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堂四十分鐘的英語課,站在最後一排旁邊過道的林飛然摸了顧凱風八下。

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變态,林飛然都是偷偷摸的,用的是小學時蹑手蹑腳給同學後背貼小紙條的手法,下手很輕且一觸即分,除了第一下之外顧凱風都沒反應,像是沒察覺到。林飛然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幹得特別隐蔽!

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了,林飛然深沉地想。

下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收好東西走出教室,她前腳剛邁出教室門,坐在林飛然旁邊的顧凱風就立刻站了起來,一把按住林飛然的肩膀把他固定在牆上。

林飛然一驚:“……”

要、要打架嗎?

顧凱風湊近了些,垂下眼簾,望着下方眼珠滴溜亂轉的林飛然,壓低嗓音道:“一堂課摸了我八下。”

林飛然臉一黑:“……”

卧槽你在那數着呢!?

顧凱風嘴角噙着點兒笑,柔聲道:“小手挺欠啊,再撩一個試試?”

雖然顧凱風的語氣聽起來挺像調情,但作為一個不出意外應該是直男的男生,在與同性對話的語境下林飛然自動把這個“撩”字理解成了“撩閑”,把“再XX一個試試”這個句式理解成了挑釁。換位思考一下,自己好端端地上着課,另一個男生突然跑過來站到旁邊,一會兒摸一把一會兒摸一把花式撩閑,那自己肯定是要生氣的,于是林飛然急忙擺手,語帶讨好道:“我不撩了。”

現在林飛然已經沒有和顧凱風撕破臉的勇氣了!只想慫噠噠地抱住大腿不撒手!

顧凱風略失望:“真不撩了?”

林飛然沒底氣地點頭:“不了。”

頓了頓,林飛然又愁眉苦臉地補充了一句:“這節課課間先不了,下節課還不一定……”

顧凱風被逗樂了:“你……”

林飛然趁他手上力度放松,急忙兔子一樣蹿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頭都不敢回一下,耳朵臊得通紅。

我也不想這麽不要臉的可是鬼實在太可怕了啊!

林飛然這一天過得相當不容易。

他整個上午一直站在最後一排過道,硬着頭皮堅持撩閑,但是一上午下來林飛然腿酸得不行,而且關鍵是顧凱風也突然轉性了,一下課就花式逗着林飛然玩。所以下午上課時林飛然幹脆就硬着頭皮坐回自己的座位了,眼睛要麽死死盯着黑板上的板書,要麽牢牢盯住桌面上的課本和筆記,要麽幹脆閉目養神,眼不見為淨。

他之所以還敢硬着頭皮坐回去,是因為上午第二節 課開始創校人老先生就離開這間教室,去其他教室巡視了,而且一直沒再回來過。這位半個頭的老先生一走,教室的驚悚程度就立刻變得可以接受了,除了一個挂在幻燈機上不停滴血的鬼,一張扒在教室後門小窗口上直勾勾往裏看的鬼臉,幾個趴在過道上一動不動睡大覺的懶鬼,和一個到處撩閑的學霸鬼之外,教室裏就沒有什麽鬼了……

這些鬼的恐怖程度比起那位半個頭的老先生都差一些,而且至少他們不會強迫林飛然睜眼睛。

值得一提的是那只學霸鬼,他看起來像是上吊死的,舌頭拖得老長,眼球暴凸,翻着白眼,臉是豬肝色的,鼓脹得像是快要炸開。和那位喜歡在優等生身邊轉悠的老先生相反,學霸鬼專門騷擾學渣,林飛然的同桌叫張煦,是上次月考考了全班倒第一的學渣,學霸鬼在張煦後背上趴了整整一節課,每次開口說話前都要把垂到張煦腦袋上的舌頭一段段仔細地塞回嘴裏,然後開啓嘲諷模式——

“你是智障吧?”學霸鬼拍拍張煦的腦袋,“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代入例3的公式啊,豬!”

實際上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張煦似乎有感應似的,擡手撓了撓頭,盯着作業本,神情有點兒煩躁。

白着臉不敢往旁邊看的林飛然:“……”

學霸鬼有節奏地敲擊着張煦的頭:“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啊蠢貨。”

學霸鬼一臉恨鐵不成鋼:“用我爸罵我的話罵你就是,白養活你這麽多年,連個獎學金都拿不到,死了算了!”

學霸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爸:“我怎麽生下來你這麽個沒用的玩意兒?”

“……”林飛然突然明白他是為什麽上吊的了。

這樣過了一天,林飛然深切地覺得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如果上課的時候自己總是這個狀态,超越張煦拿到全班倒數第一,每天被學霸鬼騎着脖子嘲諷簡直就是分分鐘的事。

如果能和顧凱風同桌就好了,眼不見為淨,而且顧凱風陽氣那麽強,除了那幾個花癡鬼妹子其他鬼不會閑着沒事去碰他……寝室裏,林飛然坐在學習桌前轉着筆想事情,一臉放空,一雙大眼睛呆呆盯着手裏的筆,秀長深黑的睫毛低垂着,面前的練習冊半天也沒動一下,看起來便是滿腹心事的樣子。

寝室的學習桌是兩張拼在一起的小桌子,一左一右擺在床鋪對面,林飛然在左,顧凱風在右。

顧凱風單手支着頭,大大方方地側過身子盯着林飛然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咳了一聲。

可想事想得入神的林飛然對此毫無察覺,只托着下巴憂郁地嘆了口氣,想着自己那些事兒,小臉蛋上一副愁腸百結的神情。

其實仔細想想,能見鬼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是壞事啊,至少應該能看見爺爺了,也不知道爺爺會在祖屋,還是會在墳地?奶奶呢?會和爺爺在一起嗎?說起來當年奶奶去世的時候爺爺好像不是特別傷心?林飛然回憶了一下當年爺爺有點反常的表現,又想起奶奶去世之後爺爺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當時林飛然還小,只聽別人說爺爺自言自語是因為太思念奶奶了,但現在想想,說不定爺爺其實一直能看見奶奶的靈魂,老兩口說不定現在已經在祖屋裏團聚了?林飛然想着。

想什麽呢這小東西,苦着張臉?顧凱風好笑地用鞋尖碰了碰林飛然的鞋子,輕輕叫了聲:“哎。”

林飛然想得入神,沒留意到腳上這點小動作,不過一想到以後很有可能能再見到爺爺奶奶,林飛然的心情就一下子飛揚起來了,他自顧自地抿着嘴唇微微笑了一下,眼中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晶晶的笑意。

顧凱風眼睛微微彎了彎,又用鞋尖碰了一下林飛然的鞋。

林飛然呆呆地扭頭看過去:“怎麽了?”

顧凱風樂了:“你說呢?”

林飛然一臉懵逼:“……我說什麽?”

顧凱風含笑道:“裝,繼續裝。”

林飛然:“……”

什麽鬼?神經病啊?

一頭霧水的林飛然做了個深呼吸,壓住脾氣,并不敢和自己的人形護身符對剛!

他今天也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在見鬼時表現出害怕的樣子,用自己的反應來将有鬼這件事傳遞給顧凱風會怎麽樣,但他又發自肺腑地覺得顧凱風和自己恐怕沒有這種默契。至于林飛然爸媽,那兩個人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到時候萬一覺得兒子瘋了,再把林飛然扭送到精神病院電一電可就慘了,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嚴重到那地步還沒法兒解釋……所以林飛然在深思熟慮後暫時放棄了這個選擇。

林飛然覺得以目前的狀況而言,自己最好是先回鄉下的祖屋看一眼,如果爺爺的靈魂真的還在那裏,說不定爺爺可以教會自己怎麽和陰陽眼和平相處。

問題只不過是以林飛然現在的狀态要怎麽回去,就這麽回,他害怕,誰知道這一路上會看見多少鬼,但是拖着顧凱風回又根本沒借口。

林飛然托着下巴,把臉偏過一個角度,偷看了顧凱風一眼,又飛快轉了回去。

直接拜托他和我一起回老家他肯定不能答應,和我又不熟……

林飛然剛轉回去,顧凱風便也偷偷瞥了他一眼,看着林飛然那副愁眉苦臉欲言又止的小模樣,顧凱風的唇角忍不住揚了揚。

很快,到了熄燈的時間。

燈一滅,林飛然的神經就立刻繃緊了,他忙不疊地擰亮了閱讀燈,然後像塊小粘糕一樣跟着顧凱風去洗漱。今天晚上林飛然洗得特別快,顧凱風剛洗完臉時,林飛然已經全搞定了。洗漱完畢,林飛然無比自然地在顧凱風背上碰了下,道:“我洗完了先回去。”說完,沒等顧凱風說話,林飛然就一陣風似的沖回了寝室。

為了宣誓主權,林飛然回寝後換了身睡衣,把顧凱風的閱讀燈拿走放在學習桌上,又把自己的閱讀燈拿過來擺在顧凱風床頭。做完這些,林飛然把上鋪自己的枕頭拿下來,強行在顧凱風的單人床上塞了兩個枕頭,然後沒有半點遲疑地爬上顧凱風的床,鑽進顧凱風的被窩,翻開書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這麽做是因為林飛然自己也覺得一個十七歲的大男生因為做了個噩夢就連着兩天不敢自己睡覺太扯了,可他也的确找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能讓自己天天賴在顧凱風床上……

所以就只好營造出一種自己睡在這裏超正常超順理成章的氣氛!

讓顧凱風根本就不好意思攆自己!

過了一會兒,顧凱風推門進來了。

林飛然急忙從顧凱風的被窩裏支起身子,擺出一副下鋪男主人的樣子,一手扯着被一手拍拍枕頭,頂住心虛的壓力和顧凱風迷一般的目光,一臉理所當然地招呼道:“快上來睡吧,挺晚的了。”

“……”顧凱風做了個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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