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陳錦征的頭頂還包着紗布,隐隐能看到滲血。但精神似乎恢複得不錯。
居彬仿佛什麽都沒看見,直直地抱着程小天要從他們中間穿過去。
陳錦征擡了下下巴,幾個保镖立刻一擁而上把居彬按住,抵在牆上。
程小天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他們。
陳錦征放緩了聲音道:“小天,來。”
程小天的腳機械地動了一下。
居彬立刻掙紅了眼,拼命掙紮起來:“陳錦征你別他媽想趁人之危!”
陳錦征毫不客氣地反擊道:“到底是你趁人之危還是我趁人之危?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我看你根本已經瘋了,我再不來把程小天帶走,他遲早會被你也一起逼瘋!”
居彬并不執着于和陳錦征斡旋,只是乞求地喊程小天:“小天,小天,你看看我。”
居彬一向待人溫和有禮,但是骨子裏強勢的性格讓他總是帶有優渥生活中養出來的清高自傲,很少對人有這樣軟弱乞求的态度,連陳錦征都微微愣住了。
程小天遲疑地擡起頭看他。
陳錦征一把把程小天拉到身後,厲聲對居彬道:“居彬你他媽清醒點!你自己說你有多少天沒去公司了?你們公司的員工都快被你逼得集體辭職了你知不知道?!”
軟禁之初,居彬白天會照例去上班,後來有一次偶然發現程小天在玩水果刀,立刻把所有的尖銳物品都扔了出去,公司也漸漸不大去了,有事就讓秘書電話彙報,自己在家裏緊緊地盯着程小天,以防他傷害自己。
監視漸漸變得病态,程小天不再違抗他的命令,但是大片大片的時間裏他選擇了沉默。
居彬企圖與他談論一些事情,過去的,好玩的,溫馨有趣的事情。比如程小天追他時一邊翻字典一邊寫的勉強湊齊四行的歪詩;比如程小天從前為了少吃一口青菜,跑進了鄰居家的院子裏,結果被一只巨大而雪白的薩摩耶逼得騎上了牆進退不得;比如程小天在他的西服口袋裏裝太妃糖,結果招來老鼠,害得價值六位數的西服被咬得支離破碎。
但程小天永遠只是默然無聲地閉着眼睛。
如同一場無聲的戰役,無論結果成敗如何,兩個人都輸得一敗塗地。
雙方正僵持不下,一直圍觀着的保镖們卻早已按捺不住地互相交換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兩個男人争一個男人,那被争奪的男人似乎還被其中一個男人囚禁了很久。
有錢人錢多燒得慌,大概都有些變态,但總歸是場好戲。
興許是被保镖們怪異又好奇的眼神拉回了現實,居彬清醒了幾分,從喉嚨深處模糊地咳了幾聲,沉聲道:“放開我。”
保镖回頭看陳錦征,陳錦征點點頭
居彬喘了口氣,擡頭直視着陳錦征:“你來做什麽。”
陳錦征用手指着他:“你已經非法拘禁他人超過半個月,按照法律規定已經屬于觸犯刑法,你說我來幹什麽?”
居彬輕笑道:“真是稀奇,陳小少爺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喜歡伸張正義了?”
陳錦征臉色微紅:“我不管你說什麽,我今天一定要帶程小天走。”
“理由呢?”
“你非法拘禁!”
“我和程小天是正當的戀人關系,同居都已經三年多。待在一起超過半個月,很奇怪?”
陳錦征狠聲道:“你的鄰居已經告訴我了,之前程小天想從窗戶翻出去,不小心挂在陽臺上,從那以後就被你徹底軟禁了起來,他再也沒有在外面看見過程小天,有幾次深夜還聽見你們争吵的聲音。”
“這麽說吧,”居彬迅速鎮定下來,并掌握了對話的主動權,“你怎麽知道程小天願意跟你走?”
陳錦征跺腳道:“跟誰走都比跟你這個變态待在一起好!”
“程小天,”居彬不理會他,目光直直地越過衆人,望向一直沉默着的程小天,聲音擲地有聲,“你是不是無比厭惡我,厭惡到一眼都不願意再看見我的程度,我要你的答案。”
程小天站在陳錦征身後,臉色蒼白,瘦弱得搖搖欲墜。
“程小天,”居彬再次高聲道,“如果你今天敢從這個門走出去,就永遠不要回來,我說到做到。
程小天在衆人的注視中,慢慢地走上前來。
居彬的眼角閃過一絲光芒。
程小天緩緩地,從右手邊的口袋裏掏出一個挂着維尼熊挂飾的鑰匙扣,放在了手邊的茶幾上。鑰匙碰觸茶幾面的一瞬間,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輕響。
居彬的臉色瞬間變了,死死地盯着他。
程小天擡起了頭,眼角通紅,擡頭的一剎那,眼神在一瞬間失去了光彩。
他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陳錦征親自動手,仔細地在轎車後座鋪上又軟又暖和的羊毛絨毯,還細心地在裏側放上一個方形綿軟的大抱枕,把程小天安穩地抱進車裏,頭枕在抱枕上。
程小天在他懷裏局促不安地掙紮,小聲道:“謝謝你……我自己來就好了。”
他只是低血糖暈倒而已,在醫院輸液輸了大半天,體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完全不必驚動這樣大的陣仗的。
陳錦征暧昧地摸摸他的頭:“讓我照顧你,好嗎,你這些日子肯定吃了不少苦,要遵醫囑,好好養精神,盡快恢複過來。”
陳錦征吩咐司機一路開回了家,快接近那座充滿現代氣息的複式別墅的時候,程小天猶豫片刻,還是說:“謝謝你送我去醫院,但是我還是想,自己在外面租一個房子就好了,不然太麻煩你了。”
陳錦征笑笑說:“你就當租我家的房間,也一樣的呀,肯定比外面便宜。而且一日三餐有專門的阿姨做,想吃什麽盡管說,很方便的。”
程小天還是堅持道:“這樣總歸太麻煩你了,我自己也過意不去的。”
陳錦征沉默片刻,收起了招牌式的笑容,沉聲道:“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程小天一愣。
“我知道,那晚我太僭越了……”陳錦征誠懇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也許我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但我還是請你相信我,我那晚真的喝醉了,不然絕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的。你想啊,居彬是我的朋友,我怎麽可能對朋友的戀人下手?”
程小天低着頭沒吭聲。
陳錦征繼續趁熱打鐵:“我一直把你當成我非常重要的朋友,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的樣子,所以才想着喝一點酒你也許會好受一些,這才最終沒有阻止你喝酒。事後我也是後悔萬分,真的,我雖然腦袋被居彬砸開花兒了,躺在醫院裏的時候,心裏也一點不怪他的。其實換位思考想想,要換成是我,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這次帶你離開居彬,也完全是出于對朋友的關心,絕沒有趁人之危的意思。你和居彬再這麽僵持下去,我怕他會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來,分開一段時間對你們來說會比較好。當然,你可能也看出來了,我喜歡你,”陳錦征坦蕩地說,“我從來沒有試圖隐瞞過這一點,之前你和居彬還是同居戀人的關系,所以我只是把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一直沒有說出來。但是現在居彬身邊已經有了安晨,你完全擁有再次選擇伴侶的權利,如果你讨厭我,你可以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我絕不會再糾纏你,但是請你不要拒絕我的關心,好嗎。”
程小天臉色蒼白地說:“我,我還是不……”
陳錦征向車外的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立刻向車內二人微微鞠了一躬,道:“飯菜都準備好了,請問是現在開始布菜嗎?”
陳錦征笑容可掬地拉開車門,對程小天道:“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怎麽樣?飯菜都是阿姨幾小時前就開始準備的,涼了就不大好了。”
管家、司機都殷切恭敬地站在車外等候,程小天無可推拒,只好跟着陳錦征下車。
陳錦征家的裝飾風格比較浮誇,印度風格的古銅色大吊燈,米白色為底、繡織赭紅色繁複花紋的華貴波斯地毯從入口處一直鋪到客廳另一頭,電視機前還放着一臺巨大的五光十色的跳舞機,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确實很符合陳錦征的風格。
程小天的目光突然被立地音響上的一尊石膏像吸引住了。
蓬松的花瓣般盛開的卷發,寬松的長袍帶子在右肩處打了一個結,微微側着臉,神情嚴肅又帶些難以言說的憂郁。
那是他的叉燒叔叔。
和居彬擺在辦公室桌上、從大學老師那裏買下的畫室裏的那尊石膏像,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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