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一塊死

鐘傳慧聽到是孫軍來了,便放松了下來,也沒顧上披件衣服,穿着睡衣就跑起來開門。

鐘傳慧忽然就很想看見孫軍,開了門,見他站在門前,卻一下子又心虛起來。

孫軍看見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說了一句:“怎麽這樣就跑起來了?”

鐘傳慧又跑回去坐在床上,看着孫軍,一下子不知跟他說什麽。孫軍看她坐在床上不吱聲,便走過去,拉了件衣服給她披上,看見她臉色還有些潮紅的樣子,很自然就伸手在她額頭上試了試。

“還有點燒。”

“剛吃了退燒藥的。”

“這天氣怎麽還感冒了?”

“就是……感冒了。”

孫軍遞給她一包糖姜片,鐘傳慧接過來,立刻就捏了一片放進嘴裏。記得小時候感冒了,她媽就喜歡燒姜茶給她喝,發發汗,就好了。然而現在在學校,燒不了姜茶,有糖姜片吃也幸福啊。

“哪兒買的?我在這邊沒看到有賣的。”

“想買就能買到。”孫軍說,“多找幾家,能找到的。”

鐘傳慧使勁哼着不通氣的鼻子,孫軍嘆口氣,看到床上靠牆扔着卷紙,拿起來遞給她,随意地挨着床邊坐了下來。

“霍斯南來過了?”

“啊……”鐘傳慧啊了一聲,老半天沒吭聲,孫軍便也沉默着,沉默到孫軍打算起身離開時,鐘傳慧忽然擡頭說了一句:

“孫軍,我好像……把什麽事情都搞糟了。”

鐘傳慧平時都是叫九表哥的,忽然叫孫軍的名字,孫軍便一愣,從她的話想了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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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霍斯南個人條件的确很好,也有吸引人的地方,但即便你真是我的妹妹,我也并不希望你跟他在一塊,一個在衆星捧月中長大的*,渾身的傲氣,目空一切,實在不适合你的性子。”

鐘傳慧半天沒吭聲,悄悄地伸手抓住孫軍的兩根手指,嚅嚅地說:“九表哥,你生氣了嗎?”

“這不是生氣不生氣地事情。”又變成九表哥了,孫軍從十五六歲喜歡二丫,看她這個樣子,失望,卻又不知能怎麽辦,他總不能學那港臺電視裏的男主角,使勁地搖着她大喊,我喜歡你,我不能沒有你,是吧?

并且,孫軍看看鐘傳慧身上的睡衣,想起她剛才穿着睡衣跑來給自己開門。他當然不知道,霍斯南剛才是自己開門進來的。而他兩個自少年時就熟悉,也不是沒見過鐘傳慧穿着睡衣在家裏晃,甚至有時候晃到他房間來找東西之類的,當然也不會覺着有什麽不妥當,然而想想她這副樣子,在宿舍裏見霍斯南的面,孫軍心裏就忍不住痛了。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孫軍說完,起身就走了。然而讓鐘傳慧忐忑的是,這之後一連兩星期的時間,孫軍都沒有再來過。霍斯南倒是來過一趟,說些子學校啊部隊啊的話題,鐘傳慧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接不上話。聽霍斯南說這陣子軍校裏頭很忙的,孫軍應該也很太忙了吧?

今天不來,明天不來,孫軍往常沒有這麽久沒來的。瞅着個星期天,鐘傳慧一早起來,從自己的壁櫥裏翻出了幾包家裏寄來的小零食,忽然就有了去找孫軍的理由。

我得把這個豆腐幹,這個蘿蔔條,送去給他吃啊。

鐘傳慧這麽一想,立刻就拿了小背包跑去軍校找人。叫她想不到的是,沒到宿舍呢,哪知道就先遇上霍斯南了。

“傳慧。”霍斯南得意地笑,“你來找我?真巧,我也正想去找你。”

“我找九表哥。”鐘傳慧拉了拉背包,“我給他送東西。”

霍斯南頓了頓,說:“那我陪你去。”

“不用。”鐘傳慧趕緊說,“我自己能找到他,我對這兒也熟。”

霍斯南卻沒有搭理她這話,自顧自去叫宿舍的接待室聯系孫軍。一會子工夫,出來個學生,鐘傳慧認得是孫軍同宿舍的室友。

“孫軍在實驗樓,在計算機室,可能不太好找。”那個學生說,“你去實驗樓的警衛室問問。”

“今天不是星期天嗎?”鐘傳慧便問。

“哦,他這幾天在搞一個什麽程序。你知道的,計算機他是高手,跟着幾個教授一起搞呢。”那個學生說,“這陣子他整天關在計算機房裏。”

鐘傳慧轉身就去找實驗樓,霍斯南叫住了她。

“實驗樓其實是學校的重地,不是随便進的,就算是本校學生,也不是有多少機會進去。他要是在工作,你現在去找他也不合适。”

那怎麽辦?鐘傳慧站了站,堅持往實驗樓走。霍斯南現在覺着,孫軍這個對手,也許沒那麽容易對付的。他嘆口氣,跟在鐘傳慧後頭去實驗樓。

實驗樓果然不随便進,因為是星期天,樓下的鐵門鎖着,還有專門的警衛室,兩個哨兵站在那兒,攔住了鐘傳慧。

“我想找孫軍,他在計算機室。”

“在計算機室?”哨兵說,“我給你聯系一下。不一定有空的。”

哨兵進了警衛室,似乎打了個電話,回頭對鐘傳慧說:“裏邊說了,正在忙,不見客。”

不見客?鐘傳慧怏怏地站在實驗樓底下,往上頭看。當然,什麽也看不見的。旁邊霍斯南見她這樣,臉色變得微妙起來,說:

“既然不見客,你把東西留給他吧,要不,我幫你送給他。”

鐘傳慧沒接話,轉身離開實驗樓,在校園裏胡亂轉了一圈,随便找了個花壇坐了下來。霍斯南跟在她身後,總覺着哪裏不是個滋味。

鐘傳慧揪着旁邊的花樹葉子,沉默了半天忽然問:“霍斯南,你喜歡你自己的手嗎?”

霍斯南叫她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自己的手,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鐘傳慧看着自己的手,舉起手指頭看了看,說:“我從來沒想過我喜歡不喜歡我的手。”她回頭看看霍斯南,認真地說:“霍斯南,九表哥就像我的手,或者我的胳膊,我習慣了他,我從來沒感覺到我愛自己的胳膊手。”

“習慣?鐘傳慧,你得分清楚親情和愛情。那不是一碼事。”

“我的确是從偏遠閉塞的農村來的,在北京我除了學校裏的同學老師,認識的人就只有九表哥。這座城市看起來很大,可是我卻感覺像個籠子。後來我認識你了,覺得你很有意思,願意聽你聊天,就像我喜歡看哪個電影,喜歡哪本小說,但這些東西我可以都不要,什麽東西我都可以沒有,但我不能沒有我的胳膊和手。”

鐘傳慧自己跟自己嘆氣。她現在才開始想,孫軍不會再理她了吧?“我确實分不清什麽是親情,什麽是愛情,但是,九表哥難過,我也難過,我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錯誤的事情。”

霍斯南笑了笑,說:“我想我明白了。”好不容易他叫個野丫頭吸引了,自己覺得十拿十穩的事,卻還算不上開始就莫名其妙結束了。

“我就是個農村來的野丫頭,我從小就倔強,好強,會犯混,我想我跟你以後還是不要接觸了。”鐘傳慧低着頭說,“對不起,霍斯南。”

“其實這陣子我也在想,吸引是一回事,合不合适是另一回事,我還是适合找個沉穩精明有心計的女人。真把你扯進我那個家族中,是不是太殘酷了。”霍斯南自嘲地笑。“那現在怎麽辦?”

他是誰?他是驕傲的霍斯南,拿得起,放得下,況且這件事,這野丫頭根本就一路被他牽着走,霍斯南覺得,他這樣的男人,被拒絕了也要爽快大氣!

“什麽怎麽辦?”鐘傳慧沒明白。

“需要我去找孫軍說清楚嗎?”

“不用。”鐘傳慧搖頭,“九表哥就算生我氣,也不會不顧我。”

“不會?人家都不理你啦!”霍斯南多少有點幸災樂禍地嗤鼻。

“才不是,他肯定是真忙。”鐘傳慧固執地說,“我在這兒等他,他等一會就該出來吃午飯了。就算他不能原諒我,他也還是我九表哥。”

鐘傳慧固執地坐在花壇上等,霍斯南急着離開也不好,便站在旁邊,一只腳踩着花壇,在旁邊陪着她,兩個人都默默的不說話了。然而這副情形,卻叫孫軍心裏徹底涼透了。

孫軍聽說鐘傳慧來了,然而他從樓上窗戶一看,不光是鐘傳慧,旁邊還有個霍病毒呢!孫軍轉身回了計算機室。他的确也很忙。

一直等到午飯時分,牽頭搞這個程序的教授放開了手裏的圖表,終于開口叫大家去吃午飯。他們的程序還在運行,孫軍便主動說要留下來守着。

“也行,年輕人精力旺,等我們回來你再吃。”教授說着,推門往外走,其他人紛紛放下工作,站起來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異常的顫動,孫軍就感覺好像有人在後邊踢他的椅子,猛地一抖動,頭暈了一下。周圍的人都忽然停住,也感覺到了這不尋常的眩暈。一個正仰頭伸懶腰的人看到了抖動的天花板。

“地震!”這一聲喊,屋裏的人才終于反應過來,立刻就往外頭跑。

孫軍跟着幾個人匆匆跑下四樓,這時候整個校園裏跑動呼叫的聲音已經響起來了。畢竟是軍校,到沒有太多驚慌雜亂,在室內的人各自往外頭跑。

鐘傳慧跟霍斯南本來坐在室外,并沒有明顯感覺到震動,好像,什麽東西晃了一下?鐘傳慧緊接着聽到喊聲,她擡起頭,才看到四處跑動的人影。

“地震了?”霍斯南也沒确定,但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了,他們此刻離旁邊的大樓十分近,霍斯南一把拉起鐘傳慧的胳膊就跑。

鐘傳慧被霍斯南拉着跑了一小段路,來到一處開闊的地方,鐘傳慧停住了腳。

“九表哥呢?”

逃離了建築物,霍斯南這會子已經不驚慌了,他四處一張望,說:“他自己不會跑?”

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鐘傳慧盯着不遠處的實驗樓看。看不清楚是誰,好幾個軍綠色的身影正擠在實驗樓的鐵門前,卻沒有跑出來。

鐘傳慧拔腿就往實驗樓跑去,霍斯南一愣,本能的追上去拉住了她。

“鐘傳慧,你幹什麽?”

“大門,九表哥……”不用鐘傳慧說,霍斯南此刻也看到了,那一道鐵門應該是鎖上了的,樓上的幾個人跑到門前,打不開門了。

實驗樓算是軍校的重地,這又是星期天,人員出入之後都是鎖上門的。一遇上地震,警衛室的人本能地就往外跑,哪還想着要開門?孫軍跟幾個教授和學生一起,被鎖在了鐵門後頭。

鐘傳慧撒腿就往那邊跑,霍斯南再一次追上去拉住她。“鐘傳慧,你別添亂了,冷靜點。”

鐘傳慧此刻已經離大鐵門很近了,她看到了鐵門裏的孫軍,孫軍也看到了她,兩個人隔着不遠對視着,孫軍抓着大門的鐵欄大聲喊:“二丫,快跑,離大樓遠點。”

鐘傳慧使勁揮開霍斯南,一路往前沖過去,她跑到鐵門前,徒勞地想要從外頭拉開門,拉了幾下也拉不開,她氣得狠命踢了大門一腳,開始四處張望,想找個能砸門的東西。

“二丫,快跑。”孫軍着急地用力晃動鐵欄,徒勞。

大門裏頭有人開始罵娘,鐘傳慧聽到孫軍的喊叫,果真轉身往遠處跑開了幾步,又停下來,表情空白地望着孫軍。這時候,抓住鐵門的孫軍明顯又感覺到一次震動,似乎比剛才更明顯了。

鐘傳慧也感覺到了震動,開始絕望了。她死盯着鐵欄門後的孫軍,就在這震動的一刻,忽然直直地沖過去,一下子握住了孫軍抓住鐵欄的手,死命地握住,怎麽也不肯松開了。

“二丫,聽話,你快走開。”孫軍開始推鐘傳慧。“快跑,這樣危險,你快走。”

鐘傳慧握住鐵欄上孫軍的手,也不說話,也不挪步,釘在那兒了。她根本就沒想到旁的,就是一種本能,我不能救你出來,那我跟你一塊死!

鐘傳慧一臉的倔強,不說話,也不離開。孫軍默默地看着她,也不再說話了。就這樣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外,兩雙手在鐵欄上握在一起,默默對視着。霍斯南開始還喊了幾聲鐘傳慧,他一邊往後退,一邊看着那兩個傻瓜。一起死?有意義嗎?腦子不清醒罷了。霍斯南無奈。

幾分鐘後,校園裏吹響了集合的哨子,地沒有再震,樓也沒有塌下來,總算來了一個哨兵,微微抖着手打開了鐵門,随即趕緊離開這高高的大樓。

孫軍幾步跨出鐵門,手一伸,就把鐘傳慧拉進懷裏了。鐘傳慧見到他好好地出來了,鼻子一酸,才哭了起來。孫軍抱緊她,感受着懷裏鮮活的生命,老半天都沒動。

兩個人,似乎忘了地震的事,忘了他們身後就是高大的樓房。後邊出來的人順手推了孫軍一把,說:“趕緊先走吧!”

孫軍放開鐘傳慧,拉着她快步走向操場。霍斯南看着他們走開,搖搖頭一笑,扭頭走向另一邊去了。

軍校裏的學生開始按班級集合,清點人數,孫軍放開鐘傳慧,把她安置在一處開闊的地方等着,自己進了隊伍集合。大概又隔了幾分鐘,便有校方的人出來,看着一隊隊整齊的學生,解釋說已經聯系了有關部門,這是燕郊的一次淺源地震, 4.3級,所以會有明顯震感,但沒有造成破環。

操場上的學生開始四處散開,然而驚吓一場,卻沒有人再急着回到室內,校園裏的人便多了起來,大家都本能的離建築物遠一點。孫軍這時候拉起鐘傳慧,跟教官報備之後帶她離開了學校。

“行啊孫軍,都有姑娘願意跟你同生共死啦!”剛才關在鐵門內的一個人遇上他們,便拍着孫軍打趣,“福氣啊。”

孫軍笑笑沒接話,拉着鐘傳慧一直走出了學校。軍校所處的地方并不繁華,周圍除了另外兩所學校,遠處一個工廠,便只有一個工地。此刻似乎還是地震的影響吧,工地的工人都三三兩兩地站在外頭開闊地方說話。

孫軍拉着鐘傳慧走出好遠,轉上了一條小路,放開了她的手。看看她那副樣子,鼻子眼睛紅紅的,孫軍心裏頭忍不住嘆氣。

“哭什麽,不是沒事了嗎?”

“地震,誰能不害怕!”鐘傳慧後怕地說,“你差點就震死在裏頭了。”

“原來你還知道害怕!”孫軍忍不住訓她,“害怕你還幹這蠢事?今天要是真發生了大地震,你還不是白白貼了一條命?”

“我……我一時半會的,哪想那麽多!我還不就是着急了嘛!”

孫軍看到她低下的頭,微微嘆口氣,轉身自顧自往前走。這個稀裏糊塗的二丫,這老些年來,是不是叫他自己慣壞了?想一想,他就不該玩什麽默默守護那一套,直接拿拳頭敲兩下,她可能還不那麽遲鈍。

鐘傳慧看他這樣,就停了下來,靠着一棵樹站住不動了。

“怎麽啦?”孫軍走回來問她。

鐘傳慧說:“我要回學校去了。”

她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又走了回來,一邊走一邊拿下背包,從裏頭掏出一包東西,往孫軍懷裏頭一塞,說:“給你的豆腐幹。送個豆腐幹等你大半天。”

說完,她轉身又走,孫軍開口叫住了她。

“二丫。”

鐘傳慧站住,轉身看他。

“以後不許再理那個霍斯南了。”

“噢,以後不理了。”鐘傳慧趕緊點頭,“是我不對,我自己笨,我腦子漿糊少肝肺。我今天跟他說完以後不來往了,九表哥,你不生氣了行不行?”

鐘傳慧拍拍自己的腦袋,她原先怎麽就腦子不轉彎呢!你不是我的胳膊我的手,我可以舍掉胳膊保命,可是我舍不開你。

******************

幾個月後孫軍畢業了。暑假裏兩個人照例回到了鐘家,那時候鐘傳強已經有了獨立的房子,搬出去了。孫軍跟鐘傳慧回來,還是住二樓各自的房間。

馮玉姜總覺着兩個孩子哪兒不一樣了,哪兒不一樣了?又說不出來,嗯,二丫好像變得順服聽話了,有事沒事的,喜歡粘着孫軍。反正一塊住在二樓,沒事就膩在一塊,叽叽咕咕小聲說着話。馮玉姜也沒多問,年輕人的事,人家自己有數。

暑假沒過多久,孫軍就去本省的軍區報到了。他是搞軍事.科技的,下到基層部隊也沒多大意思,便留在了軍區機關。

孫軍在那之後,見過霍斯南一次,在一場跨軍區實戰演習上,孫軍當時已經是軍區小有名氣的電子戰專家了。兩人碰面,各自點頭笑笑,便擦肩而過。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有的人生,不可能交集。

鐘傳慧自己度過了剩下的兩年大學時光,依舊倔強好強,依舊要拿特等獎學金,依舊不習慣這座陌生的城市。放假的時候,孫軍有時會來接她,有時顧不上來,她就自己回去,順路去孫軍那裏繞一圈。兩年後鐘傳慧畢業,選擇了省城一所普通高校做老師,這樣離孫軍就近了。

孫軍笑話她,說看不出她那個性子怎麽适合當老師。

叫兩家大人好笑的是,鐘傳慧畢了業根本就沒回家來,從北京連人帶行李,直接投奔孫軍去的,反正工作在同一座城市不是?

半個月後,孫軍帶着鐘傳慧回到鐘家,第一件事就跟馮玉姜說打算結婚。

“結婚?”馮玉姜看看鐘繼鵬,人家鐘老四連眉毛都沒擡一下,似乎根本就沒當回事。馮玉姜說:“二丫才畢業幾天吶,再說什麽都沒準備,也太急了吧?”

鐘傳慧一畢業,馮玉姜就跟孫三嫂子通過電話,兩個當媽的決定盡快給他們訂婚。這訂婚的事她還沒說,人家自己就說要結婚了?大家都知道早晚的事,這兩個孩子就非得這麽早嗎?

“我是軍人,二丫是老師,我們兩個一起在省城生活,二丫一個年青姑娘,她自己住也不叫人放心。如果不正式結婚,總會有很多不方便。”

對吧?人在他鄉,兩個人總得互相照顧着,不結婚,他兩個的身份都跟社會的人不同,會讓旁人怎麽講?

兩家大人一商量,得,說的也是,結婚就結婚吧。婚禮是回到孫家老宅舉行的,中國人嘛,不管人在哪裏,老家都是根,回老宅結婚,雙方親朋故友離得也近不是?

兩家人一番操忙,緊趕慢趕把兩個孩子的婚禮給辦了,人家趕着辦完了婚禮好回去上班呢!婚禮上傳秀就拿着個玉镯子調侃孫軍:

“孫軍,這個镯子,當初說送你的,到底是沒走出我們家啊。”

婚禮一過,小兩口便回了省城。鐘傳慧總算趕在暑假裏結婚嫁人,光明正大地住到孫軍的房子裏,暑假一開學,她就得上班了。

鐘傳慧上班了,鐘繼鵬卻光榮地下崗了。馮玉姜早說過不是嗎,他那個供銷商場,倒閉還不是早晚的事?

然而鐘繼鵬接受不了啊,他如今已經過了五十了,就想落得個安穩退休,好家夥,就差這幾年,你跟我說我下崗了?我鐘繼鵬幾十年了都是公家人,我給公家幹了大半輩子,我就一下子變得連村裏老莊戶也不如了?

下了崗他幹什麽?看小六?看小六有保姆,也用不着他啊!看孫子?傳強跟周君梅沒急着要小孩,他看哪個孫子?

供銷商場在一番兵荒馬亂之後,徹底改制,工人全部都下崗,便開了個會,安撫人心呗,鐘繼鵬不情不願地去開會了,晌午去的,到了晚上還沒回來,供銷商場他的同事慌慌張張到家裏來了。

“可不好了,鐘四哥把我們商場的頭頭給打了。”

“怎麽打上了?他人呢?”

“劉經理報警了,抓派出所去了。”

還進派出所了?馮玉姜趕緊問:“打的什麽樣啊?打厲害了?”

“那個,頭上打了個血窟窿。”

馮玉姜一聽,這怎麽年紀一大把,老都老了,火氣還半點不減呢?怎麽弄?趕緊先把人弄出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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