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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軒從大門走進，踏過一座拱橋，就有燈光暖融融地從頭頂流瀉而下，手邊雪白的牆壁前立着畫屏，映着來往的人影影綽綽的身姿。

林琮鎮定自若地走進去，但映入眼簾的裝潢已經在他腦海中印出了一個流光溢彩的大字：貴。

服務生引他們上桌，坐下之後，林琮忽然感覺到眼前有一道陰恻恻的視線，擡頭一看，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正站在費琅背對着的位置，目不斜視地盯着自己。

年輕人不是第一眼看就能讓人驚豔的長相，林琮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卻聽對方陰陽怪氣地笑道：“摳門小少爺居然也會下館子吃飯。”

費琅聞言轉頭，淡淡地看了年輕人一眼。對方看到費琅的側臉，立刻噤聲，片刻後試探地問道：“費……費總？”

林琮問道：“是你認識的人？”

費琅：“不認識。”

年輕人不肯罷休：“林小少爺，你這就不記得我了？我還想吃完給你打包點剩菜，幫你省下一個月的飯錢呢。”

出現在影視城附近吃飯的人，要麽是粉絲，要麽和圈裏有點關系。林琮從小到大都沒被人叫過少爺，也從未聲張自己的家境，腦海中一時想不出誰會叫他少爺。

少爺也就算了，還摳門小少爺？簡直沒聽過這麽難聽的外號。

“抱歉……”林琮端詳了對方的五官，試圖從記憶中找出一個名字來，可實在是想不起來，“你是誰？”

年輕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般瞪着他，可是瞪了半天，也只從林琮臉上看到迷茫，越想越氣，只能自報家門。

“祁雲！”

身後的服務生有些為難：“祁先生，您訂的位置在那邊——”

祁雲咳了兩聲，有些尴尬，氣呼呼地坐到了離他們不遠的桌子上，剛剛落座，就不甘心地朝他們的桌子望了一眼。

卻聽費琅輕聲問林琮：“你讨厭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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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琮無奈地搖搖頭，而後驟然冒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丁淩口無遮攔惹林琮不痛快的時候，費琅也這樣問過。費琅看起來冷漠，對朋友卻很仗義。僅僅是有人惹到了林琮，費琅就一副随時可以提刀幫忙報仇的口吻，哪怕仍然面無表情，字裏行間還是透出了絲絲寒意。

“不不不，我沒見過他，你不要放在心上。”

仔細想想，費琅這樣的性格比祁雲更棘手，林琮頓感頭疼。

他從父母那裏聽說過，祁雲的父親祁海本來是LIM的銷售總監，前段時間被LIM解雇并封殺之後，家裏的狀況一落千丈。雖然存款和資産還在，不至于一下子跌到泥裏去，可是親戚朋友卻不再和他們家來往。他叔叔是導演，他在娛樂圈的人脈全仰仗這位叔叔。而他父親剛出了事，他叔叔就立刻翻臉了。

祁雲搶代言沒搶過自己，又逢家境突變，把恨意轉移到他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祁海以公謀私，純屬活該，LIM的代言負責人本來就屬意林琮，是祁雲借着家境橫插一腳，最後沒拿到也是理所當然。

他沒必要理會。

費琅凝視着林琮，将他一點微妙的小表情都盡收眼底，等服務生過來點單的時候，他開口道：“叫經理過來。”

方才還笑容可掬的服務生一臉不高興，以為又遇上了一個找茬挑刺的客人：“這位先生，我們的經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您對我們的服務有什麽不滿意可以——”

費琅擡眼，服務生後半句話沒說完，聲音小了一截，怔愣片刻就去找經理了。

沒看到費琅的眼神還好，一對上眼神，就沒人敢和他頂嘴。

林琮一頭霧水：“這是怎麽了？”

經理很快過來，遠遠看到費琅，臉上的不耐煩立刻變成了敬畏：“費總您怎麽親自來了？我們分店最近的流水賬不是已經交給總部了嗎？”

林琮：“……”

所以這家招牌席卷全國各地的高檔餐廳也是費琅開的？而且費琅還曾經親自過問這家店的賬目？

長出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這麽多繁雜的事務吧？？？

費琅沒回答沒他的問題，只說：“那位祁先生。”

經歷立刻彎下腰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态：“怎麽？您說。”

“他吃我們剩的。”

聲音不大不小，祁雲剛好聽得到。

祁雲聽到之後氣得臉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可是又仿佛不敢和費琅正面對抗，掀起自己的外套就走了。

林琮：“……”

這樣氣人的招數費琅都想得到，他以後可千萬不能惹費琅生氣。

經理沒敢過問那位不知名的祁先生到底是哪裏惹到了費總，只是一味地擺出笑臉：“這頓飯免單，就當是我請二位吃飯了。”

林琮拼命壓住自己瘋狂點頭的沖動：“不……這頓飯是我請費總的，經理您還是不要客氣了。”

這頓如果免單了，他以後還是要欠着費琅人情。欠的人情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誰知道什麽時候還得清？

沒想到經理跟他打太極似的客套：“先生您客氣了，免單是應當的，哪有叫老板的朋友買單的道理。”

費琅點點頭，溫柔缱绻的笑意含在眼底，對林琮輕聲說：“随便吃。”

林琮：“……”

菜品送上來之後，林琮越吃越覺得味道很熟悉，才想到前些天費琅天天請劇組的人吃飯，點的分明就是琳琅軒的菜。

難怪他們點的外賣都是塑料飯盒裝來的，只有費琅每次點外賣都自帶保溫器皿，哪怕在秋冬之交的小寒天，送過來也還是熱騰騰的。

一頓飯吃得平平靜靜，出了飯店門口卻遇上了事情。

影視城來往的人不少，但林琮和費琅都是敏銳的人，即使視線無形，也能感覺到身後有人時不時地盯着他們。

林琮朝後看去，找不到形色可疑的人，只有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年輕人，手機舉着，放在一個不太正常的高度。

他和費琅對視了一眼，而費琅将手擡起，拇指食指相擦，朝斜後方做了個林琮看不懂的手勢。只見一個穿着休閑服卻人高馬大的保镖從那個鴨舌帽青年的背後出現，一下子鉗住對方的肩膀，捂住嘴，把呼之欲出的尖叫遏在嗓子裏。

林琮目瞪口呆，他第一次和費琅吃飯的時候見過這位保镖，這麽高大的身形卻藏了一路，實在是位高手。

他更意外的是，費琅和他吃飯也随身帶着保镖。

費琅這樣高門世家的年輕繼承人，還在注資娛樂圈時主動露過面，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要是沒有保镖在附近潛伏着，抓不抓得到狗仔都是其次。一旦出了危險，林琮就算有身手也未必能保護得了兩個人。

何況人與人之間，不信任才是常态，就算費琅真不信他，他也不會……

還真有點難過。

林琮趕忙轉過頭去看那位青年，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費琅已經走了過去，背對着林琮，一把抽走了青年的手機。

“偷拍。”費琅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林琮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林琮聽他語氣不對，下意識道：“等一下。”

他還以為費琅要發飙，結果費琅眨着大眼睛，頗為無辜地望向林琮，聲音很溫和：“怎麽了？”

“沒什麽……先讓他把照片删了。”

費琅說：“我來。”

他們在停車場的角落裏，遠處有人來往，青年發出模糊的嗚咽聲，保镖便松開了捂住青年嘴巴的手，擋住身後的人群。

“林……林老師，您別見怪，我們也是混口飯吃。”那青年一開口便是求饒。

費琅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擡起了手機，什麽話也沒說。

“別！費總您大人有大量！！！”青年的眼睛慢慢睜大，眼底全是驚恐。

林琮只見費琅在這部手機上按了幾下上，把照片全删了，然後點進微博客戶端，連帶着狗仔青年剛發的微博也删了。

青年驚恐的表情給這個場景平添了幾分滑稽的悲壯感。然而費琅只是簡簡單單地删掉了照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把手機遞給對方：“踩碎，不能用手。”

青年憤恨的表情格外精彩，臉上紅白交接，咬着牙把手機摔到地上，狠踩了幾腳。

偏偏手機還不算脆弱，他只能蹦起來跳腳，拿全身的力氣去壓，才把手機踩出一道道裂紋。

折騰了半天，再撿起來的時候屏幕依然是亮着的。

“繼續。”費琅毫不留情地命令道。

對方累得汗流浃背，手機終于碎得連鎖屏都看不到，才算懲戒完畢。

明星都恨狗仔偷拍，林琮也不例外，但他想不出費琅那麽折騰人的懲戒手段，只是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說：“咳……你注意一下，手機不能直接丢到垃圾箱，要去找專業的人回收。”

“……”青年表情都歪了，氣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含屈躬身，從地上撿起破碎的手機，玻璃渣都被他捏出細碎的聲音。

然而他剛對上費琅的眼神，立刻就怵得低下頭去。

費琅最後瞥了他一眼，轉身離開，對林琮說：“準備公關。”

林琮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手機上的照片删了，但狗仔都是團體，照片可能有備份，而微博也已經發了出去。他們兩人的照片仍然可能在網上流傳。

不過他對這件事很随意，要是他和女生出來吃飯，可能還要警惕一些，和費琅走在一起，又沒有緋聞可傳。

“只是出來吃個飯，就算被人拍到了也寫不出什麽花樣來，我們又不心虛。”

費琅擡眸望着他，眼眸裏一汪清水微微掀起波瀾：“我心虛。”

林琮心跳漏了一拍，一時之間竟然想不通他是什麽意思。

他心虛……只是為了答謝，吃個飯而已，費琅心虛什麽？

然而費琅沒有解釋，只是唇邊有笑痕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