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聊崩

周一體育課的時候，全班人聚在一起，排了一下運隊會進場時的方陣隊形。

周桃桃先是給每個人發了個奇形怪狀的發卡。

“太丢人了。”

韓子謙一邊掩面而泣，一邊偷偷摸摸地抻長脖子去瞥卓瑜手裏的，“別人班都是什麽漢服什麽漫威，怎麽就咱班整了個天線寶寶的天線，我拿到的是丁丁的，喻哥您呢——”

卓瑜擰着眉看着自己手裏的一條毛茸茸的亮綠色。

“——迪西也挺好的。”

韓子謙眼皮狂跳，趕緊改口，“迪西，迪西跳舞可好了….”

卓瑜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可不戴這玩意兒。”卓瑜說，“誰戴誰是傻....”

“卓瑜。”

然而一下秒談汀抱着自己領到的紅色圈圈蹦蹦噠噠就跑了過來，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有些雀躍地說，“你可以幫我戴一下嗎？”

卓瑜：“……”

“談汀同學拿的是小波啊。”

韓子謙憋着笑，馬屁拍得賊響，“小波也很好，我小時候特別想要小波的同款滑板車呢.....”

談汀對于出現這種完全聽不懂的東西的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彎彎眼睛，沖韓子謙客氣地笑了笑，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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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卓瑜治好默默地單手拆開發卡的包裝。

他拿起發卡在談汀頭上比劃了一下，先是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似乎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這發卡的蠢笨。

但随即卓瑜伸手撥弄了談汀柔軟的發絲，頓了頓，有些小心翼翼地把紅色的圓圈發卡戴在了談汀的頭頂上。

談汀晃了晃頭，随即很開心地擡眼，眼底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卓瑜的評價。

卓瑜心裏一悸。

“還行。”

卓瑜含糊道，“....挺可愛的。”

韓子謙在旁邊陰陽怪氣：“我可不帶這玩意兒，誰戴誰是….”

卓瑜平靜地一腳就踹了過去。

出于禮尚往來，談汀也很熱情地決定幫卓瑜帶上他的熒光綠條條

談汀的動作也很輕，他踮起腳，卓瑜的眼前便只剩下了男孩瘦削的下巴和柔軟紅潤的唇瓣，那甜梨子味絲絲縷縷地又鑽進了鼻腔....

卓瑜的喉結上下輕輕動了一下，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随即他的頭皮直接一痛——

“對不起對不起。”

談汀無措地縮回了手，“是扯到頭發了嗎？”

卓瑜捂着頭緩了一會兒，半晌搖頭，只是面紅耳赤地說了聲無妨。

出于自家閨女的逼迫，周松發絲寥寥無幾的腦袋上也頂了個拉拉标志性的黃色天線，配上他捧着茶杯一臉正派而凝重的表情，看着實在是滑稽得不行。

于是全班人頭上頂着各式各樣的圈圈條條，就這麽忍着笑，繞着操場走了三遍的隊形。

卓瑜心情也莫名的舒暢。

他側過臉，就見男孩帶着笑意的漂亮眼睛像是含着晶亮的水光，就這麽朝自己看了過來。

談汀正踮着腳，指着地上兩人被夕陽拉得斜長的影子，有些驕傲地說：“卓瑜，現在我和你一般高了。”

卓瑜愣了一下。

現實中卓瑜比談汀是要高小半個頭的，然而影子裏兩個細長細長的人影，一個頭上頂着個圈，一個頭上頂了根線，乍一看确實是差不多高的。

卓瑜沉默半晌，也踮起了腳。

談汀呆住。然後卓瑜就看着那個頂着圈的人影笨笨地往上蹦了一下，随即他就聽見身側的談汀似乎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卓瑜努力繃着臉，不甘示弱地也往上蹦了一下。

于是談汀蹦的更高。

卓瑜繼續不甘示弱。

最後是談汀先累的。他輕喘着坐在跑道上，悶悶地說：“不比了，卓瑜你太較真了。”

卓瑜感到好笑：“先比的人是你，說我較真的人也是你，怎麽什麽好處都被你占了去呢？”

談汀鼓着臉不說話。

卓瑜的心裏又軟得不行。

他也跟着坐在了談汀的身側，看着綠茵茵的草坪和上面白漆畫着的線，突然又覺得眼前的景似乎有些不大真實。

這個世界看着依然還是這麽新奇，可卻又好像沒有一開始那樣的陌生了，他們似乎真的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習慣下來了。

這是好事，但細細琢磨也有些恐怖。

卓瑜就有些悵然地想，會不會有一天，他和談汀，會完完全全地把他們原來的那個世界徹底淡忘掉呢？

半晌卓瑜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談汀，你…想回秋旖山嗎？”

談汀被他問住了，茫然地眨了下眼。

卓瑜似乎也覺得自己好像是有些煞風景，于是又有些磕巴地補充道：“你有沒有什麽….思念的人嗎，比如我就挺想師姐的，也挺想那些小屁孩的，就，就…..”

談汀唔了一聲。

“我和你也差不大多。”

談汀說，“不過我…..”

卓瑜的耳朵咻地一下子就立起來了。

會是那個姑娘嗎。卓瑜心中其實有些酸澀，卻還是忍不住想去聽，想着談汀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到底會是——

“——也不知道我後院的牡丹開得怎麽樣了。”

談汀有些失落地說，“那是我好不容易在集市裏淘來的花種，本來山上的氣候本就不宜牡丹生長，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有沒有人去照看一下….”

卓瑜傻了。

“就這？“

他有些着急了，“就沒有些別的人了？”

談汀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其實所有人我都很挂念的....”

卓瑜說不出話。

他一時間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談汀的演技太好，還是因為他其實說的就是實話，卓瑜只知道自己的心一時間好像變的更亂了。

若是卓瑜喜歡的是任何一個別的姑娘或者omega，那他早就會直接大咧咧地袒露心意，壓根兒不會整的這般優柔寡斷不像自己。

可是談汀不一樣，談汀就像是一塊柔軟白淨的小粘糕，卓瑜只敢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就連平時忍不住了伸手戳一戳，都是特意放小了力度的。

他自然是想和談汀袒露自己的心意的，可是他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一旦邁出了那一步後，将會面對些什麽。

他和談汀終究還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 卓瑜不知道在談汀心裏，他是會怎麽看待兩個男人在一起這樣的事。

平靜？震驚？

抑或是…感到有些惡心？

自己若是開了口，談汀這人性子溫和懂事，嘴上自然是不會說什麽的，可是在他心裏，又會怎麽想自己這個師兄呢？

更何況談汀他…本來就是有喜歡的人的。

“談汀，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們再也沒辦法回去了。”

卓瑜啞着嗓子試探道，“你…會在這裏成家嗎？比如就...和一些alpha？”

談汀呆住了。

“其實，其實抛開別的不談，我覺得以後在這裏找個伴侶，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我看許羚和姜大仁他們倆就挺好的呀。”

卓瑜若無其事地試探道，“況且你也是個omega，你以後終究還是需要一個alpha來幫你的，你有想好以後….”

卓瑜本意其實是想試探下談汀，就沒想到自己說出來的話味兒就變得奇奇怪怪，頓時就被談汀會錯了意。

談汀的手指無聲無息地捏緊了校服的袖口。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幫我。”

談汀僵硬地開了口，“我存了很多的抑制劑，而且現在也自己會使用了，我可以一個人照顧好我自己的。”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幼稚，談汀說完後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他抿了下嘴，随即便有些倉皇無措地別過了臉。

卓瑜一下子就哽住了。

他不知道談汀的氣從何而來，于是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該如何辯解，只是有些愣住地盯着談汀的側臉看。

“這裏确實很好新奇的東西很多。“

半晌談汀垂下眼睫，似乎是釋然地笑了笑，說，“人也都很善良熱情，再加上信息素的吸引，若是卓瑜你以後在這裏遇到了喜歡的人，想和他想成家的話，其實也是很正常呀。”

“我能明白的。” 談汀說。

他的聲音很輕，更像是在和自己說話一樣。

卓瑜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

卓瑜手忙腳亂，“我不是在說我想成家啊，我是在問你啊，就是想随便聊聊的，你怎麽….”

談汀卻是徑自起了身。

“集合了，卓瑜。”

他低着頭說，“我們走吧。”

卓瑜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那天應當是說錯話了。

但他又沒辦法更細地去解釋，畢竟自己起這個話題的初衷是想套出來談汀喜歡的人，結果卻被反倒誤會了徹徹底底，說着說着就莫名地把天聊崩了。

而且崩得簡直是一塌糊塗。

這兩天談汀的話明顯的少了很多，就連籃球訓練也沒有來看，他說他要去幫忙擺運動會裝飾用的花，卓瑜也沒有辦法再留，只能幹巴巴地說了聲好。

運動會那天是個大晴天。

前面幾個班的方陣走的可謂是花樣百出，卓瑜也算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見到了，穿着道袍戴着鬥笠的也就罷了，甚至還有人手一個大紅鼓咚咚咚咚敲着進場的。

眼看着快到他們班的方陣入場了，不遠處的看臺上是周松和江燕正拿着手機，倆人正有說有笑對着他們的拍。

卓瑜站在談汀的身側，欲言又止。

他想找個話題來些什麽，可是又怕自己這張嘴又聊崩，于是糾結萬分地在一旁擰巴了好久，醞釀着想開個好頭。

談汀感受到了身側炙熱的視線。

他微微側過了頭， 卻沒有對上卓瑜的眼睛，而是将目光先在他的頭頂的滞留了一會兒。

然後卓瑜就看着談汀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頭發，好像是幫自己調整了一下那個發卡的位置。

“有些歪了。”談汀伸回了手。

卓瑜趕緊哦了一聲。

半晌他又說：“謝謝。”

談汀搖了搖頭。

這人怎麽就，怎麽就又不說話了呢。

卓瑜是真的有些急了。

于是方陣入場的時候卓瑜還是有些心不在焉，最後在校領導面前轉圈的時候還徹底轉錯了方向，被周桃桃連瞪了三眼才慢吞吞地轉了回去。

卓瑜也不覺得丢人，只是想着趕緊結束。

方陣走完了，校長講話也結束了，好不容易全班都在看臺上落了座，卓瑜總算是找了個能說話的空當了。

身側的談汀慢吞吞地解着自己頭上的發卡，卓瑜幹脆直接一把把自己腦袋頂的薅下來，然而就在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的那一刻——

“——一會兒有項目的運動員到我這集合一下！”

周桃桃站在底下瘋狂揮手，“過來貼下號碼牌，都快點都快點別磨蹭了！4X100接力的有韓子謙，梁衡雨，李子櫻和….”

害，和我們倆沒關系。

卓瑜長舒了口氣，又屏氣凝神醞釀了一番，然而就在他吭哧着準備繼續重新開口的那一刻，身側的談汀卻先主動說了話。

“卓瑜。”

談汀喊着他的名字，先是将發卡塞到了卓瑜的手心裏。

然後他又脫掉了外面的校服外套，一并遞了過來，歪着頭小聲地問: “替我保存一會兒，好嗎？”

卓瑜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又擡頭，一副完全沒懂的樣子。

談汀沖他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意。

随即卓瑜愣愣地就看着談汀站起了身，只是這次他沒再和自己說話，而是有些緩慢地，一階一階地走下了臺階。

與此同時，周桃桃的聲音又一次清晰地傳進了卓瑜的耳朵裏。

“下一個，談汀。”

周桃桃的聲音似乎頓了一下，再次開口時，她聽起來似乎也沒有了什麽底氣，“800米，3000米，跳高，還有..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