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兩日後,人族會試和仙門聯合公署選撥同時拉開帷幕。

聯合公署坐落在虞南山的半山腰,距離山頂的朔方宗很近。作為發起人,朔方宗宗主自然要出席,如無意外,其他三大仙門世家的家主也會莅臨。

聯合公署的選撥看似沒有門檻,名義上就算是從未接觸過仙術的普通人也能報名,然而,因為那些個小的仙門世家也會借機将自家的弟子送來深造,博采衆長,以後好光大自家門楣,而這些人多少都是有基礎的,因此第一輪比武就會淘汰掉大部分人。

這日一早,琮容一行人便往虞南山而去。路上,碰到不少同來參加選拔的年輕人。以往,幽靜肅穆的虞南山也因此變得熱鬧起來。不過,比起散修或是像張嘉康這樣空有一腔修仙夢的普通人族,但凡是有點兒門路的仙門世家幾日前就已經憑關系入住朔方宗提供的居所了。

當然,這些都是自來熟張嘉康向路過的人打聽來的。

“這麽看來,這個什麽選撥的确不容小觑啊。”事到臨頭了,張嘉康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此事不簡單。

琮一涼涼的道:“晚了,你現在回頭去參加會試已經來不及了。”

張嘉康死鴨子嘴硬道:“我為什麽要回去,我堂堂張家大少爺敢做敢當,跟着師父,龍潭虎穴我都敢闖,更別說是一個小小的選撥了!何況,我從小可沒少跟着師祖學習武術,到時候,把師祖的名號往出一報,必能将其他參賽者吓得屁滾尿流,不戰而敗。”張嘉康越想越得意,“哈哈哈哈哈哈,我這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琮容是真的不想打擊他,猶豫片刻後,還是覺得實話實說比較好,“你怕是想多了,我離開的太久,現在年輕一輩裏,恐怕沒幾個人認識我。”

“哈?!”張嘉康當場就懵了,喃喃道:“怎麽會?喬兄不就認出師祖了麽?”

說到這兒,琮容也有些奇怪,謹思的确是上品仙器不假,可對于沒見過謹思的人來說,第一眼見到它,只會覺得它并非凡品,能在第一時間聯想到謹思并不容易。

喬源并不慌張,解釋道:“多年前,大哥在仙門的比武大會上嶄露頭角之時,我娘有幸在現場親眼見證,那時便對大哥的劍術印象深刻,這些年來,不時就會提起,把大哥當成是對我的勉勵。”

張嘉康與有榮焉,“你的意思是說,你娘讓你将師祖當成你的人生楷模?不得不說,你娘可真是有眼光!”

喬源腼腆一笑,“前兩日,偶然得知大哥的身份,我心裏其實十分激動。只不過,怕貿然說出來,會有些唐突,所以才忍着沒表現出來。”

“沒看出來,你小子藏得還挺深!”張嘉康覺得臉上特別有光,擅自做主道:“看在我們這麽有緣的份上,而你又恰好是師祖的追随者,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對于普通人來說,一家人可能只是客套話,但對于有師門的修仙之人來說,這個一家人相當于是認證他們師出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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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源一愣,面露激動之色,确認道:“真的可以嗎?”

琮容沒那麽多講究,加上他對喬源印象不錯,便道:“不用有負擔,你和琮一他們是好朋友,理應互相照拂。”

喬源認真的望着琮容,像是舉行某種儀式一般,鄭重的道:“都聽大哥的。”

張嘉康覺得喬源這般軟綿綿的性格太讨喜了,羅興不在,有這麽一個人替羅興讓他“欺負”,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妙。

然而,看着這平平無奇的一幕,琮一卻莫名覺得心煩。原本他對喬源這人沒什麽意見,雖不親近,倒也算不上讨厭。但不知為何,這幾日,只要一看到他在師父面前,表現出那副乖順的樣子,琮一心底就有種說不出的煩躁之感。

喬源似是覺察到了琮一的小情緒,轉頭看向琮一,溫和的詢問道:“我以後不叫你琮兄了,像羅兄一樣,改叫二哥,可以嗎?”

琮一憋在心口的悶氣無處發洩,不冷不熱的道:“千萬別,要是你實際年齡比我大,豈不是虧了?”

張嘉康遲鈍得很,沒領會到這其中潛藏的玄之又玄的戰火和硝煙,疑惑的問:“這有什麽?羅興不也比師父……”

張嘉康話還沒說完,就被琮一一記冷若冰霜的眼刀給鎮住了,倏地噤了聲。

喬源依舊笑若春風:“不會的。琮兄是大哥唯一的徒弟,仙術道法又在我之上,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我叫琮兄一聲二哥都不虧。”

“……”

這馬屁拍得還真是叫人無法反駁,默了片刻後,琮一沉聲道:“随便你吧。”

喬源嘴角的笑意又擴大了些,“二哥。”

琮一有些不自在的聳了聳脊背。

琮容在旁看着,不禁有些好笑,自家這位徒弟當真是吃軟不吃硬。

等琮容一行人到達聯合公署的時候,聯合公署的殿前廣場已經聚滿了人。放眼望去,臺上擺着數把交椅,目前還都空着。場內設有數個擂臺,已經入門的弟子在其中忙碌着,其他參賽者則是等在外圍,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琮容幾人找個了陰涼的地方呆着,太陽升起來了,春光有些許灼熱,除了張嘉康,幾人都懶得開口。張嘉康從小就像個小陀螺,精力旺盛,不厭其煩的四處找人搭話。

不大會兒工夫,琮容發覺這裏竟有好幾個人他都認識,仔細觀察了片刻,琮容便想明白了。

其他仙門世家送來聯合公署鍍金的弟子要麽是血親要麽是有潛力的後輩,這些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個個都是天之驕子,可來了聯合公署,遍地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天之驕子,誰也比誰高貴不到哪裏去。

出于對晚輩的重視,亦是擔心自家晚輩出了門會被其他人給欺負了,這些仙門世家都派了有身份的人前來帶隊。而這些人,大都和琮容是一輩,曾經多多少少打過照面。

琮容既然決定回來,便做好了被人認出來的準備。只不過,他沒想到是,第一個找上門來的,竟是沂川秦家之人。

“我是不是眼花了?!這人不是叛出朔方宗的逆徒琮容麽?他怎麽有臉出現在這裏?”秦家那位大師兄秦帆一見到琮容,立刻陰陽怪氣的嘲諷道。

秦帆刻意拔高了嗓門,周圍的人聞聲看了過來。

琮容不由得蹙了蹙眉,冷聲道:“看起上次的教訓,你還領悟的還不夠透徹。”

說話間,謹思憑空出現在了琮容手中,漫漫春晖傾灑而下,隔着劍鞘,謹思隐隐泛着冷冽的幽光。

秦帆對謹思心有餘悸,但這裏是聯合公署,私自鬥毆不僅會受到懲罰,還沒入門的參賽者更是會直接被除名。

念及此處,秦帆的氣焰又嚣張了起來,“惱羞成怒了?想當着這麽多同道的面,除掉一個敢說真話的人?拜托你搞搞清楚,這裏是聯合公署,不是什麽臭蟲都能進來的!”

須臾的工夫,人群中便有不少同輩人認出了琮容。當年,沂川秦家的狗血八卦層出不窮,早就成了其他仙門世家茶餘飯後的笑柄。時隔多年,竟然還能親眼看到番外,衆人不禁有些激動,紛紛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在場的年輕一輩雖不認識琮容,但看這架勢就知道有熱鬧看了,迅速聚攏了過來。

朔方宗一直是聯合公署招生的主辦方,有弟子見勢不妙,連忙去禀報此間主管。

經秦帆一提醒,琮容想起了仙門繁文缛節的門規,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謹思。

見琮容隐忍不發,秦帆頓時更得意了,“你當年有勇氣叛出師門,現在怎麽好意思觍着臉出現在這裏?怎麽,人族待不下去了?也是,臭蟲到哪裏都不受歡迎!”

秦帆話音未落,一道寒光劃破天際,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平地帶起一股凜冽的寒風,讓人一瞬如墜冰窟。

秦帆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眼看那劍朝自己而來,轉瞬便至身前,當下什麽形象都顧不上了,一連往後退了數十步遠。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衆人這才發現琮容手裏的謹思并未出鞘,淩然的殺意來自琮容身側那位俊朗異常的黑衣少年。

守一不是凡品,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了的。琮一僅僅與之磨合了兩天,便已臻人劍合一的境界。琮容是劍道翹楚,當年得到謹思之時,費了一番工夫,才将其降伏。

琮容震驚的間隙,守一已将秦帆逼得十分狼狽。不過,秦帆到底是修煉多年的老手,等回過神來,當即出劍反擊。

見狀,謹思倏地出鞘,搶先格擋住了秦帆的攻擊。兩劍相撞,發出清脆的锵然之聲,恍惚間,衆人只覺春雷在耳畔炸開,震得人心頭一麻。秦帆驟然受此重擊,只覺胸口一痛,差點兒當場噴出血來。他強忍住了,可他的佩劍就沒那麽好命了,一個照面便被謹思撞出老遠,直戳戳的插到了地磚縫裏,劍身脆弱的好似風中殘燭,震顫了好半晌才漸漸消停。

一切皆發生在瞬息之間,衆人還沒看清琮容是如何出手的,秦帆就敗了。

與琮容同輩之人心中不免發怵,本以為脫離了朔方宗,琮容從此便會一蹶不振,冉冉新星剛升起就隕落了。誰知再度歸來,琮容的劍術越發出神入化了。

年輕一輩大都懷揣夢想,期望成為同輩楷模,因而對實力強悍的前輩打心底充滿了憧憬。這會兒,親眼見識了琮容的實力,方才看熱鬧的眼神此刻全都變成崇拜和敬仰。

秦帆落敗,琮一順勢收了琮一,冷聲道:“再有下次,你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秦帆被當衆打了臉,心中憤怒至極,想出言斥責琮一,奈何一張口,翻騰的血氣就往喉頭處奔湧而去,害得他只得閉嘴。

“爹,你怎麽樣?”跟在秦帆身邊的少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壓低聲音問道。

秦帆繃着嘴巴搖了搖頭,眸底翻湧着無盡的怒火,看起來格外駭人。

秦鳴當即領悟了爹的意思,挺身而出,狠戾的說道:“你們可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在聯合公署搞偷襲!卑鄙,無恥!”

張嘉康忍不住了,嘲諷道:“技不如人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一次兩次,次次追到我師祖面前讨打,你就說你們賤不賤吶!”

雖然衆人不知之前發生過何事,但從頭聽下來,很快便猜到今日之事絕非第一次。

秦鳴從小沒少聽琮容的壞話,自然知道重明鳥之恥,臉色唰地一變,咬牙切齒的仗勢欺人道:“你們出手打人,違反了聯合公署的門規,待會兒四大仙門世家的家主來了,我定要讨個公道。”

方才,張嘉康到處和人閑聊,聽人說起過,私自鬥毆下場很慘,心底不禁有些發毛。

聞言,圍觀衆人不由得心生同情,秦家仗着門規,故意挑釁琮容師徒,以公權為自己謀私利,不可謂不無恥。

琮一仿佛感受不到他人或同情或憤恨的目光,雲淡風輕的道:“你最好按你說的做,我倒想看看四大仙門世家的家主會如何看待永遠也打不過別人只會哭唧唧找爹出頭的慫包。”

噗嗤!

不知是誰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仿佛會傳染,在場的諸位少年一個兩個全都控制不住的笑出聲來。

這形容簡直了!

秦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連帶說話都磕巴起來,“你!”

琮一譏諷的揚了揚嘴角,“你若真有骨氣,擂臺上見真章。”

聞言,秦鳴頓時不說話了,方才琮一随便露的一手就足夠讓他掂量清楚自己的份量了。

見狀,旁邊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拱火道:“秦小公子,你倒是答應啊!人家都當着你面下戰帖了,你不答應難不成是認慫了?”

聞言,秦鳴氣得肺都要炸了,同為仙門世家,明争暗鬥是少不了的。眼見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話,秦鳴一咬牙,正準備應戰,卻被人打斷了。

只見秦帆硬生生咽下堵在喉頭的血氣,能屈能伸道:“聯合公署的選撥自有其規章,你與我兒若是抽簽抽成了對手,我兒定會與你在擂臺上一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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