打了一個呵欠進屋。
一夜無話。
待得翌日天明,雞啼聲四起,葉長箋推門而出,揉揉脖子,踢踢腿,在院落裏練起操來。
“嘿,哈!”
這是一道虎虎生風的拳法,與雲水之遙慢騰騰的太極早操不同,唐涵宇看了半晌,問:“你打得是什麽拳?”
葉長箋收拳吐氣,道:“我自己無聊創的,叫不知所謂拳。”
這一看就是忽悠他,唐涵宇怒目相視,卻不譏諷他。
此時唐将離與燕無虞也從房內走了出來,後者眼底發青,顯是一夜未眠,葉長箋道:“今日去鎮上逛逛吧!”
燕無虞正欲拒絕,已經被他拽着袖子往前跑了。
晨霧空蒙,黑瓦白牆,炊煙袅袅,香飄十裏。距離過年不到半月,街上的鋪子已經關了大半,剩下幾個歷史悠久的早點攤位。
葉長箋拉着燕無虞走走逛逛,看到一間古樸的鋪子時停下了腳步,木門上懸挂着匾額,上書“魚記面館”。
燕無虞擡眼看去,“這是一間百年老店了。”
天仍蒙蒙亮,面館裏食客也不多,三三兩兩坐着,各自吃食。
四人進了鋪子,擇了靠窗的座位,剛一落了座,店小二便迎了過來,“幾位仙長想吃點什麽?”
葉長箋道:“酸湯黑魚面!”
唐涵宇正欲開口罵他,又想到這已經不是雲水之遙,也不能強迫他吃素,便閉了嘴不語,只瞪視着他。
葉長箋道:“這家面館的面是我出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面!他們家的海鮮面鼎鼎有名,色香味一絕,但是你們不能吃葷,真是遺憾。小二哥,勞煩再來兩碗片兒川。”
燕無虞道:“一客小籠包,四份蔥包桧。多謝。”
小二笑着應和一聲,“好嘞。”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早膳便被他端了上來,他一一将面碗放置幾人面前,打量一番燕無虞,又看了幾眼葉長箋,道:“這位是燕家的公子,有些面熟,但是這位仙長,我似乎從未見過你。”
小鎮上家家戶戶來往走動頻繁,小二每日笑迎八方,是以對面館的食客都有些印象。
葉長箋道:“哦,我小時候來你家面館吃過這面,一直念念不忘。”
小二道:“這就對啦!仙長慢用。”
他彎腰退下了。
杭州的特色早點是灌湯小籠包,蔥包桧,片兒川。
小籠包皮薄餡靓,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唇齒生香。肉滑而不膩,皮糯而不幹,姑蘇的小籠包偏甜,而杭州的小籠包偏鮮,別有一番風味。
蔥包桧是由春餅皮子包裹着油條、蔥,放在滾燙的油鍋裏炸得金黃,撈起來瀝幹油後蘸着甜面醬吃,酥脆可口,蔥香撲鼻。
葉長箋大口大口咬着蔥包桧,贊道:“嘎嘣脆,就是這個味!”
他吃相向來豪放,唐涵宇皺着眉頭瞪他。
燕無虞道:“蔥包桧就得這麽吃。你們不知道吧,從前人間皇朝有個叫秦桧的奸相,他以莫須有的罪名迫害英雄岳飛。杭州的百姓十分很痛恨他,便捏了人形面塊放油裏炸,嘴裏還念道:“油炸桧”吃。他覺得這仍舊不解恨,便把這油炸桧包着蔥段卷進春餅裏,又烤又炸,之後撈起來,“嘎吱嘎吱”地咬,變成了蔥包桧。”
他夾起蔥包桧放入唐涵宇碗裏,“這是素的,你吃了不算犯戒。我知你唐門最痛恨大奸大惡之人,吃吧。”
唐涵宇半信半疑地夾起蔥包桧放進嘴裏,只覺得甜香可口,“嘎吱嘎吱”地咬了起來。
葉長箋三人已經大快朵頤,卻見唐将離不動碗筷,疑惑問:“你不吃面嗎?”
唐涵宇插嘴道:“大師兄怕燙。”
葉長箋道:“只有貓才怕燙,你是貓舌頭嗎?”他拿過唐将離的面碗,用筷子挑起面來,吹了好半晌,道:“涼啦,可以吃了。”
唐将離眉眼彎了彎,“嗯。”
與此同時,聽得一道清亮的吆喝,“小二哥,一碗酸湯黑魚面!再加兩個荷包蛋。”
葉長箋只覺得這聲音煞是耳熟,擡眼望去,從大門口走進一黑衣朱袍的娃娃臉少年。
燕無虞道:“步非淩?”
唐涵宇臉色一變,咬牙怒道:“是葉長箋!”
葉長箋:……
四人的目光向步非淩投去,後者也有所感應,扭頭看來,眯起眼打量一番,随即驚呼道:“葉……”
葉長箋搶白道:“步非淩,你來杭州做什麽?”
步非淩将“師叔”兩個字吞入肚中,痞笑着向他們走來,“小魚兒,擠一擠。”
他一屁股在燕無虞身旁落了座,“他鄉遇故知!沒想到還能在這遇到你們。”
唐涵宇神色戒備地盯着他看,手下牢牢握着蓮翹。
小二哥這時送上了面條,笑道:“小步哥,你很久沒來杭州啦!”
步非淩道:“是哇!新收了一個弟子,師父差我來杭州買布,給他做新衣裳,你也知曉,杭州的絲綢獨步天下!而且,也只有你家面館不怕我們風鈴夜渡的人嘛,哈哈哈。”
他朗聲笑起來。
風鈴夜渡周遭的城鎮或許對其并不懼怕,然一旦出了那片領域,門中弟子再去其餘地方,所遇到的人或是對他們橫眉怒目,或是對他們戰栗膽寒。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葉長箋。
唐涵宇怒道:“葉長箋,你安得什麽心?”
“咳咳咳……”
葉長箋一口面湯嗆進氣管,劇烈地咳嗽起來。
唐将離連忙伸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吃慢些,不夠再喊。”
步非淩雞皮疙瘩掉一地,随後意味深長道:“我安得什麽心,你猜啊?”
唐涵宇冷冷道:“肯定是不安好心!”
步非淩沒有理睬他,只對唐将離道:“話說風鈴夜渡最近新收了一名弟子,我瞅着那孩子怎的和唐門大師兄有幾分相似。難不成是你的私生子,你怕東窗事發,因此送到了風鈴夜渡?”
葉長箋知曉他所說之人是沈星河,便道:“你們收下他,好好教導就是了嘛,問東問西做甚麽?”
作者有話要說: 風鈴夜渡微信群
步非淩:我遇到葉師叔了,他的斷袖之症越來越嚴重了
浴紅衣冷笑:他是不是改姓唐了
步非淩:要不我把他打暈了帶回來吧?
沈星河:你打得過唐将離嗎
步非淩:打不過
沈星河:你打得過燕無虞嗎
步非淩:可能打不過
沈星河:你确定是你打暈葉師叔而不是被他們群毆嗎
衆弟子:老鐵,紮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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