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國慶假期的第一堂課,溫晨陽上得心不在焉,教室裏的老師在講臺上講得繪聲繪色,講臺下的學生有人認真聽講,也有人按手機,窗外藍天白雲,還有遠處林立的高樓。

所有的一切都沒變,只是他的心境變了。

下了課,他像平時一樣和舍友去飯堂,走到一樓樓梯口時,發現顧西哲已經在等他。

顧西哲記住了他的課程表,甚至記住了他每節課在哪個教室上課,平時下課他不慌不忙地走,今天鈴聲一響他就快步離開了教室,生怕不能趕在溫晨陽前面。

溫晨陽看到了顧西哲,跟舍友說了一聲,就奔向了他。

在學校,他認識的人有上百,除了顧西哲知道他家裏發生的事,其他人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有人安慰他。

只有看到了顧西哲,溫晨陽才覺得自己出鞘的魂魄有了歸宿。

開學那幾天,他在顧西哲的宿舍住,他的睡眠質量很差,晚上遲遲不能入眠,也不敢亂動,怕吵醒顧西哲。再三權衡,他還是決定搬回自己的宿舍。

宿舍裏自己睡一張床,只要不發出聲音,再怎麽也不會影響其他人。

溫晨陽依舊參與外聯部的各種工作以及會議,他沒有去頹廢,而是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很緊,實在沒事情做了,就繞着操場跑步,跟人打球。

充實的生活可以讓他暫時沒有空隙去想太多。

讓他沒想到的是,溫洪林竟然來了學校,等在了他的宿舍樓下。

溫晨陽看到了他,第一個反應是憤怒,他和溫洪林并不像父子,更像是仇人。

溫洪林主動上前,臉上假惺惺地做出幾分難過惋惜的表情,“晨陽,爸爸聽說了你媽媽的事。”

溫晨陽想到張海音受過的委屈,心裏的那一股怨恨就在身體裏亂竄,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然後呢?”

溫洪林說:“你雖然已經成年,但畢竟還是需要父母照顧的時候,我在南城重新買了房子,公司最近也好了點,我們父子沒有必要不相往來,爸爸的這一切,以後還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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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像是溫和的老父親勸說叛逆的孩子,仿佛溫晨陽才是過錯的那一方,“所以,你就是來告訴我,你現在事業家庭都很美滿,就差和我恢複父子關系了,是吧?”

溫洪林說:“什麽叫恢複,你一直都是爸爸的兒子。”

“不,我早就沒有爸爸了,現在連媽媽也沒有了。”溫晨陽覺得,張海音和他離了婚之後,他和他的父子關系也盡了,“你知道我媽是怎麽死的嗎?”

溫洪林看着他,沒回答這個問題。

溫晨陽咬了咬牙槽,所有的委屈突然就湧了上來,他眼睛發澀,“她是被你逼死的!”

溫洪林嗔道:“你胡說什麽,我和她離婚後,根本連面都沒見過。”

“你急什麽,不如聽我把話說完,她最終的死因确實是抑郁症自殺,可是誰讓她患上抑郁症的?”溫晨陽的眼睛通紅地像兔子,說話時聲音有些顫抖,是被氣的,“她是在兩年多前,被你打成重傷之後患上了抑郁症,這一切的悲劇,你,才是始作俑者!”

溫洪林并不承認,“你媽媽本來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她得抑郁症,跟我沒有關系。”

溫晨陽提高了音量,“所以,你還覺得自己沒有責任,是不是?!”

宿舍樓上,不少人都探頭出來,往樓下看,看熱鬧一般。

溫洪林察覺到了別人的目光,有些難堪,“晨陽,我今天不讨論這個。”

“那我跟你還有什麽好談的?”

“爸爸只是過來關心你,錢夠不夠用,有沒有什麽困難。”

“不需要!”

“晨陽。”顧西哲跑着來到了溫晨陽身邊,按着他的肩膀安撫着他的情緒。

溫洪林對顧西哲并不熟悉,他只是見過幾次,大概知道是溫晨陽的朋友,溫洪林見溫晨陽情緒過于激動,他只能暫時放棄,“晨陽,你永遠是我兒子,無論你什麽時候來找我,我都能給你你想要的,我知道你很難過,也不想看到我,那你先冷靜冷靜吧。”

溫洪林說完話之後,轉身走了。

溫晨陽站在原地,眼睛還是通紅的,拳頭捏得很緊,他剛剛差點就出手了。

顧西哲把他帶到了附近的椅子上坐下,讓他平複一下心情。

溫晨陽靠在椅背上,雙腿攤開,仰望着天,他的心裏有太多意難平,“顧西哲,你知道我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患上抑郁症的嗎?就是那次,她被打成重傷的那次。”

“我曾經覺得一個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打成那樣子的男人,不配做我爸,所以我希望他們離婚,讓我媽脫離他的魔掌,重新生活。可我沒想到,那件事在我媽的心裏面埋下了病根,并最終毀了她。”

回到學校這段日子,溫晨陽表現得像個走出了傷痛的人,但顧西哲此時此刻感受得到,溫晨陽根本沒有放下,他故作輕松,只是他僞裝出來的假象。

張海音畢竟是他的母親,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顧西哲擡手搭着他的肩膀,也不顧及這是在學校,随便走過來一個人都可能看到,他摟着他的肩膀,頭抵着他的。

他不善于用言語去安慰一個人的情緒,唯一能做的是陪着他,給他一個依靠。

連續在學校待了半個月,第二個周末,溫晨陽說要回家。

家不遠,半個小時的車程,張海音還在時,只要是隔天早上沒課他都會回家,現在,他已經半個月沒回去了,而張海音也走了二十多天。

周五下課後,顧西哲跟着他一塊回去,中途去買了一些菜。

回到家裏,溫晨陽沒有表現出情緒低落,兩周沒打掃的家積了一些塵,他給自己找事情做,掃地拖地擦家具。

而顧西哲在廚房裏做飯做菜,今天是重陽節,他想給溫晨陽做一些好吃的,他喜歡吃味道重的食物,但腸胃又不大好,他特意買了辣椒,準備做個輕口味的辣子雞和紅燒魚。

他下廚的次數屈指可數,幾乎每一次都是給溫晨陽做的,要說廚房經驗,他可以說是幾乎為零,只能按照菜譜的來做。

之前做的是西餐,相對來說容易,這次中餐,在做之前特意把完整的步驟背了下來。

在廚房處理食材時,偶爾往外面看一眼。

顧西哲在廚房裏忙活了一個小時,端出來兩菜一湯,溫晨陽洗了手過來,看到桌上的三個菜,除了那一碗蔬菜湯,另外兩道都是辣的。

今天一塊買菜,溫晨陽也沒注意顧西哲到底買了什麽,沒想到他一個不吃辣的人買了辣椒,“怎麽兩個菜都是辣的,你怎麽吃?”

顧西哲給他盛了一碗飯,“微辣,我能接受。”

溫晨陽想起之前吃過顧西哲做的牛扒和意大利面,都屬于西餐,“這是你第一次做中餐吧?”

“嗯。”

溫晨陽拿起了筷子嘗了嘗辣子雞,過後他豎起大拇指:“牛逼。”

看他的反應,似乎是合胃口,顧西哲坐了下來,開始吃飯。

溫晨陽的胃口很好,連續吃了兩大碗,“對了,今天重陽節,要不吃了飯我們去登高吧。”

“嗯,好。”

溫晨陽說:“還是去景山,不過玻璃橋就算了。”

提起玻璃橋,顧西哲想起去年溫晨陽吓得發抖的模樣,不知不覺過去一年了。

吃了飯,溫晨陽主動攬下洗碗的工作,把桌子收拾好,兩人才出了門。

重陽節登高的人很多,他們在山腳下時,就看到了上山的路擠滿了人,宛如早晨的菜市場。

溫晨陽是個喜歡熱鬧的人,看到這個場景,覺得這才是過節該有的氣氛。

景山本來不高,他們花了一個小時慢悠悠地登上了山頂,在山頂俯瞰了這一座城市的夜景,而後下山回到家,已經十二點。

溫晨陽爬了山消耗了不少體能,他沒吃褪黑素,洗了澡之後爬上床就睡了過去。

顧西哲洗澡出來就看到他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動作很輕,甚至吹風筒也沒用,去了客廳用毛巾把頭發擦幹,再等自然風幹,他才回到房間,輕手輕腳地在他旁邊躺下。

他今天也有些累,躺下沒多久後也睡着了。

他睡得不沉,半夜察覺到什麽,他驚醒,發現溫晨陽已經不在旁邊。

顧西哲拿起手機照了照,房裏确實沒有溫晨陽的影子,房裏自帶的洗手間也沒動靜,他掀開被子起床,出了房門,發現客廳外面的陽臺燈還亮着。

顧西哲摸黑走了過去,一陣嗆人的煙味傳來,他站在陽臺的推拉門側,和坐在陽臺的小沙發上的溫晨陽對視。

那煙味來源于溫晨陽指尖的煙頭,顧西哲這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但是看他的樣子,這并非是他第一次抽。

溫晨陽看着他,“你怎麽起來了?”

“做了個夢,醒了。”顧西哲盯着他手上的煙頭,“怎麽學會抽煙了?”

溫晨陽笑了笑,“就是前些天,好奇是什麽味,試了一下,覺得還不錯,你要試試麽?”

顧西哲在他旁邊坐下,溫晨陽遞過來他手上的煙頭,顧西哲接過吸了一口,很嗆人,甚至有些讓人難受,他沒咳出來,拿着煙頭等最後那一點煙絲燃盡,他說:“別上瘾,抽煙不健康。”

“我知道。”

顧西哲等煙頭的火滅了,放在了陽臺的煙灰缸裏,“要不去看看醫生吧?”

溫晨陽反問他,“我看上去像病了嗎?”

“失眠也算是一種病。”

溫晨陽最近失眠得嚴重,他也不想依賴褪黑素,要是能有更好的方法,他可以試試,他說:“那就去看看吧,免得我睡不着,還要禍害你。”

“去睡覺。”顧西哲牽起他的手,并順手關了陽臺燈。

溫晨陽說:“你睡這間房吧,我去我媽房裏睡。”

聽到這句話,顧西哲反而更不放心,觸景傷情,他怕是想讓失眠更嚴重一點,他直接把人拉進了房,“沒必要。”

顧西哲把他安置好,再繞過床頭躺了上來,他說:“我們比一比,誰先睡着。”

溫晨陽笑了笑,“你怎麽這麽幼稚?”

“跟某人學的。”

“啧啧,好的不學,學壞的。”

顧西哲長臂一撈,把人抱在懷裏,“從現在開始計時,不準說話了。”

溫晨陽:“顧西哲,你怎麽能這麽可愛。”

“可愛不是形容男生的,你會不會形容?”

“可你也說過我可愛的。”

很久之前,不對,也只是兩年前。

那時溫晨陽還看不慣他,處處跟他對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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