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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和看着一臉坦然,其實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就算他在繁華的大城市待過,第一次坐公交車,第一次彙款都有人帶着,但在這座本該有歸屬感的縣城卻是一片茫然。
阮穆撇撇嘴,他從出生就站在最頂端,生活高速發展的首都城市,吃穿不愁的好家世,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他壓根看不上這個土裏土氣地縣城。路過一個面攤,他指着和朱清和說:“我們就在這裏吃吧。”
朱清和有片刻猶豫很快忘在腦後,做面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着背心在擀面,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吃什麽?”
阮穆擡頭看了眼板子上歪歪扭扭地字:“牛肉面。”
朱清和低頭坐下:“素面。”
阮穆眯着眼看他,牛肉面一塊,素面七毛,他直接說:“兩碗牛肉面。”
朱清和扯他的衣服,小聲說:“你幹啥呢?我不愛吃,你管你自己就是了。”
阮穆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錢塞進老板口袋裏,漫不經心地說:“是我要跟過來的,看不見你,我也懶得問。你管我那麽多次飯,我請你吃一回牛肉面,還賺了。我聽說,你不能去磚窯廠了。”
朱清和輕輕應了一聲:“來縣城找找看有沒有活幹,反正六日歇在家裏沒事幹。”
面攤上客人少,兩人的面很快煮好,阮穆吃了一口有些難以下咽,剛想和朱清和抱怨,卻見他呼啦呼啦吃的很快,他吃飯很專心,不說廢話,除非是自己追着他說。阮穆心裏一陣難受,學他的樣子,也很快就吃完。
兩人往前走了百來米見另一個小攤前坐了滿滿的人,老板忙得滿頭大汗,生意好的不得了,還不時催着跑腿的趕緊來端面,紙板上是和那家一樣的面。朱清和不挑,他覺得那碗牛肉面很好吃。
阮穆以為他饞:“我再去叫一碗。”說着就要往前走,朱清和拉住他的胳膊搖頭說:“我去,你在這裏站着別動,別亂走。”
阮穆只覺得自己像是落入那片黑潭中無法抽身的小獸,因為那雙平靜的眸子裏突然綻放出五彩斑斓的色彩,耀眼奪目,就這般定定地看着他走過去,站在忙碌的老板身邊等了一陣,很快老板說了句什麽,他也張嘴說兩句話,之後他的臉上滿是笑意,不斷點頭答應的樣子,就是再木的人都能看明白。
朱清和找到活幹了!阮穆心裏那道如千斤錘壓着的感覺越來越厲害,也許他想錯了,守在媽媽和朱清和身邊又能怎麽樣?看着他們吃苦受累?或許更好的辦法就是回北京,咬牙忍幾年,盡早打造出屬于他的財富,光明正大的将這些人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在朱清和走過來時,他将心裏的思緒壓下去:“下禮拜我來幫忙,咱們在往前走走,看看還有什麽活能幹。”
阮穆平靜地問:“還不夠嗎?”
朱清和原本帶笑的臉僵了僵,很快平靜下來,露出一抹笑,就像是再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是啊,不夠,你不懂。”
阮穆怎麽會不懂,只是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跟在他身後走街串巷,凡是做買賣地方全都問過了,有的還算客氣,而有的因為一天開不了張,直接将火氣撒到他身上。他憤怒不已,想進去理論,而朱清和不過是笑了笑,轉身就走。
朱清和那個面攤老板說好了,周六日過來幫忙端面刷碗,管兩天飯還能賺三塊錢,對他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忙的時候也就早上、中午飯和晚飯,空出來的時間他不想浪費。
頭頂頂着大太陽,阮穆跟着他腿都快走斷了,朱清和反倒越有勁,連偏僻地方的食品加工廠都問了,負責人說廠子在一點半到四點之間是出貨時間,裝箱的産品需要搬上車,很需要勞力。
朱清和懸着的心總算定下來了,因為要連着幹好幾個小時,給的工錢還算優厚,一天十塊,當天結算,他覺得自己能找到活真是老天庇佑。不止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還讓他做事這麽順利。
和兩家老板約好時間後,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回村裏的車倒是不少,坐滿就走,最晚一趟是晚上七點,但是面攤收攤估計就不早了,所以老板把本來給四塊的工錢降到了三塊,但是對朱清和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朱清和心情好,買了點小菜和鹵肉又買了幾把挂面,抛出坐車的錢還剩五塊多,拍着阮穆地肩膀說:“回去正好吃晚飯,讓王老師也跟着嘗嘗,你別說我在城裏找活幹的事,不然以後你別來我家。”
阮穆在心裏嗤笑一聲:當誰都和你頭腦簡單?
王老師原本對得意弟子來家裏吃飯很高興,看到擺在飯桌上的東西,臉色當即就變了,數落道:“真是胡鬧,你日子緊張,我還打算讓你和看校門的老許一塊住去,給你開兩塊錢的工資,你是誠心想氣死我?”
朱清和死皮賴臉地笑:“您別生氣啊,如果不是您,我就不能再念書了,我給最敬重的老師買點好吃的,哪裏不對?我和您保證,就這一次,您高興點?”
王老師嘆口氣站起身:“我去炒菜。”其實她是心疼清和這個孩子,家裏的大人指望不上,靠背磚掙的幾個錢遲早是會花完的。她更知道他是個有志氣的,不稀罕人的同情,她能做的只能在學習上多傾斜,學校裏能賺錢的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朱清和跟着走到竈臺邊,想了想開口說:“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但是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有人心裏會不平衡,到時候給您帶來麻煩,我心裏也不好受,您放心,我已經大了,我會好好的,再說不還有您盯着,我也做不成壞事啊。”
王老師眼眶微微發酸,只是說了句:“你這麽個孩子,遭的是什麽罪。快去坐着,一會兒就能開飯。”
朱清和覺得挂面沒什麽味,還不如吃玉米面,再硬再不好下咽還有谷物的香氣,以後再也不買了。王老師随着兩個孩子說笑,她來朱家村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過得這麽快樂。
吃完飯天都快黑了,朱清和告辭離開。
阮穆站在外面看着他走遠,成為一個模糊的黑點,轉頭對着收拾碗筷的王老師說:“媽,我要回北京。”
王老師泡在水裏的手突然頓住,臉上閃過一抹驚喜:“你想通了?”
阮穆回過頭對上媽媽的眼睛,笑得腼腆:“我想有一天也接你回去,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都很想你。”
王老師比較擔心的是他的學習:“你在路上要耽擱不少時間,到時候還能跟得上嗎?算了,回去讓你爸給你請個輔導老師。媽等着你出息的那天,我明天去打個電話,這事耽誤不起。”
阮穆沒有再聽媽媽說話,他擡頭看着這片閃爍不停地繁星,再回想當初不想回去的心情頓覺得好笑不已,活過一世,怎麽偏偏忘了,這個世界最終是靠着手裏的錢權才能站直腰板說話的?
離開,只是為了能更好的回來,護着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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