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酸心事
據說談戀愛時要是哪一方被對方吃定了,往後也就別指望翻身了。看着鐘傳強老實穩重少言少語的,周君梅頭一上來就叫鐘傳強給吃定了。
鐘傳強手一伸:“走,買衣裳。”
周君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頓了頓反應過來,才把手放到鐘傳強手裏,悄悄地臉又開始發燒了。周君梅從小到大家庭教育是很嚴格傳統的,她爸是幹黨校的呗,專管說教大道理。現如今大街上小青年談戀愛都敢挎着膀子了,周君梅感覺着鐘傳強手掌裏的溫度,說不清哪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着自己那只手怎麽都麻酥酥的?
周君梅反悔地掙了一下,鐘傳強根本沒理她,大大方方拉着她往前走。小縣城那時候也沒個像樣的步行街、名品店啥的,除了一些個體服裝店,走的多數是中低檔路線,再就是幾家大商場了。鐘傳強也沒買過幾回衣服啊,好在縣城裏的地方兩個人都熟悉,就去了百貨商場的二樓,撿着那喜歡的、像點樣的衣服買了幾件,鞋子,圍巾絲巾,還有時下相親大都要買的手表啥的,一樣樣地買。
時興的上海手表,好的要三百多一塊,鐘傳強看中了一塊小巧的女表,掏錢就買了,周君梅在旁邊看着幹着急。
“哎,趕上咱們一個月工資還多了,買它幹什麽?”
鐘傳強埋頭付錢,說:“我媽交代的。”
周君梅憋了半天,等到離了櫃臺,就問鐘傳強:“我說,你們家真的很有錢啊?”
“有錢?”鐘傳強笑,“我哪裏知道?你聽誰說的?”
“自從咱兩個在一塊兒,好多人見了我就說,聽說你找了個有錢的婆家。”周君梅說,“我還聽人說你媽是個女企業家呢,我心裏還直打鼓,有個女企業家的婆婆,我早先感覺就心虛。今天這一見面,哪裏有什麽女企業家,你媽多親切啊,比我媽還像家庭婦女。”
“什麽你媽你媽,少肝肺,往後要說咱媽。”鐘傳強呲吧她,“我媽真有錢假有錢我還真不清楚,我反正一個月就那麽多工資,反正能喂飽你。”
周君梅趕緊說:“那咱買點實惠的,我瞅着你這半天花了咱好幾個月工資了。”
“接下來……”鐘傳強笑,“我不管了,你自己去買吧!我不過去了。”
“買什麽?”
“呃……我媽交代要給你買內衣。”叫仲傳強進到姑娘家內衣區裏挑內衣?還是饒了他吧!
兩個人回來,馮玉姜一檢查,基本上按她交代的買了。怎麽沒買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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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兩個小孩,怎麽光買了鞋,都沒買襪子?”
“襪子?”鐘傳強拍腦門,“忘了。”
周君梅說:“媽,少一樣襪子,不用買了,買了這一大堆,買東西都買的累人。”
“那可不行。你看咱這裏送人家鞋子,哪有不帶上襪子的?這叫長命襪子短命鞋,不買襪子,那不吉利的,趕緊回去買。”
于是鐘傳強趕緊又跑了一趟,買了兩雙襪子回來。
馮玉姜另外送了周君梅一條她店裏挑來的手鏈,一色兒的紅碧玺珠子,碧玺是水晶的伴生礦石,算是貴重珠寶了,只是八.九十年代還不是太熱。馮玉姜就是覺着紅碧玺喜興,這串紅碧玺是上好的,帶在周君梅手上吧,她皮膚白,襯着紅潤晶瑩的珠子,看着就養眼。
認真起來,她今天買了大半天的衣裳什麽的,也不過就這一條碧玺手鏈的錢。馮玉姜不說,周君梅便不知道,鐘傳強多少心裏是有數的,交代周君梅:“這東西你可別亂丢,這個比你那手表值錢。”
“這麽貴?”周君梅趕緊摘下來,想想,該往哪裏藏?
“好好帶着。剛才還說好看呢!”鐘傳強呲吧,“叫你帶着別亂扔就行了,藏起來你要它還有什麽用?”
周君梅只好又帶上。不管多少錢,周君梅看着那紅潤靈透的珠子,就滿心喜歡。
這一回也算不上叫親,馮玉姜家沒有請啥親戚朋友的來,就是自家人一起吃了頓飯,自家人一起動手,洗菜的洗菜,殺魚的殺魚,馮玉姜自己掌勺,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過了飯,鐘傳強便送周君梅回家。
“嫂子,你走啊?你還真舍得走啊?別走了,反正早晚你都得過門,你可不知道,我哥房間裏那個床,買的時候就是撿大的買的,可軟和了。”
一家人送他兩個出門,剛子跟在後邊故意招引周君梅,惹得周君梅低頭冒臊不說話,馮玉姜忍不住又笑罵了剛子幾句。
“唉,山子的婚事終于定下了,等他結婚辦了喜事,咱們也算又完成了一個任務。”馮玉姜慨嘆。兒女,可不就是父母甜蜜的任務嘛!
“都大了。前天還有人跟我打聽剛子有沒有對象呢!”鐘繼鵬笑。
“剛子?他還正上學呢,他才多大?才十七歲不是!”
“山子大學生,工作又好,條件一般人不尋思了。倒是這剛子,反正看着吊兒郎當也考不上個大學,擱在農村正好找對象,不止一回有人給他提這話了。”鐘繼鵬這會子也感嘆:“娶了兒媳婦就該老了。等兒女一個一個都成家了,把他們都分出去另過去,我可不想跟兒媳婦一個屋檐。到時候剩下咱老公母倆,我疼你你疼我,兩口人的飯,想吃點啥弄點啥,多舒坦的日子。”
鐘繼鵬說着伸手去摸馮玉姜的頭發,說:“我是越來越老了,你這慫女人也不顯老,趕明兒帶你出去人家還以為我找小老婆呢!”
馮玉姜失笑,說:“你一邊去。我說,剛子的事你可不要随便又應了啊,那可不行。管怎麽等他二十歲過了的。”
兩個人說着笑着,鐘繼鵬不知不覺就拉着馮玉姜的胳膊往家裏走,兩個人不由得商量起大兒子婚期的事。要知道,鐘傳強再過了年都二十五歲了,這年齡,擱在縣城裏頭也不算小了。擱在農村,人家那誰跟他一年生人,比他大了幾個月,家裏頭孩子都能上學了。
“我尋思,怎麽也要等二丫他們放了假回來再辦喜事,那樣才熱鬧。”馮玉姜說。
“對,等孩子都在家,辦喜事才熱鬧。”鐘繼鵬心裏算時間,咂嘴,“哎呀,要是到寒假,那時間也太緊了點,準備喜事倒來得及,就是他兩個才剛定下了,咱倒是想要,人家那頭父母不一定願情給啊!要是等暑假,熱乎老燥的,辦喜事又不方便。”
馮玉姜也盤算:“再要等到明年寒假,還要等一年多,時間也太長了。”她其實心裏頭還說,就算二丫回來,那傳秀呢?要是傳秀能回來參加弟弟的婚禮,她也就沒有遺憾了。傳秀這幾年也沒一點音信,馮玉姜每每到逢年過節,心裏頭就不好受。
她這麽想着,鐘繼鵬卻忽然提起了傳秀來。
“你說咱山子都要結婚了,咱大閨女,怎麽還沒個音信?這孩子,恐怕是怨恨我了啊!”鐘繼鵬這些年看着馮玉姜,倒是沒怎麽跟他提傳秀,起先每年到傳秀丢的日子,鐘繼鵬心裏頭還會想想,卻也沒見馮玉姜個別難過。鐘繼鵬越發相信,他大閨女,在哪個地方好好地呢!
兩個人走進客廳,鐘繼鵬在沙發上坐下,往後頭靠着,嘆氣。
“這些年,我尋思起來我心裏頭就不好受。咱家日子越好過,我越覺着當初對不住我大閨女,閨女兒子都是肉,當初傳秀那事……都怨我!”
馮玉姜聽鐘繼鵬這麽一說,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就嘩啦下來了。
“你這個不長人腸子的,你這輩子還能說出這句話,傳秀知道也不怨你了。你自己的閨女,那孩子心眼有多好你還不清楚?”
鐘繼鵬看着她掉淚,心裏也發酸,到底是個大男人,他硬忍着總算沒落眼淚。鐘繼鵬就拉過馮玉姜的手,放軟了聲音說:
“玉姜,這幾年我尋思吧,傳秀在哪兒你說不定知道的,你說不定都知道,你給她捎個話,叫她回來吧,你就說她爸對不住她,想她了。”
馮玉姜眼淚忍也忍不住,噼裏啪啦地往下掉,說:“我就知道東子帶她往大西邊去了,我哪裏能找着她給你稍話?咱傳秀心善,她方便了,她會回來的,你心裏知道虧欠了你自己跟她說去。”
興許是今天人逢喜事太高興了,不由得就想起了家裏頭最挂心的孩子,他兩個人在這兒傷心落淚,小五去他屋裏寫作業了,剛子忽然從樓上走了下來,看見他媽在哭,就吓了一跳。
“怎麽的啦?媽,今天大高興的,好好的你怎麽又哭了?”
馮玉姜趕緊擦了兩把眼淚,說:“沒啥,我跟你爸拉閑呱呢!”
“你媽想你大姐了。”鐘繼鵬坦然地說,“剛子,你哥有工作,等你得了時間,你幫着爸媽往大西邊找找你姐去。”
“嗐,你兩個人呀!”剛子走來拍拍馮玉姜,哄小孩似的說:“可別哭了啊,我大姐擱大西邊呢?她該回來她就回來了呗!”
傳秀走的時候剛子還小,大概對傳秀的思念都已經淡了。而小五根本就沒見過大姐的面。馮玉姜想到這個,又一陣心酸。
******************
馮玉姜的晶玉莊園,基本上還處在建設階段,然而她開春叫人種的那些子莊稼都已經要收獲了,如今從夏入秋,房屋什麽的都已經裝修好了,餘下的工作主要就是來年開春按規劃種上各種果樹,臨河還要建好鴨圈鵝圈。總體來說,晶玉莊園已經具備規模了。馮玉姜便關了她的飯鋪,把入口那大堂和房屋用來做了飯店,莊園正式開業了。
開業那天,遠在臺灣的張老先生沒能來,聽說身體不是太好,年齡畢竟大了,盡量的就不長途奔波了。但是他派了人來代表,縣裏頭、鄉裏頭的幹部也都來參加了開業儀式,花籃擺滿了莊園入口的大門,鞭炮彩帶渲染了附近的鄉村。
有着原先飯鋪子的基礎,再加上附近幾個城鎮都不遠,東西好吃,環境好,交通也方便,莊園的飯店一開業生意就十分不錯。姜嫂子跟着原先的服務員都搬進了莊園裏的新飯店,人手肯定是遠遠不夠了,開始招收培訓新的人手。
“哎呀,馮總啊,你如今可是厲害了。”姜嫂子望着遠處正在培訓的一隊服務員,學着開業時那些來賓的口氣,開玩笑地打趣馮玉姜。
“哎呀,姜經理,你如今也是厲害了。”馮玉姜還擊了回去,姜嫂子如今是晶玉莊園餐飲部的主管了。
兩個女人相對大笑。
“真不敢相信,像咱這樣的莊戶老土,也能幹成這麽大個事。要不是你帶着我,我如今還在家裏頭圍着鍋臺豬圈轉呢!”姜嫂子笑着說,“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現如今咱這攤子拉的這麽大,以我這文化,管好整個餐飲部,難喽,叫我說,你是不是再用上一兩個得力的人手來管事?找個有文化有能耐的管理整個餐飲部,我光負責管後頭廚房,管菜品廚子,也就夠我忙的了。”
“我也正有這個想法,本來想給你提提,還怕你不高興呢!”馮玉姜這麽一說,兩個女人又笑。“比經驗,咱有,比文化比管理,咱還真比不上人家科班出身的。我打算再招聘一個餐飲部主管,一個農事部主管,等明年開春咱客房部開始營業,能招待客人住宿了,恐怕還得招聘一個得力的客房部主管。整個莊園再安排一個總管統籌的經理,這莊園就算正兒八經的了。莊園這個經理,我打算讓楊志來幹,你看行不?”
楊志是最初張老先生介紹來,跟着馮玉姜建起莊園的,大專畢業,三十歲不到,很沉穩能幹的一個人。
“那當然行。馮總,原來你都盤算好了?你太厲害了。”姜嫂子眼睛都亮起來了,“就按你說的辦!”
馮玉姜春季裏的安排,讓莊園在正式開業之前就收獲了這一季的好莊稼。農事部固定的人手還很少,馮玉姜便叫帶頭負責的鐘傳軍雇請附近的農民來收莊稼。
“按地畝給工資,不放心的當天就可以結算。”
鐘傳軍這兩年在馮玉姜的關注下,已經是沉穩能幹多了,兩口子如今都在馮玉姜的産業上幹,家裏自己蓋起了新房子,閨女上學學習也還不錯。如果不是傳軍文化太低,馮玉姜真打算把整個農事部交給他來管,但是傳軍沒上過幾天學,只能管管工人當個工頭,領着一隊人手忙着秋收。
鐘繼鵬不止一回地說,傳軍,全都是叫他不着調的爹媽給耽誤了。
“放心吧四嬸子,有你在這邊辦這個莊園,從來沒拖欠過工錢,哪有不放心的?我看當天結算太麻煩了,你安排個有文化的給記着工,半個月或者一個月一結清就行。”
“行啊!你酌量着辦。我要是不在這邊,有事你找前頭楊志楊經理。”馮玉姜說。
“還有件事……”鐘傳軍猶猶豫豫地,馮玉姜便說:“有什麽事你先說出來?”
“四嬸子,我二弟頭兩天來找我,想跟着我在咱莊園裏幹活。”
馮玉姜哦了一聲說:“二孬啊?秋收的工人都是你在管,這事你安排就好。”
“四嬸子,我還不是怕他……”鐘傳軍面有難色,說,“你也知道我那個二弟,滑不溜秋不着調,我真不想要他。可你也知道,他那個媳婦傻不賴呆的,家裏日子快過不下去了,我尋思他要是能好好出力幹活,管怎麽也能混飽一家人的肚子。”
馮玉姜想了想說:“你給他個機會吧,咱反正是按地畝給錢,他來了你多管着點,別叫他惹禍,惹了禍就不能原諒他了。能幹多少是多少,要是他真不肯出力幹活,你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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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姜跟傳軍說着話,前頭姜嫂子找來了。
“馮總,你二姐來了,坐在前頭餐飲部大堂等你呢!”
“我二姐?”馮玉姜知道是馮玉秋,這幾年馮玉姜家裏過的好了,馮母那邊她念着怎麽說也有養育之恩,對馮母也算照顧,該做的她都做到了。旁的那幾個姐妹,一方面拿她當眼中釘,紅着眼看呢;另一方面,卻都顧忌鐘繼鵬那個惡閻王,倒也不怎麽來煩她。
她能有什麽事?馮玉姜一邊尋思着,一邊就往前頭來了。
馮玉姜一進接待處大堂,一眼看到馮玉秋坐在沙發上,服務員給她送上了一杯茶水,馮玉秋喝了一口,說:“這苦了吧唧的東西你拿給我喝?我是你們老板的二姐知道不?去給我弄點甜水。”
“倒一杯果汁來吧!”馮玉姜走過去朝服務員歉意地笑笑,坐下來說:“二姐啥時候到的?找我有事?”
馮玉秋看着馮玉姜一身雅致的打扮,咖啡色風衣,淺灰薄毛衣,松松的搭着一條米黃色的絲巾。馮玉秋看看自己身上,醬色碎花厚布褂子,灰藍半舊的褲子,落魄的農家婦女打扮,忍不住就嫉妒憤恨了。
不過是個連親爹娘都不知道是誰的童養媳,撞了好運,現如今倒拽起來了啊!
馮玉秋心裏憤恨,臉上卻一點也沒看出來。服務員端上來一杯果汁給她,同時給馮玉姜端來一杯紅棗桂圓茶。
馮玉秋兩口喝幹了果汁,抹了下嘴,說:“這個酸甜味的好喝,怎麽是涼的?”說着伸頭去看馮玉姜的杯子,“她三姨,你喝的什麽?”
這紅棗桂圓茶,是姜嫂子特意給馮玉姜準備的,怕她這陣子操心事忙,姜嫂子也不知聽誰說紅棗桂圓茶潤心脾,補氣血,如今是秋季,姜嫂子便總給她準備。馮玉姜見馮玉秋伸着頭問,便招呼服務員:
“再拿一杯來。”
服務員馬上又拿來一杯紅棗桂圓茶,馮玉秋一氣喝了半杯,噓了口氣說:“她三姨,你還真會享福啊!”
“二姐今天來是有啥事?”
“那個……”馮玉秋頓了頓說,“咱媽她病了。”
“病了?”馮玉姜有些意外,馮母身體一直還不錯的呀,“什麽病?”
“又沒檢查,誰知道?反正她整天嫌頭疼眼暈,兩天前還從床上栽下來了。”
“媽她原先沒這個毛病啊?”馮玉姜說,“怎麽不趕緊送去醫院?”
馮玉秋吞吞吐吐,不吭聲了。馮玉姜這下子明白了,錢呗!
馮母要真是病了去醫院檢查,這錢,馮玉姜能出,然而有些事,你不能太慣着,尤其是對馮家那四個閨女,都是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覺着吃虧的人。
馮玉姜終究還是太良善,念着馮母年紀一大把,跟前連個盡心伺候的人都沒有,便決定先給她檢查再說。
馮玉姜當下便安排莊園的面包車送馮母去了縣醫院,面包車座位多,馮玉姜這樣安排,就是要叫馮家四個閨女都跟着去。到醫院一檢查,腦癌,發現的晚,年紀又大,手術的話風險大得很。
“住院養着吧,控制一下總是有好處。”醫生開出了住院單,手一擡:“去交住院押金。”
馮玉秋問:“要交多少錢?”
“先交一千吧!這是重病。”
馮玉秋往後頭一縮,馮母招贅來的大女婿就嚷嚷開了:“要交這老些錢?到底還能不能治?不能治的話不是瞎撂錢?”
“不能治你拉回去看着等死?”醫生冷冷地說,“要手術得去大城市醫院,她這個情況,保守治療能提高生存時間,也能減少病人的痛苦。”
“反正是該死病,治了也是等死,瞎花錢沒用。”馮母的大女婿嘀嘀咕咕,馮母的大閨女過來搗了男人一下,大女婿不吱聲了。
沒一個人往外掏錢,各人拿眼睛瞅着馮玉姜。馮玉秋說:“她三姨,你說這事怎麽弄?”
我說怎麽弄!你們四個親閨女,讓我一個寄養的拿錢?這錢我不是出不起,要是只有我這一個閨女,就算不是親的,我也願情給她花。可是我出了你們還覺得我傻我活該呢!馮玉姜于是便說:
“咱媽養了咱五個閨女,平均攤,一家子二百。”
“我窮得冒白煙,我哪來的錢?”大女婿又嚷嚷,馮玉秋不樂意了,說:“大哥大姐,你們是留在家裏的,按規矩就該給咱媽養老的,屋子也給你蓋了,家産也給你承了,說起來就該你拿。咱旁人都嫁出去了,叫咱們拿錢,咱們還冤了呢,你倒是先有意見了?”
招贅進門的女婿,是當作兒子的,因此不叫姐夫要叫大哥。
“放屁,啥家産,窮家破院的我承着什麽了?”大女婿反駁。
“咱媽養了閨女沒兒子,又不是就我一個閨女,誰還不該養老?”大女兒反駁。
“誰有錢誰出,我兩個兒子都大了媳婦都娶不上,叫我上哪兒弄錢?”四閨女發言。
幾個人當着醫生的面就吵了起來。馮玉姜聽不下去了,她悄悄出去到了外頭,用公用電話給鐘繼鵬打了個電話。你趕緊來,來救我,你來晚了我非叫她姊妹四個撕巴了不可!
馮玉姜是開着玩笑說的,鐘繼鵬一聽是馮家生事,也知道馮玉姜對付那些個人根本不夠戰鬥力,氣哼哼地就殺來了。
馮玉姜打完電話,也不回去醫生辦公室,便呆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陪着馮母。馮母被醫生支使出來,還不知道自己是啥病呢,便跟馮玉姜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我這到底是怎的了?”
“沒啥大病,要治治就好。”
“那得怎麽治?要住院不?”
“大姐大哥他們在跟醫生商量呢!”
她兩個說着話,馮家四姐妹殺出來了,瞅見馮玉姜跟馮母說話,馮家大女兒便埋怨道:“他三姨,姊妹幾個商量事呢,你怎的先跑了?”
“我怎的跑了?我還不是擔心咱媽一個人在這坐着不舒坦?”馮玉姜反問了一句,說:“你幾個人商量的怎樣了?”
“那個……該怎樣怎樣吧,咱幾個都沒帶錢,他三姨你先給墊上吧!反正你家就住在城裏,回去拿也方便。”
“我先墊上倒也行。”馮玉姜說,“不過大姐,這只是住院押金,往後頭治療還要花錢的,怎麽也不能都叫我先墊着吧?以我的意見,咱還是各人回去籌錢吧。”
馮玉秋沖口說:“你架子拉得那麽大,錢多的淌油,你墊了又怎麽樣?咱媽白養了你了?”
“你說啥呢?你放的什麽屁!有種你再給我說一遍?”
一聲暴喝,馮玉姜一轉臉,鐘大閻王及時趕到了!馮玉姜這會子覺着這鐘老四真真是個大好人!
鐘繼鵬一拉馮玉姜,粗暴地把她扯到自己身後,手一指馮玉秋,說:“你有種再給我說一遍,你媽白養了誰了?年節送禮,四季衣裳,有時還給點零花錢,你媽平時誰照顧得最多?你睜眼往你媽身上看看,你媽身上穿的,哪件不是咱家買的?哪件是你給買的?你媽到底白養了誰?”
馮玉秋白着臉往後退了兩步,馮家四女兒趕緊過來勸架。
“三姐夫,你咋就來了?”
你來了事兒就不好辦了呀!馮家四女兒忍不住肚子裏叨咕。
“我咋就來了?二姨有病我不該來?倒是你幾個,淨叫女人家來,我那幾個連襟躲哪個鼈窩去了?丈母娘有病他幾個不該來的?”
鐘繼鵬扭頭問馮玉姜:“怎麽回事?你老實給我說!”
“就是……商量住院押金的事。”馮玉姜說,“大姐叫我墊着。”
“墊着?墊着行啊,不用說墊,咱家全都出了也行啊!”鐘繼鵬伸着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指馮家四個閨女和大女婿。“咱家全都出了。”
“真的?三姐夫你說話算數?”馮家四女兒連忙問了一句。
“我鐘老四說話從來都算數。不過有一條,”鐘繼鵬惡狠狠地瞪着那幾個人,“你媽幾個閨女?你媽今天就算只養了玉姜一個閨女,這錢咱家全出了。你們幾個,自己個去大街上舉個牌子,跟你媽斷絕關系,你們不是你媽養的,你們都是樹叉子結出來的,從今後你媽歸咱一家子管了,死了也不興你幾個去哭一聲。”
鐘繼鵬一指馮家大女婿:“你,該滾哪去滾哪去,馮家從今後沒有你這個玩意。還有,你現在住着的屋子,屋裏所有的東西,一針一線都是我鐘老四的了,你滾遠遠的。”
“我也沒說不拿錢。”馮家大女婿嚅嚅,“那不是……治了也沒有用嘛,該死病,瞎花錢的事。”
“瞎花錢的事?那你趕緊拉走家活埋,活埋不花錢!你個無用不孝的鼈羔子!”
鐘繼鵬一口氣罵光了所有的人,熊更霸拉地叉着腰,也沒誰敢跟他硬頂,你硬頂他身高體壯的,一個人能揍扁你兩個三個。幾個人都不吭聲了。所以說,馮玉姜早總結過了,不要試圖跟鐘老四比罵人,你誰也不是對手。
“都什麽玩意!”鐘繼鵬還不解氣。
馮母這會子算是聽明白了,眼淚汪汪地望着四個閨女,拍着大腿放聲大哭起來。
“我這是該死病啊?你幾個,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就這樣巴望我趕緊死啊?我壞的什麽良心,怎麽生出了你幾個沒長人良心的玩意啊……”
馮母轉臉看到馮玉姜,更傷心了:“我親生肉養四個閨女,一個盡孝的都不願情,我養了人家一個閨女,從來沒正眼看過,到老了,這幾年吃的穿的都虧她貼補我,我虧心不虧心啊?怪不得我沒有好報應啊!我到底活的什麽味,我活着還有什麽臉啊……我喪良心的養了你幾個畜生玩意啊……”
馮玉姜叫馮母這麽一哭,心裏就亂酸了,人到了這個年紀,兒女成了這樣,怎麽能不可悲可憐?
上輩子她臨終還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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