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臨時标記
卓瑜扶着談汀進宿舍樓的時候,整個學校裏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上樓的時候也是費了老大的勁兒,omega的宿舍安排在第三層,平日裏三樓都是有老師守着的,是壓根不可能放一根alpha 的頭發進來的。
甜梨子的味道愈發的濃郁,卓瑜聞得自己腦子都有點發懵。
談汀人幾乎是半軟在卓瑜的懷裏了,他試圖開門的時候,手都已經抖得不行,插了好幾次鑰匙才勉勉強強地把門打開。
然而門開了之後還沒等卓瑜說話,他就跌跌撞撞地從卓瑜的懷抱之中掙紮開,沖進廁所,并同時反鎖住了門。
卓瑜原地傻了眼。
“談汀!”
卓瑜沒想到他竟然整了這一出,“你躲着師兄幹什麽?把門打開!”
裏面的談汀沒有說話,卓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能把耳朵貼在門上,就聽見裏面傳來翻騰東西的聲音。
随即就是“咚”的一聲巨響,似乎是人的身子着地的聲音,卓瑜頭發頓時直豎起來,只覺得自己血液也跟着涼了一半。
他狠狠地拍了拍門,喊道:“談汀,開門!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摔了?!”
還是沒人回答。
卓瑜是真的要瘋了。
他知道自己這般砸門大吼是肯定不管用了,便幹巴巴地蹲在門旁,豎起耳朵,先是火急火燎地守了一會兒。
半晌見還是沒動靜,卓瑜沒忍住,擡起手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
他這回放緩了聲音,說:“談汀,師兄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任性的人,把門打開,讓我看看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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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知道我平日裏笨手笨腳的,做飯也做不好,說着每次要保護你卻又都沒有做到,可是師兄是真的很擔心你。”
卓瑜說着又敲了敲門,央求道,“你,你就叫我看你一眼,好不好?”
門裏依舊是靜悄悄的。
軟硬兼施都沒用,卓瑜這回是真沒轍了,他頹然地坐在門邊,心都快涼透了,六神無主地環繞着四周,正琢磨自己要不要去尋一些工具,把這破門直接給撬開得了。
門卻吱呀地一聲,被人緩緩從裏面拉開了小小的一條縫。
談汀才怯怯地露了一只紅紅的眼睛,卓瑜便趕緊一把控住了門,竄起來,直接鑽進了進去。
一進門,卓瑜就差點被裏面濃膩的梨子氣息熏了個昏頭。
廁所裏是一片狼藉,洗手池上零零散散地灑落着幾支針劑,談汀似乎是已經站不住了——他癱坐在洗手池下,手裏握着一管已經被推空了的針劑。
他似乎是不太會使用這種東西,左手的小臂上還被帶出了一串小小的血珠,鮮明紮眼地落在蒼白纖細的手腕上。
卓瑜一時間完全說不出來話。
談汀也看見了卓瑜的目光,他有些遲鈍地把手腕子往身後縮了縮,喘息着,半晌才有些難堪地偏過了頭。
“卓瑜,可以再幫我拿一針過來嗎?”
他的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我…我實在是動不了了。”
“你不是剛打完一針了嗎?”
卓瑜的喉嚨有些發緊,“你..你好些了嗎?”
“不管用。”
談汀眼底含着的那潭水光終于着掉了下來,他安靜地掉着眼淚,仰着臉,小聲地說,“一針不管用的。”
卓瑜的心都快碎了。
他束手束腳地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想去擦掉談汀臉上的淚珠叫他不要再哭了,可是又想起來了自己是個alpha,一時也不敢貿然地上前去碰他了。
“可是先前他們說過,抑制劑不能一次打太多的。”
卓瑜手足無措地說,“談汀,我我不能讓你再打了,你,你先不要哭...”
“要麽再給我一針。”
談汀聲音微顫打斷了他,睫毛還挂着小小的淚珠,他垂下眼睛,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只是小聲說,“要麽你就出去吧,卓瑜。”
談汀的眼眶很酸。
他其實也不想哭,但是血液裏的溫度滾燙地灼燒着大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氣味,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似乎都在難耐發癢,像是在叫嚣着渴.求着什麽。
談汀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丢人。
卓瑜依然在原地木着一動不動,談汀卻不想再等了。
他有些吃力地撐起自己的身子,抿着嘴,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又一次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企圖去夠洗手池邊緣上最近的一管針劑。
然而就在指尖距離針劑的僅差毫厘的那一刻,談汀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帶着茶香氣味的懷抱。
談汀的眼淚一剎掉得更兇了。
“還有別的方法的。“
卓瑜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用手僵硬地地拂掉談汀眼上的淚,笨嘴笨舌地哄他,“乖,不要哭了,師兄,師兄替你想想辦法。”
談汀的半張臉都埋在卓瑜的掌心裏,卓瑜就看着男孩眨着眼,濕熱的液體撲簌簌地從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滾落,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卓瑜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他終于問道:“談汀,你願意相信師兄我嗎?”
談汀懵懂地擡起眼。
“我,我可以給你一個臨時标記。”
卓瑜的眼睛都不敢直視談汀的臉,只是啞着嗓子說,“因為我是alpha嘛,就,就我的信息素要比這種的抑制劑管用許多,然後….然後你應該就會好受很多了。”
談汀呆呆地盯着他看。
卓瑜的心裏跟着翻攪了一下。
“我是你的師兄嘛,咱們師兄弟之間,幫襯一下也是應該的。“
卓瑜強忍着心窩子裏的苦澀,強顏歡笑地輕聲說服着他,“你,你不要怕,這個标記他會随着時間慢慢散去的,不會永遠跟着你的。”
“你不用顧慮的。”卓瑜說,“好嗎?”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卓瑜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細線搖搖欲墜地吊着,眼看着那線就要崩掉的一剎那,談汀的睫毛才輕輕地顫了一下。
“好。”談汀說。
卓瑜這才長舒了口氣。
他半抱着談汀起來,攙着人慢慢回到了床上,然後又跑回廁所趕緊把那堆抑制劑胡亂的扔進了垃圾桶。
卓瑜打濕了條毛巾,又走回到了床邊,輕輕地替他把手腕上的那點血痕擦掉。
談汀縮在床頭,喘息着說不出話,他的腦子陣陣地發熱發昏,眼角酸的發痛,眼前的景象其實已經有些模糊了。
血跡擦幹,卓瑜放下了毛巾。
卓瑜小心地拉起談汀,讓男孩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肩頭,手頓了頓,最後還是輕輕覆在他柔軟的發絲上,像是給小動物順毛一樣,一下一下地安撫了起來。
談汀的呼吸依舊滾燙地打在卓瑜的耳際,但是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的急促了。
“談汀。”
卓瑜突然問道,“你的生辰我記得是在秋天,是不是....快要到了?”
談汀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他乖巧地靠在卓瑜的肩頭呆了好久,半晌才輕輕地唔了一聲。
“你可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卓瑜繼續沒頭沒腦地問。
與此同時,他的指尖無聲無息地從發絲下滑到談汀柔軟白皙的後頸。卓瑜知道,這片小小的,溫熱的皮膚,便是這滿屋子馥郁氣息的罪魁禍首。
談汀有些難受地喘息了一聲。
他的頭腦此時似乎已經有些遲鈍了,但是想了想,最後還是微微偏過頭,很小聲地問了一句:“你會陪我過嗎?卓瑜?”
卓瑜看着他的眼睛,說當然。
談汀似乎又有些高興了。
“我想吃長壽面。”
談汀聲音很輕,語速也有些遲緩,“我還要吃蛋糕,就是那種圓圓的大甜餅,我看許羚的朋友圈,好像他們這裏的人過生辰,都是要吃蛋糕的。”
卓瑜說好。
“我還想去看燈會。”
談汀說,但似乎又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喃喃道,“可是好像在這裏看不到了.....唔——!”
就着這個半擁抱的姿勢,卓瑜突然偏過頭,将牙齒鑿入了談汀後頸的那片薄薄的,柔軟的皮膚裏。
談汀剎那間眼前一片發黑,疼得整個人都在無意識地發顫。
後頸的皮膚滾燙發痛,心跳似乎都要在剎那間停滞,談汀的指甲無意識地嵌入皮肉裏,然而混沌中似乎有一只微涼的手反扣住了自己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好久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
卓瑜終于喘息着慢慢擡起頭,他看向了懷裏男孩昏睡中略帶疲倦的眉眼,頓了頓,又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好。”
他在談汀的耳邊說,“師兄都答應你。”
談汀陷入了很深很深的夢境。
他在茫茫的一片白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腳下是褐紅色的瓦片,他茫然地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正坐在卧房的房頂上。
周身霧氣朦胧層巒疊翠,這是秋旖山。
遠處傳來了嬉笑打鬧的聲音,談汀恍然地擡起頭,發現是山上的弟子們拎着獵來的兔子和鹿,朝着後山的食堂走去。
站在隊伍最末端的,正是叼着根草,一襲利落黑色勁裝,滿臉寫着我超無聊的桀骜少年。
是卓瑜。
啊,談汀想起來了這是哪一天了。
那大約是自己被師傅帶上山的第三個月份,那天自己功課完成的的早,于是便一個人坐在房檐上,看樹枝兒上的雀鳥們發呆。
結果就看着這一隊伍人迎面朝自己走了過來。
前面有弟子叽叽喳喳地問他:“卓瑜師兄,今天抓着的東西才這麽點兒,你說咱們是刷蔥油還是刷甜面醬好啊?”
談汀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一半各刷一個味兒。
果不其然,卓瑜似乎是不耐煩地砸吧了一下嘴裏的草:“我說你們怎麽能這麽多事呢,一半各刷一個味兒不就好了嗎?”
弟子們嬉笑着說好,卓瑜嫌他們吵,便邊走着邊偏過頭,目光最後落在了身旁院落門口的一顆茍延殘喘的杏樹上。
“诶。”
卓瑜繼續咬着草,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這院子裏住着的,是那個新來的嗎?為什麽不叫上他一起吃啊?”
“你說談汀啊。”
一個弟子話裏有話似地哼哼道,“自然是他咯,人家劍法次次得師傅誇獎,肯定是要時時刻刻潛心修煉,我們哪裏敢打擾人家的清閑啊。”
這話酸氣漫天,卓瑜聽得眉頭一擰。
那天的談汀,就這麽地坐在房檐平靜地聽着他們的對話,看着他們熱熱鬧鬧地走遠。
他的目光又落回在了樹枝上的雀鳥上,就這麽一直發着呆,直到黃昏降臨,雀鳥也撲扇着羽翼,從樹枝上飛遠了。
談汀有些餓了。
但他還是決定今晚不去食堂了,人家歡歡喜喜地圍着烤肉有說有笑,自己去了,也不過是惹人不自在罷了。
他起了身,正想着跳下房檐回自己的卧房喝些茶水墊墊肚子,就看着卓瑜單手拎着了個烤焦了的兔腿,有些尴尬地站在了自己院子的門口探頭探腦。
談汀一愣。
他先是跳下了房頂,走近了些,有些遲疑地問:“你…又是來找我比劍的嗎?”
沒想到卓瑜看起來更尴尬了。
“今天不比。”
他輕咳着一把兔腿塞到談汀的手裏,別扭地說,“他們那邊烤的兔腿太多了,吃不下也是浪費,就先勻你一只好了。”
談汀一呆,嘴邊的那句“可是你們今天不是抓的很少嗎“還沒說出口,卓瑜便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直接走遠了。
霧氣重新蔓延,手裏似乎還殘留着那根兔腿的溫熱,回憶的夢境卻戛然而至。
談汀醒了過來。
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的水晶燈,這才意識到不過一覺之間,自己已經從學校宿舍回到了卓瑜的家裏。
而身旁,正是雙手撓頭,在床頭來回緊張踱步的卓瑜。
兩人的目光交彙,空氣凝固。
“卓瑜。”
談汀喊他的名字,輕輕地問,“你的手好啦?”
卓瑜身形一頓,幾乎是一秒就竄到了床邊。
“你,你醒啦?”
卓瑜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對,剛才許阿姨叫了家庭醫生來給你看,就順便把繃帶給我拆了…”
談汀輕輕地嗯了一聲。
卓瑜就突然又說不出來話了。
“你好些了嗎?”
卓瑜半晌有些磕巴地開口,“醫生說抑制劑之所以無效,很有可能是因為你今天和太多的alpha同時接觸的緣故,加上又是運動會,他們一出汗,那些亂七八糟信息素就容易影響到你的腺體。”
“但是因為我…我給你了标記。”
卓瑜搓手,“你應當不會再這麽難受了….”
卓瑜的語速快得有些離譜,談汀看出了他的緊張,便安靜伸手又勾住他的袖口,幅度很小地輕輕晃了晃
“我沒事了。”談汀說。
卓瑜這才似乎松了一口氣。
談汀身上的甜梨味依舊濃郁,只不過此刻若有若無地參雜了一些紅茶的氣息,他的面頰依舊透着有些病态的粉,但是目光卻清明透亮,确實是恢複了神智的樣子。
卓瑜的目光落在了談汀後頸淺淡的紅印,只覺得自己的耳根子連帶着燒了起來。
“那就好。”
卓瑜啞着嗓子,繼續沒話找話道,“你若是又難受了,記得一定要和我說,醫生說還有別的法子可以幫你的,許阿姨她正在給你煮粥,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談汀好奇地瞅着他:“什麽法子?”
卓瑜原本只是沒話找話想緩解尴尬,卻沒想到談汀這人回如此刨根問底,他整個人一噎,臉竟然是直接紅了個透。
談汀眨了眨眼,茫然地盯着他看。
“...家庭醫生說,越多的alpha信息素就能夠起到越好的安撫作用,臨時标記算得上是一個,還有其他的一些法子。”
卓瑜擡眼飛快地瞥了談汀一眼,又做賊似地低下頭,有些艱難地說,“比,比如說唾液交換…就是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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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