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琮一一手攬着張嘉康,一手攬着喬源,縱身掠入了南邊的密林。巨蟒受了重傷,龐大的身軀在樹影憧憧的密林施展不開,追了一段距離後,只得被迫放棄,縮回了河裏。
見巨蟒沒有追來,琮一停了下來。
來之前,郭信儀曾提醒過張嘉康,第三關考核陣法中,什麽意外情況都有可能碰上。結果,他不小心被美景迷惑,掉以輕心,這才被巨蟒給纏上了。最後,還是用郭信儀教他的近身擒拿術才順利脫險。想到這裏,張嘉康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滋味,和自己賭氣似的,雙手用力搓着臉頰,企圖将飛濺在臉上惡心至極的蛇血擦掉。
喬源受了傷,單手扶着樹幹,呼吸顯得有些虛弱。
“你怎麽樣?”琮一問道。
喬源搖了搖頭,回道:“不打緊,調息一個小周天就沒事了。”
聞言,琮一施了一道清潔咒,将樹下那一片全都清理幹淨了,“你在此處安心調息,我去前面探探路。”
說罷,琮一吩咐心不在焉的張嘉康道:“你在這裏守着他。”
張嘉康讷讷的點了點頭,見琮一要走,忽然想到了什麽,忙道:“師父師父,你快給我也施一道清潔咒,我要被那只臭蛇惡心死了。”
琮一直接将清潔咒的咒文告訴了他,冷漠道:“自己解決。”
張嘉康頗為郁悶道:“哎!師父,你怎麽偏心啊!地上就是一些樹枝落葉,你都肯親自動手清理,徒弟我深陷水深火熱之中,你怎麽就能視而不見呢?”
琮一根本不理會張嘉康,專注地觀察着四周,向密林更深處走去。
張嘉康轉頭看向喬源,不要臉道:“喬兄,幫幫忙嘛!拜托了。”
喬源剛正不阿道:“只是基礎咒術,張兄多練幾次,就會了。”
張嘉康欲哭無淚,低聲抱怨了兩句後,默默練習起了清潔咒。
兩刻鐘後,喬源調息結束,面色看起來紅潤多了。琮一估摸着時間,返回原地和他們會合,前方密林暫時沒發現什麽危險。在練習了五十二遍後,張嘉康終于學會了清潔咒,将身上臭哄哄的蛇血一掃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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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相偕往密林深處走去,走出一段時間後,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外間燦爛的陽光根本照不透層巒疊嶂,濃郁的白霧遮天蔽日的籠罩着前方三條路,阻隔了幾人的視線,全然看不清前路通往何處。
“師父,現在該怎麽辦?我們該往哪裏走?”張嘉康問道。
這陣法是四大家主聯手設立的,裏面的情景亦是千變萬化,郭信儀只知危險重重,卻并不清楚旌旗散落在何處。
琮一還在思忖,喬源出言道:“走右邊這條路吧。”
張嘉康問:“這條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琮一也看向了喬源。
喬源解釋道:“我聽我娘說過,祭壇在南邊,我們往南走,即便找不到旌旗,在祭壇處等着,一定能等到其他隊伍帶着旌旗出現在那裏。”
聞言,張嘉康恍然大悟,啧聲贊嘆道:“還是喬兄雞賊!憑我們幾個的實力,完全可以坐收漁利啊。”
陣中統共只有五面旌旗,五六十個隊伍都想要,自然免不了一番搶奪。
念及此處,琮一道:“走吧。”
喬源選的這條路,一路上幾乎沒什麽太大的危險,偶爾遇上毒蟲毒霧,琮一他們提前準備的滅蟲避毒的藥物就足夠應付了。只不過,前路漫長,霧氣彌散,根本看不到盡頭。三人走了整整一個下午,還在密林中,無邊無際,像是永遠也走不出去。
寂靜無聲的密林,一成不變的景色,就像是開車上了一望無際的高速,即便身邊還有兩個人陪着,時間久了,心中難免會生出一種無盡的孤獨之感。
明明什麽都沒做,三人卻覺疲倦至極,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心靈的倦怠,就像是有人不斷拖着你的神魂下墜,漸漸失去自我意識。
不知不覺間,三人的心神都有些渙散。就在這時,細微的沙沙聲貼着地面蕩漾開來,轉瞬便近至耳畔,琮一和喬源頓時清醒過來,一人抓住張嘉康一邊的肩膀,忽地騰空而起。
他們方才站過的位置,登時爬滿了蒼翠曲折的藤蔓,瘋長起來的藤蔓密密麻麻的勾連在一起,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樹、樹妖!!”張嘉康渾身一個激靈,大喊大叫起來。
自古,大妖多是猛獸修煉而成。受制于先天靈識不足,花草樹木極難修煉成妖。而樹妖并非單指一棵樹,密林中,樹木的根系盤根錯節、縱橫交錯,互相影響。換句話說,樹妖通常指的是一個群體。
樹妖一擊未中,數百條藤蔓沿樹幹而上,再次朝三人撲了過來。
三人紛紛祭出佩劍,劍芒所過之處,藤蔓接二連三的被斬斷。然而,這些藤蔓好像永生不死一般,斷掉的藤蔓立刻又長了出來,越斬越多。
“這、怎麽越來越多了!”張嘉康快瘋了,“照這樣下去,我們就算不被它殺死,也一定會被拖死的。”
琮一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必須想辦法從根上殺死樹妖,否則斬斷再多的根須,也是枉然。
喬源道:“樹妖往往是一片林子同時成妖,但這些樹中,一定有一棵是主導者。我們只要找到它,斷掉它和其他樹之間的聯系,就能解困。”
喬源說的不無道理,三人一邊抵抗藤蔓的攻擊,一邊仔細去尋找那棵主導者。
“快看,前面那棵樹。”張嘉康激動的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棵梧桐。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棵梧桐的動作總是會快上一步,其他樹似乎都是跟着它的動作而動。
“就是它!”喬源道。
聞言,琮一率先沖破重圍,掠至梧桐樹前。守一從天而降,直插入地,圍着梧桐樹畫了一個圈,深藏在地下的根系随之被斬斷。緊接着,瘋長的藤蔓就像是碰到了業火一般,嘶嘶的縮了回去。
見此法有效,琮一繼續驅使守一往更深處而去,将深埋地底錯綜複雜的根系一一斬斷。
漸漸的,梧桐樹的樹幹上,滲出了透明樹汁,像一行行無色的鮮血,緩緩流了下來。
在斬斷樹妖的根系時,守一似乎撞上了別的東西。琮一心念一動,守一卷着那個東西,從地底下拔了出來,赫然是一面黑底金絲雲紋的旌旗。
“旌旗!”張嘉康大喜過望,“哈哈哈,我們居然找到旌旗了!”
張嘉康興奮的跑了上去,抓着旌旗挼來挼去,“小東西,就是你,害得我們這麽辛苦。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欺負完旌旗,張嘉康對喬源道:“喬兄這次果真是有備而來!要不是有喬兄在,我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旌旗,就連祭壇在哪個方向都不清楚。”說到此處,張嘉康不由得鄙夷起郭信儀來,“郭信儀好意思說他在聯合公署當了十多載的先生,就連這點小事都搞不清楚,反反複複就會叮囑一些沒用的東西。”
張嘉康這麽一說,琮一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和郭信儀比起來,喬源對這第三關的陣法未免也太了解了。
琮一面上未顯露半分,喬源卻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主動解釋道:“不是我厲害,而是我娘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讓我成為聯合公署的內門弟子,因而,從很多年以前,我娘就一直在搜集有關聯合公署的消息。尤其是這第三關,決定了我是否能成為內門弟子。而第三關的精妙,非得是親自進來歷練過的人才能懂得。所以,這些年來,我娘幾乎問遍了曾經在第三關歷練過的各位參賽者,專門為我總結出了一套經驗。”
喬源的解釋很有說服力,郭信儀雖是聯合公署的先生,但怕是從來沒親自進來過,才會對陣法中具體的狀況所知甚少。
聞言,張嘉康不由得感慨道:“不得不說,你娘這個樣子簡直和我爹一模一樣。看來,不管是人族還是仙族,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一樣的。”
天色已黑,林中瘴氣越來越濃,甚至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沒有人知道還有多遠才能走出林子,而前路又會遇見什麽樣的危險,三人一致決定在此處過夜。等明天一早,再繼續趕路。
按照往年的經驗,要想通過第三關,沒個三五日出不來。如今,這才過去了一日,郭信儀就坐不住了,跑到琮容的住處,和他一起等。
“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找沒找到旌旗?有沒有遇上危險?給他們的法器和藥物用上了沒有?有沒有受傷?”
“害,早知道我往年就多打聽一些消息,或者親自進去看看也好。”
……
郭信儀一邊來回踱步,一邊碎碎念,那樣子哪有半□□為先生的穩重。
與他比起來,琮容就顯得淡定多了,安靜的坐在書案後看書。只不過,書頁似乎已經很久沒翻動過了。
這時,有弟子來報,說是琮宗主來了。
聞言,郭信儀下意識看了琮容一眼,當年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聽過了。這幾日,和琮容熟悉起來後,不免為他擔憂。不過,琮容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仍舊端坐書案後,讀着自己的書。
片刻工夫,琮宗主進了殿內。
“琮宗主。”郭信儀起身打了聲招呼。
琮宗主微微颔首,對郭信儀在此,并不吃驚。
郭信儀快速在他二人臉上掃了一眼,主動告辭道:“我忽然想起來我手頭還有些事等着處理,我就先離開了。”
郭信儀一走,偌大的殿內,只剩下琮宗主和琮容兩人。琮宗主走向琮容,慈父般的聲音徐徐響起,“爹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沒能來看你。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就來看看你。你在這裏住得可還習慣?”
琮容眼皮未擡,冷淡道:“琮宗主大可不必将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琮宗主并不惱,緩緩環視一圈殿內,自言自語般道:“物件還算齊全。等過一陣子,天熱起來了,爹就派人來給你這裏送些冰塊,降降溫。”
琮容沉默不語,只當做沒聽到。
琮宗主依舊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走到琮容身側,詢問道:“在看什麽書?”
琮容不說話,琮宗主似乎也不期待他會回答,自己看了眼封面,感慨道:“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看這些奇聞異志。說起來,這些年,爹在藏書閣收錄了不少你喜歡的奇聞異志,明天就讓人給你搬來。”
琮宗主格外會打親情牌,不論琮容如何冷臉,他都是一副溫和的好父親形象。言語間,又不經意透露自己還記得琮容的喜好,甚至為他默默搜集奇聞異志。
琮容并非鐵石心腸,沉默了好半晌,終于再次出聲道:“不必。”
雖是拒絕,好在琮容沒再将他當成空氣,琮宗主不由得喜上眉梢,“阿容要是不喜歡,爹就讓人将那些書放到聯合公署的藏書閣,你要是想起來了,就去那裏拿。”
琮容又不說話了,但琮宗主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像是和經年未見的好朋友閑談般,聊起了琮容不在的這些年,仙門世家都發生了什麽。
琮容性情冷淡,禮節卻十分周全,明知琮宗主賴着不走,卻也幹不出将他趕出去的事情。
同一時間,陣法內,琮一三人吃了祝餘丹,補充體力,随後清出一片幹淨的地方,準備露宿。
夜色漸深,身處密林中,仰頭不見日月與星辰,就連他們随身攜帶的夜明珠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夜霧越來越濃,偶爾伴着幾聲鳥叫蟲鳴,格外恐怖。
張嘉康緊挨着琮一,喃喃道:“咱們進來都一日了,居然沒碰上一個隊伍,甚至連個活人的聲響都聽不到。師父,你說其他隊伍的人現在在做什麽?他們這一日都遇到什麽危險了?”
張嘉康這白癡問題,只有鬼才能回答他。琮一無語道:“睡覺。”
睡眠質量一向很好的張嘉康這會兒毫無困意,見琮一不搭理他,又要去騷擾喬源。不過,他還沒開口,就被琮一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喬源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下午又跟樹妖打了一架,這會兒正在打坐調息。
接收到琮一的眼神警告,張嘉康悻悻地住了嘴,百無聊賴的掐着手邊的嫩芽,眼珠子滴溜溜的瞎轉悠。
琮一不理他,閉眼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琮一倏地睜開了眼,目光鋒利如刃,猶如實質一般落在了黑漆漆的密林深處。
與此同時,一直未睡的張嘉康手指着不遠處,吓得說話都結巴了,“霧、霧跑過來了!”
聞聲,喬源也睜開了雙眼,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鋪天蓋地的黑霧伴着刺耳的尖嘯聲,迅速朝他們飄了過來,好似張着血盆大口的猛獸。片刻工夫,不斷有影子從黑霧中幻化成人形,手裏拿着十八般武器,狠狠地朝他們身上招呼。
“魔、魔族!”張嘉康吓得魂都飛了。這一幕再熟悉不過了,數天前,他們在大興城遇上過一次,兩次的出場方式簡直一模一樣。
魔族身上的氣息,琮一絕不會記錯,因而,他立刻就發覺出眼前的魔族并非是陣法幻化出來歷練他們的,而是真正的魔族混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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