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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男妃,以啓朝慣例,自是不能再繼承大統。由此看來,為了王妃,肅王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前排的重臣命婦們不動聲色,餘光卻時不時在趙诩面上逡巡,其餘人等則沒這麽好的定力,尤其是站在後面的,個個都踮起腳尖,探頭探腦。

“肅王妃果真如傳聞般美貌,難怪将肅王迷得神魂颠倒。”皇帝身旁一個滿面刻薄的婦人開口,趙诩見她身着深青袆衣,想來應是鄧皇後無疑。

這話用來形容男子未免有些不妥,皇帝不悅地皺起眉頭,又聽鄧皇後繼續道:“阮步兵的詩說的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盻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本宮看用在肅王妃身上真是再好不過。”

這實際上便是明指趙诩以男子之身屈意承歡,在場諸人想起趙诩這般的世家子卻甘願淪為娈寵,鄧黨的堂而皇之地哄笑起來,士族出身的均是緘默不言,與颍川郡公府交好的諸人更是面色憤然。

軒轅晦目光一冷,正猶豫是否開口解圍,就聽趙诩不疾不徐道:“母後盛贊,實愧不敢當。兒臣蒲柳之姿得與肅王結缡,已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承蒙父皇母後不棄,兒臣無以為報,唯有盡好本分伺候王爺,才不辜負母後一番苦心。”

他這番話将姿态擺得低到了極點,面上确是不卑不亢,唇邊還帶着溫存笑意。

軒轅晦心中一動,挺直身子,朗聲道:“謝父皇母後成全,兒臣定當遵循母後教誨——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翺翔。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

“好!”皇帝适時道,“你夫妻同心,朕也便放心了。”

他往階下看去,軒轅晦稚氣未脫,眼中卻滿是堅忍,心中不由一軟,“日後到了肅州,你……你們好好過吧。”

想起茫茫前路,軒轅晦也紅了眼眶,叩首道:“兒子不孝,不能承歡膝下,還請父皇保重龍體!”

見他們這邊父慈子孝,鄧皇後失了興致,“母後聽聞你們這幾日便走,很是傷懷,可她老人家近來鳳體抱恙,怕給你們過了病氣。你們臨走時在興慶宮外磕幾個響頭,就算盡了孝心了。”

軒轅晦恭順道:“兒臣知道了。”

趙诩冷眼看着,好歹是個親王爵位的皇子,成婚竟只是禮部草草辦了,筵席、飲宴一概沒有,甚至還要連夜啓程。

“四郎,”皇帝起身步下玉階,雙手扶起兒子,細細看他,仿佛要将他牢牢刻在心裏。

軒轅晦的眼淚終于落下來,猛然一把抱住皇帝的腿,泣不成聲:“兒臣此去,不知何日才能歸來,為天下計,父皇務必珍重!”

趙诩退後一步,靜靜跪着,無意中看見鄧皇後下首有個默默垂淚的宮裝美婦,看其衣服品秩,應是軒轅晦養母獨孤貴妃無疑。與他視線相彙時,獨孤貴妃鳳眼一凝,羅帕下掩住的口型似乎是——蒿裏行!

趙诩蹙眉,雖不明其意,但仍暗暗記在心裏。

近黃昏時,軒轅晦與趙诩去了興慶宮,遠遠地三叩首。

“啓程吧。”軒轅晦已是一派肅然,若不看他微紅眼眶,根本想不到這是方才哭到儀态盡失的那人。

二人均已褪下吉服,換了尋常襕衫。

趙诩默許軒轅晦将他扶上馬車,笑道:“怎麽,王爺這麽迫不及待要走?臣本還等着回門禮吶。”

軒轅晦一愣,“可我二人畢竟不是尋常夫妻,難道也要回門的麽?”見趙诩玩味笑意,才回過神來,白他一眼不再說話。

出了丹鳳門,又有數十輛青紗馬車跟上,軒轅晦解釋道:“都是王府家臣,以後你也可以調度,這一路上盡快熟悉一二。”

“朝廷已經百年未有藩王,敢問規制……”

軒轅晦揉揉額心,“自是與世祖前不能比,但也聊勝于無。除去軍務要受安西都護府轄制外,肅州內政本王還是能夠定奪的。只是原先大小官吏如何安排,吏部倒是未提。”

這話說的婉轉,但實際上軒轅晦和刺史相比,唯一的差別,也就是每年的賦稅不需上交朝廷而已。

趙诩緩緩點頭,“王府長史是朝廷指派?還是王爺定下後請朝廷任命?”

“沈覓。”

先帝時的探花,最高也只做到戶部郎中,庸碌至極。

見趙诩沉吟不語,軒轅晦貼近他耳畔道:“他或許是父皇的人。”

風掀起車簾一角,從窗外看去,二人仿佛鴛鴦交頸,很是旖旎。

趙诩還是生平第一次與旁人靠的如此之近,強忍不适道:“其餘屬臣也是如此麽?”

軒轅晦伸手将車簾掩好,立刻向後退了退,舒了口氣。

二人均有些尴尬,軒轅晦冷冷道:“別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方才是有人窺伺,你當本王想……想……”

“想做什麽啊?”趙诩撇了撇嘴角,故意拖長了聲調,“你我夫妻,王爺想對臣做什麽都可以。”

軒轅晦看着他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握了握拳,将胸中那口濁氣強行咽了,“多是吏部派的,估計有不少鄧黨的人,日後得找個時機,一一查明收拾了,否則永遠束手束腳。”

守城官查了文牒後,車隊浩浩蕩蕩地出了長安城,趙诩緩緩道:“王爺不下車再看一眼麽?”

軒轅晦看着手中茶盞,“若是能回來,那總還能得見;若回不來了,看再多眼也只是徒添傷懷,何必呢?”

“王爺看的通透,臣自愧不如。”趙诩幹巴巴道,心下亦是一片茫然。

斜陽西下,車內被熏染成一片橙紅,軒轅晦整個人映在火紅夕光裏,眉目都顯得模糊。

趙诩閉上眼不再看,聽着馬蹄與車轍滾動之聲,沒來由的陣陣煩躁。

軒轅晦靠着車廂飲茶,似乎也無正事交待,只是靜靜發呆。

有侍衛驅馬在車外,恭謹問道:“王爺,快到鹹陽了,可要找地方落腳?”

見軒轅晦一時沒有回話,趙诩戳戳他,“王爺?”

軒轅晦如夢初醒,“繼續趕路,今夜歇在醴泉官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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