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撕破臉
鐘老大突然來到馮玉姜的飯鋪,硬棒當腔地叫馮玉姜把新招來的兩個服務員給攆走。
“你把這兩個人攆了,叫你侄女跟小王莊你外甥女來給你幹,不是比外人好上一百色?你拿着錢找旁人,怎麽就不先盡着自家人?”
鐘老大是個怕老婆的窩囊廢,這一條村裏人都知道。怎麽到了馮玉姜這兒,說話就這麽硬棒了呢?一方面,在鐘老大眼裏,馮玉姜那就是個軟柿子罷了,你是我鐘家媳婦,你就該聽我鐘家的!另一方面,馮玉姜尋思,這背後頭肯聽是有人說話,怕還不止一個人。
鐘老大說的“侄女”,當然是指他自家的小閨女四巧。四巧比二丫小了半歲,算算今年還不滿十六,本來看着怪精靈的小丫頭,鐘老大兩口子偏偏一天學也沒她給上。小小年紀的四巧,不讀書不明理的,心眼子倒比那篩子還多,一雙眼睛總是叽裏咕嚕地亂轉,整随了她媽,看着沒個穩重的樣子。
至于鐘老大說的“外甥女”,也不是旁人,那是馮玉姜養母的外孫女子。馮玉姜當初因為公家不興養童養媳,便被抱去了鐘母的妹妹家寄養。馮玉姜養母跟鐘母最大的不同,就是鐘母生了四個兒子,而馮母一拉溜兒生了四個閨女,沒有兒子。馮玉姜被抱到馮家時,排在老三,上頭原本就有兩個姐,後來馮母先後又生了兩個閨女。
正因為這樣,馮玉姜小時候在馮家,也實在夠可憐的。馮家本來一堆丫頭片子,整天嫌棄,何況是抱來寄養的馮玉姜!上頭兩個姐,下頭兩個妹,馮玉姜偏偏是中間多出來的一拐,差不多就成了四姐妹公用的丫鬟子。
後來各自出嫁成家,馮玉姜除了送年禮節禮,或者有什麽紅白喜事,平時很少跟馮家四姐妹走動,不是她故意疏遠,馮家四姐妹,包括馮母,人家誰也沒拿她當馮家的人!
馮家大閨女留在家招了女婿,其他三個閨女都是嫁出去了的。嫁到小王莊的是老二馮玉秋,她家正好也有個閨女,叫銀棗,比二丫大了兩歲,今年整十八了,倒是上過幾年學,聽說正忙着說婆家。
四巧要來幹服務員,不用猜也是她媽的主意。玉棗想來當服務員,這裏頭肯定有鐘母的允諾。也難怪鐘老大一進門就讓馮玉姜攆人,底氣足啊。
叫四巧跟銀棗來給她當服務員?馮玉姜可不敢用!
馮玉姜瞟了旁邊的鐘繼鵬一眼,鐘繼鵬正在逗着小五玩,像是根本沒聽見他哥說什麽似的。這鐘繼鵬吧,不想跟他哥吵吵,怎麽說也是他親哥,偏偏飯鋪裏的事情他又做不了主,幹脆就裝死不吭聲了。
馮玉姜心說,既然你鐘繼鵬躲一旁去,那我就不跟他費嘴了。
“大哥,這兩個姑娘,我已經雇用了,怎麽能說攆就攆人家走呢?
鐘老大說:“她兩個在這幹幾天了?”
“兩天了,我看人家幹得挺好。”
鐘老大說:“那你把這兩天的工錢給她倆,不就完了?既然是咱鐘家雇的人,咱說讓她走,她憑啥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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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姜一聽就來了氣,人家好好來當服務員,憑力氣掙錢,怎麽就成了你鐘家雇的人?
馮玉姜笑笑,說:“人是我雇的,我看着行,暫時沒打算攆。倒是大哥你家的四巧,還不滿十六歲,是不能叫她出來打工掙錢的。不滿十六歲是童工,用童工要犯法。萬一到時候公家追究,我犯法不說,大哥你那頭誰去給公家負這犯法的責任?是你還是大嫂子?”
鐘老大一聽,瞪着兩只眼珠子說:“什麽童工?你是她四嬸子,自己一家人,她來給你幹活,叫什麽童工?”
“四巧要是來幫我這當嬸子的幹活,那倒是行。自己一家人,我就不用給她開工資了吧?”
鐘老大張了兩下嘴,窒了窒,厚着臉皮說:“你給旁人20,你自己侄女子,就算問你要幾個錢花,你還不是應該給的?”
馮玉姜說:“拿工資的,那就是童工。”
鐘老大聽得喘開了粗氣,半天又甕聲甕氣地問:“就算四巧歲數不夠,那銀棗呢?銀棗是你外甥女子,咱媽可都答應你二姐了。”
馮玉姜說:“既然是銀棗的事,二姐不來找我,怎麽反倒去找他奶?”馮玉姜心裏好笑,她這個二姐,倒是真會看人下菜碟子。
“這不就是……湊巧了嘛,她昨天正好來看咱媽,咱媽就答應了。”鐘老大見馮玉姜這軟柿子也不太好捏了,便不自覺地放軟了口氣,用商量的語氣說:“銀棗十八了,上過學有文化,正是說婆家的時候。就是這丫頭吧,本身長得好,人有人個有個的,眼光就有點高,一直沒碰上合适的,眼看着這都不小了。要是能來你這當服務員,能掙工資,身價高了不說,平時見的人多,弄不巧就碰上看對眼的了呢?”
馮玉姜哦了一聲,明白了,原來馮玉秋這娘倆懷的是這心思,把她這飯鋪當什麽地方了?專門攀高枝釣女婿來的?
馮玉姜說:“那更不行,我這是飯鋪,又靠着公路,來吃飯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什麽人都有。銀棗一個俊巴巴的小閨女孩,要是在我這兒出了什麽差錯,吃了什麽啞巴虧,你叫我怎麽好交代?既然銀棗急着說婆家,就更不該來當服務員,留在家裏好好找婆家才是正理。”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要是吧?自家人你都不顧,你有錢給二姓旁人掙,你還真一點人情也不講?”鐘老大惱羞成怒了。他狠狠盯了馮玉姜一眼,扭頭去找鐘繼鵬。“老四,你還說句話呀?這偌大的家業,你就由着個女人了?”
鐘繼鵬慢慢騰騰把小五從自己膝蓋上抱下來,叫他自己去玩,才說:“這飯鋪子,我一天也沒管過,都是山子她媽管的,飯鋪的事,都是她自己說了算。”
馮玉姜給了鐘繼鵬一個贊賞地眼色:算你還有點人腸子!
鐘老大跳了起來,指着鐘繼鵬說:“女人當家,牆倒屋塌,你老四有臉說這樣的話?你也不嫌丢人,你臉上還有沒有四兩血?”
鐘繼鵬一聽也煩了。他本來就是個暴脾氣,又橫又愣的貨,當下也蹭的站起來,指着鐘老大說:“這是我家裏的事,輪不到你來管。你有臉,你有臉你先去把自家那個潑辣貨管好,是誰叫自家女人指着嗷嗷罵,還不敢還嘴的?”
鐘老大悻悻地走到門口,又不死心地回過頭來說:“老四,我先跟你說了,這可是咱媽交代的事。”
鐘繼鵬說:“你少拿咱媽來壓我,咱媽一個月我給她20塊錢呢,她怎麽花了?都填糊誰了?你尋思誰不知道,你兩口子,整天變着法子哄她的錢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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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老大這麽一鬧,倒是跟鐘繼鵬撕破臉了。
見鐘老大走了,馮玉姜便叫剛子去洗腳睡覺,自己抱起小五,叫鐘繼鵬端着他兩條腿,舀了一小盆溫水給小五洗屁股。
“小男孩,又不是小丫頭,你整天給他洗什麽屁股!”
馮玉姜還沒搭話,小五自己奶聲奶氣地說:“就要洗屁股,我尿尿騷騷,我拉屎臭臭,不洗屁股太髒了。”
馮玉姜撲哧一聲笑起來,說:“自己不愛幹淨,還好意思說!小五這樣的小孩, 白天穿着開裆褲到處亂坐,不洗屁股多髒。”
鐘繼鵬看着馮玉姜給小五洗好擦幹淨了,便把小五抱到床上,拿手指戳了戳小五的額頭說:“小玩意兒,幹淨得跟個屎殼郎似的。你說着孩子,到底随誰?你看剛子,整天連腳都不想洗。”
小五拍着手喊:“二哥臭臭,不給他上床睡覺!”
“你才臭呢!”剛子洗完了腳,把擦腳布一扔,爬上床就去撲小五,小五尖叫着圍着床跑,兄弟兩個嘻嘻哈哈鬧着玩。
直到馮玉姜給吵吵煩了,喝斥了一聲,剛子才從床上爬下來,去自己的小床上脫衣睡了。
小五人小,一直是跟着大人睡的。馮玉姜自己去收拾洗漱了一下,回來一看,鐘繼鵬歪靠在床頭,小五趴在他肚子上睡了,弓着身子撅着屁股,活像個小蝦米。她把小五抱過來放平,蓋好被子。
鐘繼鵬說:“我摟着不挺好嗎?”
“你摟他睡,半夜裏蹬被子凍得冰涼你都不知道,你還是算了吧!”馮玉姜說。她拉滅電燈,自己摟着小五躺下。
黑暗裏,鐘繼鵬小聲地嘻嘻:“我摟小五摟不好,你過來,我摟你睡,保險能摟好。”
馮玉姜沒好氣地說:“你死一邊去,外屋剛子還不一定睡着呢!”
“那個小玩意,一擱頭就睡得像小豬,肯定早睡着了。你過來呗,你看,我現在都叫人說不當老婆家了,我還得護着你,你不該安慰安慰我?”
馮玉姜說:“安慰你?你等着吧,用不了兩天,他奶非得罵上門不可,就算不罵上門,也肯定想盡了法子把咱倆叫回去罵一頓。”
鐘繼鵬嘆了口氣說:“我哥吧,怎麽說也是我一個娘的,輕一輕二,我不想對他怎麽樣,哪知道他跟媽和大嫂合起夥擠兌我們。至于咱媽,年級大了,我真不知能拿她怎麽着。要是她真的再想法子折騰,那你打算怎麽辦?”
馮玉姜說:“不打算怎麽辦,反正我堅決不要四巧和銀棗到飯鋪裏當服務員,四巧刁吃懶幹這你知道,還貪小便宜。至于那個銀棗,一雙眼睛就跟長了小勾子似的,看人就不對勁,眼珠子從底下往上翻,專門從眼角瞅人。她到飯鋪來幹,非弄出事來不可。”
這話,不怨馮玉姜說得難聽,她記得上輩子,這銀棗就是個不正經的,後來嫁了人還不安分,終究抛夫棄子跑去當了有錢人的小婆子。
鐘繼鵬說:“那個丫頭,我也不熟悉,你這鋪子我反正也插不上手,你自己看着辦吧。這幾年,你管你的,我幹我的,我也習慣了。”
黑暗裏,馮玉姜漸漸地已經有了睡意,那邊鐘繼鵬哎了一聲,低聲罵道:“個慫女人,你倒是過來呀,還真就睡了!快點!”
馮玉姜氣得一腳踢過去,說:“你這人怎麽就是一輕二賤的?剛覺得你今晚說了兩句人話呢,又來罵我,你死一邊遠遠的!”
鐘繼鵬咕咕地小聲地笑,嘴裏嘀咕着:“女人吶,三天不打,上床揭瓦,你趕緊給我過來你……”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可以回家啦啦啦啦
手機在改存稿呢,話說飯菜還不錯,出差招待能有這樣的飯菜吃算是滿意了,但賓館的條件實在不咋地,千好萬好,還是自己家好啊!
這鐘繼鵬吧,就是過去農村裏典型的大男人,沙豬一只,總叫人恨的牙癢癢,就算偶爾幹點好事,也叫人喜歡不起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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