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程小天有的時候問起陳錦征,關于他和居彬一起讀書時的事。

他對自己從未見過的居彬有着濃厚的興趣,只知道應該是成績很好,很優秀,但連他那時的照片都沒見過。

陳錦征原本興致勃勃地跟程小天講往事,男生寝室裏的糗事,剛成年時在中餐館打工結果差點被當成童工。後來偶然得知居彬以前竟然一次都沒有提到過自己,就氣得終止了話題。

“好歹我們倆是當時亞裔學生裏最優秀的兩個了好不好!”

程小天認真地說:“居彬應該是最聰明的吧?”

“我們倆差不多。”

程小天堅持地說:“居彬肯定是第一名。”

把陳錦征氣得直翻白眼。

程小天有時也隐約覺得,陳錦征和居彬的關系有點奇怪和微妙。

表面上看,是關系良好、畢業後也聯系緊密的同窗和朋友。但陳錦征似乎很點過于在意居彬了,喜歡關注他的一舉一動,沒事就跑到居彬工作室遛彎。程小天都懷疑陳錦征是故意把公司遷到居彬工作室附近的。

甚至後來陳錦征和他混得熟了,拐彎抹角地問他一些頗為幼稚的問題。

比如他的手表和居彬的,哪個更好看;比如他的個子是不是比居彬高上那麽半厘米;比如他的打游戲水平是不是比居彬要高,等等。

相反,居彬對陳錦征的态度幾乎可以用可有可無來形容。居彬對大部分人,無論是陌生人還是熟人,态度都是溫和有禮的,對陳錦征和對別的人也絲毫沒有區別,說話行事幾乎看不出兩人同窗過的痕跡。

照顧看護程小天的事,也完全是因為陳錦征當時剛好在場,自告奮勇主動要來履行朋友的義務,甚至程小天隐約感覺到,居彬似乎不太想讓陳錦征來照顧自己。

至于為什麽,他也沒想明白。

類似的較勁還發生在很多事情上。

程小天住院期間,安晨來過一次。

原本程小天剛住院的時候安晨就說要來,後來似乎是工作忙碌的關系,一直等到程小天快出院了才前來探望。

來的那天依舊穿着黑衣黑褲,容貌出挑,身材高挑淩厲,在白花花的醫院中分外紮眼。

陳錦征一看見安晨就站了起來,頗為親昵熟稔地打招呼:“今天不去走臺啊。”

安晨禮貌但疏離得對他點了點頭,卻是主動對居彬打了招呼:“早。”

陳錦征不甘寂寞地挑起話頭:“我哥說,周末想請你去我家吃個飯,鶴山附近新開了溫泉館,晚上夜色會很漂亮,到時候可以一起去。”

安晨頓了頓道:“再說吧,可能有事。”

程小天看看安晨又看看陳錦征:“你們認識啊?”

陳錦征搶先道:“最近有商務合作。”

安晨別過臉,看上去并不想搭陳錦征的話。

安晨前來的事,程小天事先并不知道。并且因為之前的事,擔心居彬又要生氣,沒想到兩人似乎也早就在工作中相識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頗為內疚地把之前欠安晨的幾千塊錢用紙包了遞過去,是之前向居彬借的。

安晨愣了一下,摸摸他的頭說:“不用着急還的呀,本來就是我請客。”

兩人推脫之際,居彬開口道:“接了吧,應該的。”

安晨這才接住了。

安晨走的時候,居彬說:“我送你。”就跟了出去。

程小天眨眨眼睛,問陳錦征:“我還以為居彬很讨厭安晨……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的?”

陳錦征少見地冷笑了一聲:“讨厭?喜歡還來不及吧,有眼睛的誰會拒絕安晨這種級別的尤物。”

程小天覺得他用詞有點怪怪的,有點不太尊重安晨的感覺。但也不十分聽得明白,就沒說話。

張頭使勁望着外面,隐約看見居彬和安晨在交談:“你說,他們在說什麽?”

陳錦征有點古怪地煩躁:“我哪知道。”一伸腿踢開椅子就走了。

留下程小天一個人只得和牆壁面面相觑。

努力地伸長耳朵偷聽,只模模糊糊聽到安晨聲音很柔和,居彬似乎是笑了,不知道是聽到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

想了想,居彬在他面前,似乎很久沒笑過了,自從那次怒極砸牆的事情之後。

等居彬回來後,程小天問他,居彬卻又說沒什麽,轉身去給他削水果。

程小天看着居彬線條優美流暢的背脊,有點輕微的茫然。

那種抓不住的惶惶然的感覺,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病房裏雖然病人不多,但是病人家屬人來人往,每天固定的時間段裏還是挺擁擠的。

比如隔壁病床趙阿姨的女兒,每天中午來給母親送飯,菜色普遍比較單一,今天茨菰燒肉和番茄炒蛋,明天就是香腸炒大蒜和番茄蛋湯。

只是趙阿姨的這位女兒似乎比較害羞,每次看見居彬陳錦征他們,就一低頭紅着臉走了。

程小天這邊每天都比較熱鬧,又都是長胳膊長腿的大帥哥。趙阿姨每天看電視之餘最大的愛好就是拉着程小天扯閑篇兒。

“我閨女啊,剛畢業就進了銀行,我說辛苦吧,她跟我說年輕就要奮鬥,你說說看,我又不好勸!”

程小天作為一條合格的社會大蛀蟲,手裏抓着游戲機柄,含糊地附和。

“那啥,”趁居彬出去打水,趙阿姨沖程小天擠擠眼睛,“每天照顧你的,是你哥?”

程小天有點窘迫,吞吞吐吐道:“算……是朋友。”

“有女朋友沒?”

“沒,沒有吧。”

趙阿姨又拐着彎把居彬的工作、收入、家庭情況打聽了個遍,聽完滿意地笑了:“那,你覺得,你朋友跟我閨女,咋樣?”

“啊?”程小天聽不懂,“什麽,怎麽樣?”

“也不是說現在就要定下來,現在都啥年代了,不時興包辦,我懂。年輕人嘛,多交流交流沒什麽壞處,對兩方麽,都是個挺好的考慮,你說是不?”

程小天終于聽懂了,急道:“那,那個,是不是不太……”

正說着,居彬打完水回來了,趙阿姨熱情地招呼道:“哎,小夥子,要吃香蕉不?”

程小天腦袋都要鑽到地下去了:“趙阿姨說想讓你和她女兒認識一下……”

居彬放下水瓶,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當天晚上,程小天被居彬挾着去上廁所,在裏面折騰了很久,出來的時候腿肚子都打顫,臉上滿是紅撲撲的未褪去的情潮。

“晚上十點,C區。”陳錦征對程小天眨了眨眼睛,潇灑地推門而出。

程小天慌慌張張地應下來。

居彬從報紙上擡起頭,問程小天:“晚上十點幹什麽?”

程小天心虛地說:“沒,沒什麽,他說要傳個電影給我。”

騙人的。

其實是晚上要組隊打游戲。怕被居彬知道,因此約時間都不敢光明正大,像兩個地下特務接頭對暗號。

陳錦征原本對此頗為不屑,打個游戲算什麽啊,又不是殺人放火,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但程小天還惦記着居彬手受傷的事,不想讓他不高興,因此拼命拜托陳錦征隐瞞這件事。

陳錦征才勉為其難地答應。

只是陳錦征有點越來越嚣張,覺得他緊張的樣子很好玩兒似的,三番兩次在居彬在場的時候故意逗他。有幾次還從外面買了烤串麻辣燙之類的進來,故意問他要不要吃。

當着居彬的面,程小天當然每次都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其實心裏都快戳死陳錦征了。

“昨天下午,你和陳錦征去哪兒了。”

居彬聲調平淡的一句話一出來,就炸得程小天魂飛魄散。

“啊?啊……就……在醫院啊。”

“我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想起來手機忘了拿,回到病房發現你們倆都不見了,”居彬的聲音的聲音絲毫沒有咄咄逼人的态勢,依舊溫和得當。

程小天冷汗都下來了:“去……去花園裏轉了兩圈吧,大概……病房裏有點悶……”

居彬直視着程小天,良久才道:“知道了。”

然而當天晚上,程小天正準備上線挂游戲的時候,居彬向他伸出了手。

“醫生說雖然還有兩三天就出院了,但是靜養為好,文件我幫你接收,你先睡吧。”

程小天看着居彬不容拒絕的神情,心知居彬大概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抖抖索索把筆電交了出去,頭埋在被窩裏作鴕鳥狀。

心裏忐忑不安地,不知道放了陳錦征鴿子,第二天要怎麽向他交代。沒想到陳錦征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殺了過來。

程小天躲在被子裏,聽見洗漱完畢準備去上班的居彬對陳錦征道:“你來了。”

語氣毫不意外,早就知道他要來似的。

陳錦征一時語塞,還算有點良心,沒直接把程小天賣了:“你怎麽還不去上班。”

“這話,恐怕應該我來問你。”

“我來找小天玩兒啊,”陳錦征吊兒郎當地在病床邊坐下了,“你上班去吧啊,別太操心了。”

居彬語氣變得有點冷:“我問你來做什麽。”

陳錦征還是毫不正經的語氣:“小天是我朋友,我來看看他,不是應該的麽。”

氣氛變得古怪異樣起來,看不見的電流在兩人毫不退讓的眼神間滋滋作響。

旁邊病床上的趙阿姨也不看清宮劇了,轉過頭來,眼睛在居彬和陳錦征之間來回逡巡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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