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快道歉

程東洋說話，拉起顧知許就往他們的新房走。

本來跟菜市場一樣的堂屋，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嗑瓜子兒的、吃糖的、拉家常的、打牌的……這會兒全都停了手，盯着他們看，而剛才說話的兩個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幹瞪眼表示他們的憤怒。

程東洋拉着顧知許進了屋，重重地摔上門。

這一聲摔門聲跟信號彈一樣，外面被按了暫停鍵的場景瞬間又活了過來。

“果然是出息了，都敢當着這麽多人給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沒臉了！哎！老啦——”

拉人失敗的五叔像是突然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擡腳往外走。

程大姐見狀，忙伸手拉人，“五叔你去哪啊！東洋他也是一時糊塗，等會兒我讓他來給你賠罪！你快坐下，快坐下！爸，快給五叔倒杯酒！”

大家見狀，也開始七嘴八舌地跟着勸人，拉着程五叔坐下了。剛才說外的另外一個是程四叔，氣鼓鼓地盯着程東洋他們房間門上的大紅喜字良久，終于忍不住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七，你去問問你家東洋，到底還要不要認我們這些叔叔了！我這輩子，還沒人敢這麽給我甩臉子，今天竟然在一個小輩面前開了張，說出去我還要不要臉了！”

旁邊一個年輕小夥子連連點頭，“今天确實是東洋過分了，長輩說兩句怎麽了，又不是什麽過分的話！”

“就是啊！東芸，快去把東洋叫出來，跟四叔和五叔賠個不是，這事也就過去了，畢竟都是一家人。”

“在大城市見過大世面了，不喜歡跟我們這些農村人坐在一起吃飯，算了吧，趕緊吃完，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就是啊，你看他那媳婦兒，嬌裏嬌氣的，哪裏會想跟我們一起吃飯！”

“話不能這麽說，他就算當了大老板了，那也是這個村裏出去的人，做人不能忘本！忘本了，那是沒良心！”

“這還不是大老板呢，等真的成了大老板了，我看都不會踏進這個村兒了吧！”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要爹和娘，啧啧！”

“我看東洋也不是那樣的人，問題多半出在他那個媳婦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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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知許坐在床沿上，聽見外面鬧哄哄地吵成一團，一聲比一聲高亢，時不時還夾雜着孩子的哭鬧聲，腦仁兒疼。

無奈地看向程東洋，這個好兒媳，她看來是要做不成了。給人面子這種事情，真不是你想給就能給。

程東洋臉色十分難看，緊緊地拽着顧知許的手，許久才長吐一口濁氣，無奈道：“對不起知知，下一次回家，我會提前跟爸媽說好，不要請這麽多人到家裏來。”

顧知許心中的火氣噗嗤一聲就熄滅了，整個人熨帖得緊，翻過來握住程東洋的手，安慰道：“別生氣了，反正我們明天就回B城了，以後一年半載也不會回來一回，就當沒聽到吧。橫豎他們說什麽，我們也不會掉一塊肉。昨天結婚的照片發到你手機上了嗎？給我看看，選兩張洗出來。”

“好啊。”程東洋聽了她的話，也平靜了下來，掏出手機，對外面的吵鬧充耳不聞，幹脆跟顧知許一起認認真真地翻看起照片來。

顧知許一邊看照片，一邊偷偷地打量程東洋。

程東洋是個孝順的男人，這一點她十分清楚，今天為了她鬧得這樣不愉快，多少心裏還是不痛快的吧？

好在明天就走了，不然長期生活在這裏，她覺得就算變成忍者神龜，她也很難跟這些人處好。

三觀差太多了。

像是感覺到她在看他，程東洋伸手環過她的腰，“別看了，我沒有不高興。家裏就是這樣，我都習慣了，放心吧，等我們走了，該怎樣他們還怎樣，根本沒事。我只是很愧疚，讓你受委屈。”

顧知許搖搖頭，“他們又不是我的什麽人，說什麽做什麽我才不會放在心上。”

“知知，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感覺到程東洋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顧知許心裏一驚，臉上一僵。好在她正低頭看照片，程東洋看不到她的表情。怎麽辦？她确實不一樣了，而且很不一樣。重活一世，能一樣嗎？

萬千種想法在腦中閃過，終于，顧知許決定還是采用最普通的做夢說。

“東洋，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話剛開了個頭，門突然被打開了，程母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邊關門一邊壓低聲音，“東洋，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那樣跟你四叔和五叔說話呢！快跟媽出去，給他們道個歉！”

“媽，這事你就別管了。”

“我怎麽能不管呢？你都不知道他們現在說得多難聽！說你忘恩負義，六親不認，沒良心！你快出去，大家一起吃個飯喝點酒，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家裏這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張嘴就來，你要是不把這事結了，他們該到處亂說了！”

程東洋使勁地捏了一下額頭，“媽，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剛才在竈屋，是沒聽到他們說的那是什麽話！”

程母走到床邊，坐在床頭的板凳上，一張臉皺成一團，“你這孩子，怎麽聽不進去說了呢！合着大家都說你不好你還高興了？他們說什麽有什麽要緊的，他們口無遮攔慣了，沒城裏人那麽多彎彎繞繞，說話不好聽，你是晚輩，聽一聽就算了，何苦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人家難看！”

被打斷話的顧知許不用去看，也知道程母這會兒正一臉不高興地瞧她。但是，她還是決定裝聾作啞，絕不開口。就算跟程東洋結婚了，在他們眼裏，她也還是個外人，她這會兒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也還是有錯。

可是，有時候，不是她不想說話，就能躲得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