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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改)

謝遲沒想到會撞到這一幕。

明明只是稍微偏離了下大道,怎麽就——打斷人家告白了呢?

方才暧昧的話語仿佛還在耳畔。

如今卻只剩下尴尬。

她看着眼前手足無措的女孩,還有那樹稍下,戴着眼鏡,穿着校服的高大男孩,撓撓頭。

“那個,我剛剛轉學,迷路了,你們繼續,繼續——”

說完,迅速轉身。

“等等。”

身後傳來道幹淨清潤的男聲。

緊接着,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便攔在了面前。

謝遲疑惑擡眸,撞進那人的眼裏。

他有着雙極其稀少的琥珀色眸子。

暗金色的。

有點像獅子的眼睛。

可卻意外的沒有攻擊性,或許是他溫潤的眉眼,又或者是這人身上自帶着的,幹淨冷冽的氣質。

——像是書中寫的那種,在民國時代才會出現的世家公子。

謝遲抿緊了唇,一時間竟有些看愣了。

直到耳邊一聲輕笑。

不知什麽時候沾染在外套上的枯葉也被他随手撚起。

“裹的像粽子一樣。”

“啊?”

一時分不清這是調侃還是陳述,她呆愣了下,身體卻搶先做出反應,往旁邊瞥了眼。

剛剛告白的女生已經不見了。

不知是因為被她撞破,還是因為這男生奇怪的舉動。

好像哪一種,都相當得罪人的樣子。

emmm。

轉學第一天就得罪人,這可不是好兆頭。

她碎碎念一句,又擡眸看了眼這莫名其妙攔在她面前的男生,一句“麻煩讓讓”還未出口,便被他堵了回去。

“你是迷路了嗎?”

他問。

“啊——嗯。”

謝遲猶豫一瞬,卻還是乖乖點頭。

“我帶你去吧。”

他又是一句,吓得謝遲趕忙擺手,就要拒絕,“不,不用。”

“為什麽?”

他掩下睫羽,在眼下形成一片細密的陰影,“你很怕我?”

謝遲一愣,有些疑惑于這人突如其來的低氣壓,卻還是結巴着解釋,“我……我們不太熟……”

而且,這人身上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像是……

熟悉?

可是明明他們今天才剛認識,她剛剛還在那,破壞了……嗯?!

怎麽不知不覺間就被他帶着走了這麽遠??

她一驚,趕忙停下腳步,對上他帶着笑意的眸子。

“那個,你去找那女生吧,我自己可以——”

“謝遲?我等了你很久。”

“???”

謝遲瞪大眼,半響後才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問:“我?”

他點點頭,面上一派淡然,像是他剛剛說的不是“我等了你很久”,而是“我今早吃了早飯”一樣。

“為什麽?”謝遲不解地歪了歪腦袋,“為什麽,要等我?”

“可能因為這是我的任務吧。”

他聳聳肩,遞過來一只手,自我介紹道:“林牧洵,老師叫我來接你。”

“……”

謝遲沒應,只是看着眼前的手。

還有耳邊那又被重複了一遍的,“我等了你很久。”

那奇怪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眼前人影攢動。

她輕咬下唇,勉強維持住清醒,擡眸往上看去。

陽光透過樹梢。

這陌生的男生仍背光站着。

被他影子覆蓋着的龐大陰影裏,那雙泛着暗金色的眸子正如捕食者般鎖定着她,裏面有湧動着萬千情緒,生生釀起一場即将到來風暴。

——這不是陌生人該有的眼神。

她僵了下,終于明白那莫名的熟悉感和怪異感是源自哪裏。

這人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十幾分鐘前才第一次見面的同學。

更像是——

認識了很久的人。

可是怎麽會呢?

她明明,已經有十幾年沒回到蘇淮了啊。

腦後一痛,耳畔也再次傳來了如舊電視般的沙沙聲。

她踉跄地後退幾步,被他伸手扶住。

“謝遲?”

距離被迅速拉近,她甚至都能看見這人眼中閃爍着的擔憂,“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

她沒回答,狠咬住下唇,直到那裏傳來些鐵鏽味,才終于找回點理智。

“……沒事。”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趕忙擡手,将嘴角擦淨,“我就是,有些低血糖,還有,呃——”

“你回去吧,我不用人帶路。”

她噼裏啪啦地說完,也不等林牧洵的反應,便繞過他,往方才來時的大道上走去。

簡直是落荒而逃。

林牧洵輕笑了聲,倒也沒要強行跟上的意思,只是目送着她走遠,直到她那纖細的身影化為一道小黑點時,才想起什麽,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接起。

“喂,王棟,人已經到了。”

“嗯。”

“不,我好像吓到她了。”

他應着,摘下眼鏡,眼神冷冽,“不知道為什麽——”

她嘴角鮮紅的血仿佛還在眼前浮動,帶着他也不由自主地擡手,輕撫了下自己的唇。

溫熱,柔軟。

像剛剛觸到她時的感覺。

“我總覺得她,還記得我。”

“我們一中啊,可是有名的重點高中,本科率達99%,重本率達90%,這俗話說的好,上了一中,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重本的大門——”

[我等了你很久。]

“而我們三班啊——”

[林牧洵,老師叫我來接你。]

“到了同學!”

一只大手猛然拍在她的肩膀上。

謝遲一愣,在班主任的注視下茫然擡頭。

——是一個四面見方的大露臺,順着邊緣俯瞰下去,還能看到濃縮成一個小黑點的學校大門。

——天臺?

那眼前這個水泥盒子不會就是……她的……新班級吧?

謝遲撓撓頭,看着那斑駁的黃銅大門,還有旁邊班牌上幾個被鏽的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字,對她媽睚眦必報的程度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她不就和她杠了句不想一直服從大人的安排麽,至于把她一個人丢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給她安排了這麽高的教室嗎?

這上一趟學得爬幾樓啊。

“額,咳——!!”

班主任察覺到她的走神,不滿地清了清嗓,看她回神後才重新挺胸正色道:

“現在我來正式介紹一下,我是你的新班主任,也是你的數學老師,我姓劉,名明旭,你就叫我……”

“劉老師好。”

“不不不,叫我老劉就行,老師的宗旨就是要和學生打成一片,這樣才能更好的提高教學質量和……”

“好的,劉老師,”謝遲吸了吸鼻涕,“我們可以先進去再講嗎?”

這裏風真得好大。

“呃——當然,請進吧。”老劉有些尴尬地推開門。

随着他開門的動作,一股人群中特有的熱氣和味道便瞬間鋪面而來。

謝遲皺皺眉,即使在來前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身體仍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

她往後退了一小步,動作不大,卻被旁邊的老劉捕捉到了。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會兒,才走進教室,對着下面大聲囔道:“先安靜下,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新同學。”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老劉也将話筒遞到了她面前,目光期待。

“謝遲,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吧,讓同學認識一下你。”

謝遲沒辦法,只能埋頭上了講臺。

“我……”

“我……大家好……”

短短一句說完,手心已經被汗浸濕了一層。

可下面依舊是一片安靜。

或許說,尴尬。

直到老劉出聲打斷這過于尴尬的空氣。

“謝遲同學不愛說話,我就代她來介紹一下吧。”

“她呢,因為一些身體原因轉學到我們班,大家多照顧她一下,好好相處,然後座位的話……”

他目光在班級裏轉了圈,而後定格在了最後那排上。

“哎,葉子魚!俞楊呢?”

“他去廁所了,”後面傳來一個歡快的女聲,“怎麽,老劉你要給我們俞楊介紹個新同桌呀?”

話音剛落,班級後排的男生堆裏就傳來了一陣不懷好意的哄鬧聲。

謝遲僵了下,露在外面的耳垂瞬間又紅了一個度。

“滾吧,以為誰都像你們一樣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啊?”

老劉拍拍桌子,不痛不癢地罵了句,見班級再度安靜下來後,才略帶歉意的對她道:“你等會就坐最後一排靠窗那兒,就是……”

“就是你得自己去搬桌子啦,俞楊上回把那桌子砸壞了,人也揍到……”

後排那女生話說了半段,又被老劉怒吼着打斷。

“葉子魚!我是老師你是老師?這麽愛說話你上來講?”

“切,什麽嘛,說話都不讓……”

謝遲耳朵一動,擡眸瞥了眼那叫葉子魚的女生。

——圓臉短發,有些雜亂的劉海下一雙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看起來相當有活力。

腦子裏突然就蹦出來一個詞,聲如其人。

還未細想,肩膀便被老劉拍了下。

“你就暫時坐那兒,反正這學期也不剩幾個月了,至于桌子——”

老劉聲音一頓,突然想起她不認路這事,便随手給她指了個人。

“葉子魚!既然你這麽喜歡和新同學聊天,就陪她一塊搬桌子去。”

“不用上課?好咧!”

葉子魚聽着可以出門,便雙眼放光地蹦跶到講臺桌前,路過謝遲時,還擡手和她打了聲招呼。

謝遲愣了下,沒想好怎麽回應這熱情,老劉又緊跟着開口道:“順便把俞楊叫回來。”

葉子魚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也瞬間垮了下去。

“我真不知道俞楊在哪啊老師!”

“你少給我裝,等會回來,謝遲,俞楊,桌子,一個都不能少。”

“……那我可以不回來了??!”葉子魚搓搓手,興奮地問。

随即便被老劉拎着領子,丢了出去。

半分鐘後,謝遲也被丢了出來——同樣的姿勢。

“……”

“……”

相顧無言,倆臉尴尬。

同桌(改)

“你聽說過俞楊嗎?”

一路尴尬到操場,葉子才像是終于尋到話題一樣,回頭問了句。

“……沒有。”

“那我們先去找他吧。”

???

“為,為什麽……”

話未說完,便被葉子魚強拉着轉了個向。

“可是……桌子……”

她問了聲,暈頭轉向中,還沒忘記自己漸行漸遠的桌子。

“哎呀,等我們找到俞楊,再讓他回來幫桌子也不遲嘛。”

“為什麽要讓他幫忙,這是我的桌子……”

“你不知道嗎?你桌子就是他摔壞的啊!”

葉子魚詫異回眸,看她一臉迷茫,便嘆息着問:

“你是叫謝遲吧?”

謝遲點點頭,聲音中已經帶了點喘。

葉子魚沒注意,仍在碎碎念,“聽着像個男孩的名。”

“唉,算了,看你不怎麽說話,我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葉子魚,葉子的那個葉,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那個子魚,等會要帶你去見你那個同桌,他名字更好記了,俞楊的那個俞,俞楊的那個楊——”

身後遲遲沒有回應,葉子魚有些納悶回頭,就看見新同學逐漸渙散的眼睛。

“……”

原來老劉說得還真不是騙人的啊,這身體條件也太差了點。

她皺了下眉頭,有些為新同學的未來擔憂。

到球場時還是上課時間。

到處都是在上體育課的人。

“咳咳——”

謝遲站在場外咳嗽幾聲,感覺到呼吸稍微順暢了些後,才定了定神,往球場上看去。

幾乎不用葉子魚開口,她就一眼就鎖定了此行的目标。

因為那群男生在一堆穿着校服,戴着黑框眼鏡,連投籃都不會的學生裏實在是太顯眼了。

不過,翹課出來打球?

謝遲輕蹙了下眉,心中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同桌也有了層初步印象。

“唔——”

一邊的葉子魚也是眉頭緊鎖。

“怎麽會不在呢?”

她自言自語了句,向謝遲招了招手,帶着她往操場中心走去。

路過那群男生時,便随手抓過一個穿着紅色球衣的寸頭男生,大聲囔道:

“吳格,你們家老大呢?”

“哎呀,都和你說了,不要什麽女生給你送什麽禮物就往我這送,我也很——”

那個叫吳格的男生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見着謝遲就愣在了原地。

“這,這位是……”

“瞧你這出息,就差流鼻血了。”

葉子魚頗為嫌棄地推開他,往旁邊張望了眼,又對着那個叫吳格的男生問道:“哎!俞楊呢?上哪去了?我們有事找他。”

“得,又是找他的。”

吳格拉了拉嘴角,那點少男心思也瞬間掐滅在了搖籃裏,“你說着咋漂亮妹子都是來找他的?”

“找個屁,老劉找他!”葉子魚說罷,往他屁股上就是一腳。

“你踹我幹嘛?你們自己去找啊!他剛剛去買水了,我估摸着他現在要麽在小賣部,要麽在回來的路上。”

吳格說着,頗為委屈地往旁邊讓了讓,眼睛還在不自覺的往謝遲那瞟。

可惜人女孩子只是盯着地上的白線發呆,別說領會他的少男心思了,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害,本來還想給讓俞楊這混蛋給他新同桌償下債的,這下子……”

“什麽玩意?新同桌?老大的?!”

“我的?”

腦袋上傳來道突兀的男聲,帶着男孩子身上特有的薄汗味。

謝遲一怔,連旁邊倒吸冷氣的聲音都沒聽完,就被人堵在了球筐下。

“……”

一時沒人說話。

從謝遲這角度看去,只能看見葉子魚詫異中還帶點看戲的目光。

……

她惹麻煩了嗎?

謝遲猶豫了一瞬,擡眸看去。

“同學,你能不能不要……”

後半句徹底消失在那雙看不到底的眸子裏——狹長,深邃,帶着點刀鋒一般的弧度。

看着比上一位的“黃金瞳”還不好惹。

“呃,沒事,你繼續,繼續。”

她慫慫地垂眸,帶着整個腦袋都耷拉下來,委委屈屈的像是他欺負了人家姑娘一樣。

俞楊單邊挑眉,難得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你知道我上一個同桌是怎麽沒的嗎?”

“被你揍沒的。”

這回應得倒挺快。

他頓了下,又故意吓唬她:“那你還敢來找我?我揍人可不分男女。”

“……因為葉子魚說,桌子是你摔的。”

而且為什麽要揍她,他們都不認識。

謝遲掩下眼睫,心裏對這人又有了第二層印象——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暴力狂。

“所以你這是在怪我?”

“……”

好吧,講不通道理還思維奇特的暴力狂。

謝遲在心默默裏翻了個白眼,決定放棄和這人的溝通,“我要去搬桌子,同學你麻煩讓讓。”

“我,讓讓……”

俞楊嗤笑了聲,正想說話,就看見這小姑娘慫慫的從自個的視線下鑽過去,又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頭到尾,就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但讓人十分不爽的眼神。

“嘿——!”

“不是你等等,你剛剛那個眼神什麽意思?你不喜歡我,我還不喜歡你呢。”

“你回來!我不需要同桌,你趕緊和老劉說調座位!”

他想也不想地追上去,留下倆個吓到原地石化的人影。

半響後,葉子魚才緩緩回神,和吳格對視一眼,不可置信道:“天啊,我今天看見的俞楊是假的吧?他人設不是注孤生的麽?”

“絕對是真的,他昨天還在酒吧拒絕了個妹子的搭讪呢,沒想到他好這口啊……”

“走走走,跟上去跟上去。”

“不行!我會被揍的!”

吳格趕忙拉住想要尾随的她,然後就挨了個暴栗。

“你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女朋友嗎,看看你這尿性!連個熱鬧都不敢看,還指望哪個女孩子能喜歡上你?”

“我……不是你回來,你這女人咋這麽八卦呢?”

放桌椅的倉庫就在操場邊上,相當顯眼。

謝遲沒費什麽功夫就找到了。

本來以為今天終于順利了點,但現實很快告訴她,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看門大爺和——胡攪蠻纏的看門大爺,哦,大叔。

“叔叔,我剛轉學,還沒學生證,您就讓我進去拿一下吧,”謝遲試圖和這個看門大叔講理,“要不我在您這登記行不行?”

“那不行,”守門的大叔拿眼睛斜睇着人,語氣也很沖得很,“上回三班那小子打爛一個桌子,害得我被領導罰了三百,現在你無憑無據的又來講你是來搬桌子的,誰信嘛?萬一你是來偷桌子的怎麽辦?”

“那你說怎麽證明?只要不是學生證就行……”

“打電話給你班主任!叫他下來領!”

一部手機啪地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我不知道我們班主任電話。”

“你是學生你怎麽不知道老師電話呢?!!!”

大叔氣得直拍桌子,聲音也提高了八個度,基本就是貼着她的耳朵在吼。

“……我剛轉學啊。”

她低頭看着那手機,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委屈。

——被莫名其妙地扔到一個冷的四面露風還得自己搬桌子的教室就算了,莫名其妙的被個疑似校霸的人針對也算了,現在還被人莫名奇妙地被人遷怒。

哪能這麽欺負人啊,這學我不上了還不行麽?

她緩緩轉身,眼眶驀地紅了倆個度,随時都會哭出來的樣子。

“你走錯了,該往這走。”

耳邊突響起道低沉的男聲,接着一只手就将她拽了回來。

俞楊頗為嫌棄地掃她一眼,“這兒,怎麽連個路都能走錯呢?”

“你怎麽——”

“你!你就是那個害我賠了三百的小兔崽子……”

話未說完,那人便被俞楊單手拽起。

“我不太喜歡麻煩,所以你現在最好告訴我你是要學生證、班主任電話還是三百塊錢?”

“三,三百……”

“想清楚。”他挑挑眉,一直空閑着的左手也慢慢舉起。

“學,學生證。”

“行,”他幹脆利落地甩開手,也不管人有沒有摔着,便沖着旁邊灌木叢吼了聲,“吳格!”

“到!”

吳格頭上頂着倆葉子,聽見他聲音就下意識地蹿了出來。

那速度快得,葉子魚都沒來得及拉住,只得一齊冒出頭,讪笑了聲。

“不是,有話好好說,俞楊你打人幹嘛啊?”

“你學生證呢?”

俞楊眉頭緊鎖着,對着吳格又是一聲。

“啊?”吳格一頭霧水地往口袋裏摸了下,“沒帶,我們出來打球幹嘛帶這個啊?”

“那你就扣在這兒當抵押吧。”

他說罷,蹲下|身,拿手輕拍了下那大叔的臉,笑的邪氣,“除了他,我再多給你三百,夠那張桌子的擔保了沒?”

“夠了,夠了……”

看門大叔哪見過這架勢啊,吓得嘴巴都在開瓢,整個人癱在地上,看的人心驚肉跳,只後悔怎麽惹到了這麽個兇神。

說實話,謝遲也後悔,但還是得上前勸阻。

“不是,你行了,別吓他了,他一把年紀了吓出病怎麽辦?”

她伸手拽了拽俞楊的衣袖,那點委屈早就顧不上了,只怕這人真就吓暈在這。

俞楊一愣,還真就停手了。

“你這是在攔我?還是在關心我?”

他說着,饒有興趣地看向手邊的小姑娘。

“我是在擔心被訛,呃,我是擔心他進醫院。”

謝遲有些無語地應了聲,上前攙起那個大叔,“你還好嗎?”

“我,我……”

俞楊在不遠處挑了挑眉。

“沒事,沒事,你們離我遠點!不要碰我啊!!”

他尖叫一聲,轉眼間就化成了操場邊緣的一個黑點。

“有這麽吓人嗎”

謝遲往後看了眼。

——好吧真得挺吓人的。

不過也還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剛剛,謝謝你了。”

她回身,嗫嚅着道謝。

“謝什麽?”俞楊随手把幾張鈔票丢在那桌子上,“我又不是因為你。”

“那也的得謝謝你,”她低頭,長卷發順着發紅的耳尖滑落下來,在肩膀上盤落出好看的弧度,“要不是你,我也應付不了他。”

“啧,你這個樣子能對付的了誰?”

他收回眼神嗤笑了聲。

“那委屈的樣子給他看,他能憐香惜玉還是咋樣?下回再遇見這種人別管禮貌,直接罵就完事了,實在不行我讓吳格教你倆招。”

“我……”

謝遲想了想,還是把那半句反駁的話又咽了回去。

“行了,我倆恩怨都解決了,你回去以後,記得和老劉說換座位的事。”

眼看着這人拍拍屁股就要走,一旁的葉子魚反而急了,“說好的搬桌子吶??!”

“誰說我要幫你們幫桌子的,我倆有什麽關系嗎?”

他輕勾了唇角,語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俞楊,你搞清楚再說話,我倆可是從初中二年級到現在的交情!”

“那個我其實可以幫忙……”

吳格話未說完,便被俞楊一手摁了回去。

“沒說你,對吧,新.同.學?”

再遲鈍的人,聽見這不懷好意的重音,也知道是在調戲了。

謝遲垂下眼睫,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麽回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理。

嗯,不理。

她默念幾句,轉身往倉庫走。

這可氣壞了俞楊。

“嘿!葉子魚你這同桌TM的是不是有病?!”

他罵了聲,看着那頭也不回離開的身影,難得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血壓升高,頭暈腦脹。

“是你同桌,”葉子魚幹脆利落地白了他一眼,“還不去幫忙?剛剛老劉可是和我說新同學低血糖低血壓身體不好叫我多照顧一點呢。”

“……”

“老大,你想幫忙就別這麽別扭了,人都被你吓跑倆回了。”吳格也弱弱地應了聲。

“滾!”

你是誰?(改)

俞楊最後還是幫忙把桌子搬回去了。

只因為那桌子的确是他搞壞的。

但不可否認,他現在對自己這個新同學的好奇心的确遠超對上課的厭惡。

倆相衡量,他自然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研究起了自己的新同桌。

嗯,只是研究而已。

他對自己道,目光卻不由得,随她而動,最終彙聚在她側臉上。

——是帶點淡棕色的長卷發,上課的時候往上挽起,露出優越的側臉和一截白皙的脖頸。

很容易成為男生初戀的長相。

只可惜是個腦子不好的。

他收回眼神,嗤笑了聲。

下一秒,一根粉筆頭就從講臺瞬移到了他的額頭上,“啪”的一聲,分毫不差。

“俞楊,你上課時候笑什麽?我的課很好笑嗎?”

講臺上的歷史老師守舊古板,對俞楊這樣的差生更是不喜。

“沒什麽。”

俞楊聳聳肩,吊兒郎當的樣子瞬間點燃了歷史老師的怒火。

“那你來說說,英國立憲制的标志是什麽?”

“立憲制?”

俞楊蹙了下眉,覺得這個歷史老師大概是對他有什麽誤解。

“老師,您覺得我這連課都不愛聽的,會答題嗎?”他反問了句,聲音不大,但聽起來莫名嘲諷。

于是歷史老師更加氣結,大罵了一句“死豬不怕開水燙”後,便将矛頭轉向了他旁邊的謝遲。

“那個眼生的同學,你來幫你的同桌回答一下。”

“老師你別鬧了,她連本書都沒有……”

聲音被被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

他詫轉眸,接着就看到那被他盯了大半節課的小姑娘猶豫着站起,用小聲卻十分确定的聲音答道:

“1689年,《權利法案》的頒布。”

“很好,你叫什麽名字?”

“……謝遲。”

“嗯,大家都應該向這位謝遲同學學習,要對這些重點知識點做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臺上的歷史老師還在滔滔不絕,臺下的俞楊卻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是看着身邊再度安靜下來的謝遲,看着她微顫的眼睫,和躲閃的目光。

“艹!”

他暗罵了聲,踹了下桌角,發出“咚”的一聲。

後面的幾節課過得風平浪靜,沒出什麽幺蛾子。

一直挨到傍晚。

放學鈴聲準時響起。

謝遲聽着,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瞬間放松下來。

“呼——”

她倒在椅背上長出了口氣,腦子裏想的還是請假條的事。

第一天就請假會不會不太好啊?

她糾結着。

還沒想出個結果,就看見葉子魚轉過頭來。

“嗯?俞楊呢?剛剛不是還在這麽?”

謝遲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自己同桌去哪了。

事實上,她連俞楊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真是的這人,行蹤不定的,和鬼一樣。”

葉子魚嘟囔一聲,又想起什麽,湊到她面前,綻出個笑,“你今天和我一起走嗎?”

“什麽?”

“就是,歡迎新後桌,以及俞楊的新同桌?”

“……”

謝遲沒應,只是不解地看她,像是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麽好慶祝的。

葉子魚只得改換戰術。

“呃,我知道學校門口有家奶茶很好喝,如果你……”

她眨眨眼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真誠友善一些。

“不用了,我有人來接。”

謝遲無奈打斷,正想起身道別,就聽見她感慨似的一句:

“啊,你家裏還有人來接你啊?真好,不像我爸媽,每天九九六,忙的影子都見不到。”

“呃……”

不忙嗎?

謝遲想起自家那倆個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人的家長。

好像怎麽也不能算到不忙那一類去。

“我,爸爸媽媽……”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看見葉子魚低頭看了眼手機,而後滿臉慌亂地站起,丢下句“我哥到樓下”後,便急吼吼的向門外跑去。

“拜——”

“下周一見哈!愛你哦!”

走廊那傳來她的回聲,一震一震的。

“……”

謝遲沉默了幾秒,垂眸輕笑了一聲,轉而拿起手機,給對面那位“家長”發了條消息。

叔,把車放在旁邊小巷那等我吧,別被人看見。

唉。

确認消息發送出去後,她才心事重重地握了下手上的筆,淺茶色眸子中光華流轉,也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幾分鐘後,學校旁的小巷。

“今天第一天上學怎麽樣?”

駕駛座上王棟聽見後面車門開合的聲音,便拿開藍牙耳機問了句。

“別提了,一塌糊塗。”

謝遲恹恹道,将自己往椅背上一抛,整個人都透着股喪的氣息。

“怎麽?誰又惹到我們家大小姐了?”

王棟笑着調侃了句,另一只手已經松開了手剎。

黑色的邁巴赫悄無聲息地從小巷裏拐出,消失于夜色之中。

“沒有誰,就是我自己的問題,”謝遲頓了下,有些頹然地換了個話題,“今晚吃什麽?外賣還是餐館?”

“太太叫我帶你回家裏吃飯。”

“回家?你找到符合我媽要求的廚師了?”

不太可能吧,據她所知,他這幾天都被她媽那近乎變态的要求折磨到去各大業餘廚藝競賽節目裏找人了。

“反正……回去就知道了。”

謝遲察覺出他語氣裏的心虛,擡頭奇怪地問:“什麽回去就知道了?我怎麽覺得你有事瞞着我?”

“沒有啊哈哈哈,這不是太太說要給你個驚喜麽?”

“呵,我媽上回說要給我驚喜,今天就給我安排了個天臺上的教室,四面漏風上課還得爬六層樓的那種,我累得人都快散架了!”

餘光瞥見馬路對面好像有間特別紅火的奶茶店,她聲音一頓,對着前邊的王棟吩咐道:“叔,你下周一上學時,幫我買一杯奶茶,呃不,三杯吧。”

“現在買不行麽?”

“給同學的。”

她按下手邊的開關,電動窗簾緩緩閉合,将那些流動的光影都隔絕在視線之外。

“我們家小姑娘是真的長大了哈,都懂得這些人情世故了。”

“不是,他們今天幫我搬了桌子。”

“哦,那是得好好感謝一下人家,新同學人都挺好的吧?”

“嗯。”

謝遲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腦海裏又莫名浮現出那眉眼溫潤,幹淨清冽的身影。

林牧洵?

他到底是什麽人?

那莫名其妙的幻覺和耳鳴又究竟是什麽?

她鎖緊了眉,卻沒想到,這在腦海裏盤旋了一天的問題,會在半個小時後就得到了答案。

因為他倆真的再見了。

和早上差不多的場景,只是變換了位置,還少了個正在告白的女孩。

“你,你……”

謝遲看着那個眼前那熟悉的身影,震驚到聲音都在結巴。

這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她家門口!?

“哎,小少爺您這麽早就回來啦?”

跟在她後頭的王棟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腳步都不帶停頓的就迎了上去,“是在等我們家阿遲吃晚飯嗎?”

“哈!?他?等我吃晚飯?王棟你給我解釋清楚……”

“走吧,我媽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的西紅柿蛋湯。”

林牧洵眼疾手快地攔在他倆之間,言語間還帶着點若有似無的哄誘,“你不是最喜歡番茄了嗎?”

“你怎麽知道——不對,我不去你家吃飯,你讓開。”

謝遲此時也不想管他倆熟不熟,合不合禮儀,有沒有修養這種問題了,推開他就往家裏走。

“诶?阿遲你不能這麽任性的啊,再說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

“叔。”

林牧洵沖他擺擺手,笑道:“現在生氣會不會太早了?你可是還要在我家住半個月啊。”

果然,話音未落,他就看見某人氣呼呼地沖了回來,那樣子特別像一只發怒了的小牛,奶兇奶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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