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杭州【4】
兩人随他口號而動, 步非淩掐起法訣,念念有詞, “五行天雷, 皆聽吾令, 速速現身!”
“五蘊皆空!”
狂風大作,古樹搖曳,電光連閃。
一道天雷沖着九尾妖狐的天靈蓋直降而下, 幾乎同時, 唐将離的劍已經刺入妖狐的心髒,而她另外三條尾巴,也被葉長箋斬于劍下!
金光莫可逼視, 九尾妖狐的哀嚎聲響徹天際。
“哐!”
燒得烏漆墨黑的狐貍倒在地上, 揚起一陣塵埃。
這一長串的動作皆在電光火石間完成,幾人立在原地氣喘籲籲。
步非淩喘着氣問:“死……死了嗎?”
游學這段時日, 葉長箋未得機會修煉, 涵養顧念晴肉身,是以體力透支,他彎腰一手撐在膝蓋上, 一手抹了一把汗,道:“不能掉以輕心, 你去看看, 再補一劍……”話音還未落,突然間一顆包裹着狐貍的血色圓珠從焦黑的狐身中飛将而起,疾如雷電地向房內的唐涵宇飛去。
葉長箋大叫道:“不好!她要奪舍!唐涵宇!”
唐将離迅速轉身, 飛身而去,掐訣,提劍,卻遲遲沒有斬下。
房內——
九尾妖狐使出定身咒将唐涵宇定在原地,後者不得動彈。
唐涵宇急聲喊道:“妹妹,你快走!”
而在九尾飛入唐涵宇身體的剎那間,他身後的啞女毅然擋在他的身前。
唐将離趕到之時,九尾妖狐的元魂已經進入啞女體內。
葉長箋等人也奔将過來。
步非淩道:“九尾是上古妖獸,一擊不能斃命,她現在占了小妹的肉身,只能再斬殺一次。”
妖狐元魂逐漸與啞女融為一體,她痛苦地跪倒在地,顫抖着身體,咬破手指在地上寫道,“殺……了……我……”
唐将離去看葉長箋。
葉長箋臉上無悲無喜,“殺了她吧,奪舍的過程痛苦無比,妖狐的元魂正在燃燒她的元魂。”
唐涵宇箭步上前,抱住啞女,喊道:“你清醒點!……”
啞女掙紮着握上唐涵宇執劍的手,張開嘴無聲地說, “殺……了……我!”
唐涵宇的淚水撲撲而下,哽咽道:“你別死……我帶你回曾照彩雲歸……沒有人會再欺負你。”
啞女搖了搖頭,用口型說道,“快……好痛……”
葉長箋大聲喝道:“唐将離,斬!”
唐涵宇擋在她身前,驚惶叫道:“不要殺她!”
燕無虞蹲下身,神色悲憫,“咚咚,你冷靜點!已經救不了了……”
步非淩道:“她已經不是小妹了,九尾不僅占了她的肉身,更是在一點點吞噬她的元魂。”
唐涵宇的眼淚一顆顆落在地上,“我來殺……我來動手……”
他手下掐訣,提劍,刺向啞女胸口,卻在一寸前停了下來。他滿面淚水,從未如此無措與後悔,他很想大聲叫道:顧念晴,你說的對!我信了!我真的相信世上有善良的妖!啞女就算是妖,與他們這些人又有什麽區別?她知恩圖報,善良純粹,又豈是那些道貌岸然,惺惺作态之人能夠比拟的?可不可以別這般殘忍,可不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為什麽被奪舍的人不是他?
他心頭百般酸楚,雙目通紅,注視着啞女充滿靈氣與笑意的眼。
啞女對他溫柔一笑,握上他的蓮翹,往自己胸口一送。
噗嗤—
一劍入心。
金光大盛,鬼哭狼嚎。
待得一切恢複平靜,啞女雙目緊閉,躺在唐涵宇懷裏。他急聲問道:“你們風鈴夜渡不是修妖道的嗎?你快救救她啊!”
步非淩神色凝重,緩緩搖了搖頭,“魂飛魄散,活不成了。”
啞女的身體漸漸化為齑粉,在唐涵宇懷裏一點點随風消逝。
葉長箋淡淡道:“你從歹人手下救了她,她以命相抵,兩清。”
他說完後便快步往外走,唐将離緊跟而來。
烏雲不知何時散去,露出一輪圓圓的皎月。
月光下,葉長箋的臉陰暗不明。
過了好半晌,他才道:“唐将離,若是有那麽一天,迫不得已了,我希望,是你殺了我。”
倘若萬不得已,他寧可死在摯愛之人的劍下。
唐将離道:“葉長箋,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他平靜地說着,沒有任何起伏,“你想我忘了你,殺了你,與你劃清界限。”
“這些事,我統統做不到。”
“能不能,別再逼我?”
他輕輕地問。
葉長箋擡頭看着他,俊美的青年眉宇冷肅,神情堅定。
唐将離道:“無論前路有多坎坷,無論黎明前夕有多黑暗,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別再逼我,也別……離開我。”
良久。
葉長箋道:“好。”
他握上唐将離的手,骨節分明,溫暖至極。兩人十指緊扣,葉長箋道:“從今往後,只有死亡……不,死亡也不能将我們分開。”
唐将離看着他,輕輕地笑了,“嗯。”
他知葉長箋看上去沒心沒肺,卻比任何一人都重情重義,後者因啞女之事觸景傷情,是以唐将離牽着他的手,陪他在西湖畔散心。
葉長箋道:“傳聞有一件法寶,名曰太上丹鼎,既能煉化妖邪,又能修複元魂。”
唐将離道:“太上丹鼎在朱祁手裏。”
“朱祁?”
“四上神之一,朱雀。太上丹鼎只能吸收魂魄碎片,保其元魂不散,随後将碎片倒入天池中,才能修複魂魄。”
沉默半晌,葉長箋問:“世上打散魂魄的符咒、法器屢見不鮮,那麽有沒有一種能夠鎖住魂魄的符咒或者法器?”
唐将離靜靜地看看他,只見後者擡首,望向波光粼粼的西湖,“我聽師父提起過,一種只存在人們嘴裏的法寶,“聚魂鎖”。古往今來,提出這個想法的修真者數不勝數,卻無一人煉成。師父說,起死回生,有違天道,此乃大忌。我知曉煉制此種逆天法器,過程必然兇險重重。前世我躍躍欲試,但師父再三叮囑我切勿做出格之舉,否則将我逐出師門。”
“唐将離,我不信邪,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煉成。去他媽的天行有常,天道輪回,老子就要打破這框框條條!終有一日,風鈴夜渡的弟子會遍及四海,我也不會再讓任何一個風淩夜渡的弟子死在我面前!”他張揚着眉宇,眼裏熠熠生輝,亦如百年前那桀骜不羁的少年,信誓旦旦,一諾千金。
忽然之間,陰風漸起。
“當啷、當啷、當啷”
鐵鎖鏈垂在地上,拖曳而過的聲音隐隐約約傳來。
葉長箋眯起眼細看,在從街角交叉口緩緩走來兩個身影。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
兩人都戴着尖聳的高帽子,胸前寫着兩個字,一個曰:發財;一個曰:吉利。
葉長箋低聲道:“晦氣。”
見棺發財,大吉大利,黑白無常。
葉長箋問:“唐将離,人活着歸天界管,死了歸陰司管,天地各不相幹,那麽仙魔之戰時,十殿閻羅是否曾參戰?”
唐将離道:“不曾。當時人間民不聊生,幾百萬的孤魂無人超度,十殿閻羅及衆鬼仙忙着引渡他們,分身乏術。”
葉長箋道:“師父說妖修弟子修成妖仙後,便回了妖族,可是他沒有告訴我,鬼修弟子與魔修弟子修成正果後去了哪裏。”
風鈴夜渡究竟有多少人修成正果,他們最後去了哪裏,野渡舟老對此緘口不語。
“師父只告訴我修成正果後,可以跳出三界輪回。我們弟子間私下讨論,鬼修弟子修成正果便能成為鬼仙。小師妹說,在陰司裏給十殿閻羅打工,有什麽好的?唐将離,十殿閻羅他們究竟是什麽來頭?”
唐将離道:“開天辟地之後,天道先孕育了四上神,随後孕育伏羲氏、女蝸、十殿閻羅等神。四上神管理天界;伏羲氏與女蝸管理人界,包括人族與妖族;十殿閻羅管理陰司。原本三界不得相互幹擾,神的職責亦是守護世間秩序。仙魔之戰時,打破了三界平衡。”
葉長箋問:“是誰先發動戰争?”
“伏羲氏。”
葉長箋問:“他為何要發動仙魔之戰?”
唐将離道:“不知。”
葉長箋道:“他想統治三界,是麽。”
天界、人間、陰司、妖族、魔族之間的關系錯綜複雜。可歸根結底,不過權欲二字。
“這麽說來,不摻渾水的十殿閻羅倒是一股清流了。”
他笑着說。
黑白無常已經走到跟前。
葉長箋對他們打招呼,“大半夜的,兩位來公幹嗎?”
黑無常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待看到唐将離時,神色一愣,道:“白……”
白無常問:“叫我幹啥?”
葉長箋看了眼他們身後,并未有陰靈跟着,便問:“你們這是收工了,還是正要去辦公?”
白無常皺起肉嘟嘟的臉,“別說啦,忒邪門!這個月第三起,又是白跑一趟。”
葉長箋道:“發生何事?”
白無常道:“閻大人讓我們來鎮上勾魂,我們一去看,哪有魂啊?找了大半天,嗓子也喊啞了,鬼影都沒一個。”
人死後魂魄即留在原地,等着黑白無常前來引渡,除非是像小荷,有着特殊命格的姐姐庇佑,能躲過鬼仙追捕。
白無常道:“我知你在想什麽,葉公子,你收的那小娃娃罪孽可不輕啊。十殿閻羅讓我轉告你,下不為例。”
葉長箋道:“你怎麽認出我了?”
白無常道:“顧念晴的魂還是我引渡的呢。我剛想走,一看,哎嘿,怎麽人又活過來了,正欲再勾一個,打魂鞭一碰到你身上,你的魂魄就瞪了我一眼,把老子吓得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開玩笑,倘若勾了葉長箋的魂,陰司還有安寧之日嗎,會不會被他掀個底朝天?
葉長箋道:“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放我一馬。”
白無常道:“你是修真弟子,魂魄原本便不歸我們管,若是你想再投胎,倒是可以來找我們。”
葉長箋道:“聽說跳了輪回臺之後,前塵往事盡消,一點兒也記不起來,是真還是假?”
白無常道:“孟婆湯洗去一層記憶,輪回臺再洗一層記憶,縱有萬種情愫,也變白紙一張。”
葉長箋揮了揮手,“我寧可魂飛魄散,死得幹幹淨淨,也不願什麽都忘記。”
白無常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回去交差了。葉公子,你們倘若無事,可以去那戶人家探查一番,我覺得這裏頭似乎大有文章。對啦,住址是荷花提對面的陳府。”
葉長箋疑惑道:“你們玩忽職守,還想着我給你們擦屁股呢?”
聞言,黑無常的臉拉得比馬臉都長,惱怒地拽着白無常匆匆走了。
“真是不經逗。”
葉長箋搖了搖頭,“唐将離,我們去看看。”
兩人來到荷花提,正對面是一幢雅致的府邸。此時門口已挂上白色燈籠與挽聯,此起彼伏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從裏頭飄出。
葉長箋擡步跨入,正巧與一位披麻戴孝的公子擦肩,便問:“這位公子,府上發生何事?”
那公子雙目紅腫,哽咽道:“兩位道長來晚了,我大哥已經去了。”
原來這陳家大公子前段時間因墜馬而不省人事。遠近名醫踏破陳家府邸的門檻,終是把人治醒,可人卻癡呆了。陳家大公子每日昏沉,精神不濟,行為舉止如三歲幼童。
葉長箋聽此描述,便道:“他是失魂了吧。”
人有三魂,即生魂、命魂、元魂。三魂若有損傷,則人易生重病,整日裏無精打采,手腳虛軟。倘若人遭逢大難,或是受驚一場,極易失魂,即三魂中掉了一魂。三魂中以元魂最為重要,倘若元魂散,則回天乏術。
也正因此許多咒法皆是針對元魂,元魂一散,則人必死無疑,三魂七魄皆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以後,仗劍行俠的唐涵宇成了另一個十步斬一妖的“唐将離”。這日他行到一處偏僻村落,原來這是一座妖村,村子裏都是些剛化形的妖怪。他嗅了嗅,妖氣純正,正欲離開。忽然西邊大道來了一群修仙弟子。唐涵宇見他們量出法器,走了過去:這裏的妖我收下了。
弟子見他身上修服和背上的蓮翹,躬身一揖,随後離去。
來了一批征地拆遷隊,唐涵宇使出障眼法騙過他們。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村口大石上,來了一個面目猙獰的蛇妖。他見此妖,渾身萦繞魔氣,血腥撲鼻,掐指一算,原來是個作惡多端的妖怪
蛇妖:小鬼閃開
唐涵宇:你要幹嘛
蛇妖:吃了他們增長道行
集天地精華修煉的妖亦為十全大補丹
蓮翹出鞘,蛇妖魂飛魄散
唐涵宇收劍還鞘,設下防禦結界,離開妖村,繼續他的除妖之旅。
記住我們的口號是:保護善妖,從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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