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作孽，還可活

“離婚！現在就去！我一刻也忍不了了！”

“學林，你聽到沒有！啊喲，我這心口都氣疼了，再這樣下去，我非得早死不可！”

“阿姨，您消消氣，為這樣的女人氣壞了身體，不值得！依我看，這也是天意，這樣子的女人，哪裏受得起給學林生孩子這樣大的福分，您說是吧？”

顧知許看看一臉刻薄的婆婆，一臉鄙夷的大姑子，再看看她們身邊跟只綿羊一樣乖順眼中卻盡是惡毒的豔麗女人，心中一片冰涼。

木然地側頭看向李學林，“學林，你是來接我回家的，是吧？”

像是想要抓住最後一點希望，又仿佛什麽都不為，只是想問這麽一句。

“顧知許，你跟着我也過了幾年好日子，現在這孩子保不住，說明我們沒緣分，我看你就不要再強求了吧？大家好聚好散。”說到這裏，男人似笑非笑地頓了一下，“畢竟，你也不是第一次離婚了。”

顧知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麽熟悉，那麽陌生。

十二月的B市街頭，北風呼嘯，滴水成冰。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他們都在趕往哪裏呢？是溫暖的家中，還是熱血奮鬥的公司？

怎樣都好，總不至于像她一樣，上一刻才因為摔倒保不住孩子做了流産手術，下一刻就被婆婆跟老公攔在醫院門口，要把她趕出家門。

她本來有愛她寵她的丈夫，有體面的工作，時光溫暖，歲月靜好。可是她是個壞女人，不懂得那樣的幸福的可貴，作天作地，嫌棄捉襟見肘的生活，嫌棄平淡如水的日子，嫌棄每天忙忙碌碌沒有時間陪她的丈夫，最後被李學林三言兩語騙到了手，不顧前夫的苦苦挽留，甚至打掉了剛剛懷上的孩子，決然而去。

她以為她會過上想要的生活。

結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腿間一陣濕熱，女人的尖叫聲幾乎刺穿了她的耳膜。她感覺下一秒，自己就要跟街頭的最後一片枯葉一般，被這十二月底的寒風卷到塵土裏去了。

顧知許擡起頭，環顧這個車水馬龍的城市，目光掃過旁邊購物中心的大屏幕的時候，時間仿佛就此定格。

大屏幕上的男人，身姿英挺，臉龐俊朗，目光如星辰，如大海。大屏幕的底端，清清楚楚地顯示着一行白色的大字：“鼎成集團創始人程東洋先生現場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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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那張臉，成熟了，硬朗了，不再是當年青澀的模樣。原來，在她凄慘掙紮的這些年裏，他已經這樣成功了……

鼎城集團，她也是聽說過的。李家做金融，每次提起鼎城集團，都是仰望的姿态，說是以黑馬之姿出現，勢不可擋，轉眼之間就成為了全國排得上號的金融集團。

只是，她從不知道，它的創始人竟然是她的前夫程東洋！

哈哈哈哈！

真是報應啊！

這樣也好……

看到他過得這樣好，沒有因為她這個壞女人而影響前程，她總算是心安了。

她癡癡地盯着他的臉，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是如何把好端端的日子過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以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煩惱都是沒錢給鬧的，以為自己嫁入了有錢人家，就可以跟高大帥氣的李學林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了。

可是她太天真了。

李家有錢，卻從來不給她花用，除了出去見人的那兩身好衣服，平時她穿的都是淘寶上幾十塊錢的衣服，就這樣還經常被婆婆嫌棄浪費錢。

自從她嫁進李家，他們就把原本的阿姨辭退了，打掃、做飯、洗衣、收拾，通通都變成了她的活，稍有不好，就會被婆婆譏諷責罵，說她想攀高枝，沒有少奶奶的命偏偏生了少奶奶的心。

她以為李學林會護着她，可是婚前甜言蜜語跟不要錢一樣的李學林瞬間變了模樣，不僅指責她不孝順婆婆，還常常夜不歸宿。眼前的這個女人，好像是叫于嬌雪吧，她都已經記不清是第幾個了。隔三差五，總有女人給她打電話發短信，讓她趕緊讓位。

從一開始的心如刀絞，到後來的麻木不堪，不過短短幾個月。

她沒有了工作，因為婆婆說李家是體面人家，兒媳婦不能出門上班，丢人。

她不敢跟爸爸媽媽聯系，因為她要離婚的事，爸爸媽媽跟她斷絕了關系，她過得這麽慘，再也沒臉去見他們了。

漸漸地，她竟然生出了可笑的幻想。她想，只要她為李學林生下孩子，最好是兒子，他們就會好好待她了。可是，可能是老天懲罰她，整整五年的時間，她竟然一次都沒有懷上！

她用了各種辦法，沒臉沒皮地纏着李學林，終于才有了一個孩子，卻在五個月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了樓！

家裏的樓梯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偏偏今天就有了油污，讓她滑到了！

然後她傾注了全部希望的孩子，就這樣化作一攤血水，離她而去了。

而她，也要這在嚴寒的冬天，被掃地出門了。

自作孽，不可活。

下一秒，她看到美麗的女主持人帶着一份羞澀兩分期冀地問：“程先生，最後，我想代表廣大網友，尤其是女網友問一個問題：您結婚了嗎？”

顧知許不由自主地也豎起了耳朵，然後聽到他回答：

“我結婚了。”

“那看來廣大女同胞注定要心碎一地了。程先生真是太低調了，結婚這樣的大事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放出來。”女主持人掩住顯而易見的失落，笑着打趣。

屏幕上的男人矜持一笑，笑容溫暖，一如當年；目光悠遠，恍如隔世。

“我們認識十年，結婚七年了。”

七年！

竟然是七年……

七年前她嫁給他，五年前她離開他……

他竟然，還當她是他的妻子嗎？

可真傻……

真傻呵……

終于，她再也站不住，在瑟瑟寒風中，跌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臉上暖暖的，是陽光的感覺，好舒服啊。顧知許貪婪地吸取着陽光的溫度，舍不得睜開眼睛。

陽光如此溫軟，就像她沒有作死之前的那些年一樣。她死了，竟然沒有到黑暗的地獄，沒有去走冰冷的奈何橋嗎？

迷茫地睜開眼，明亮的陽光晃得她眼睛微微刺痛，她趕緊拿左手擋住了，這才半眯着眼睛，右手摸索着把手機拿到了眼前。

眼睛終于适應了明亮的光線，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大紅。

大紅？她記得家裏沒有大紅色的床單被罩，就連跟李學林結婚的時候，也沒有買大紅色的床上用品。

眼珠轉動，紅粉兩色的氣球，高懸的各色彩帶，挂滿牆壁的婚紗照，還有房間角落一襲挂着的白色婚紗。

目之所及，都是久違的模樣，是印在記憶深處的幸福的模樣！

這景象，她永遠都記得。這是她嫁給程東洋的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看到的場景！

這是真的嗎？

她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她那些痛苦的經歷是一個夢？還是現在才是一個夢？

翻身坐起，急切地把手指按在HOME鍵上，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

2010年10月6日，星期三。

“宜嫁娶。”她在心底輕聲補充着。

這是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