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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醴泉,剛進城門就有驿夫候着,無比谄媚地将他們迎進官驿。

“禀王爺,”驿夫對趙诩點頭哈腰,“咱們這雖不是個大驿,但在西北驿路上已算是個大驿了,請王爺放心,小的們已将這裏收拾的幹淨齊整……”

“大膽!”軒轅晦的貼身公公守寧低聲叱責道,“每日迎來送往,也不像個沒見識的,想不到連王爺都能認錯,這位才是肅王!”

趙诩低頭莞爾,一旁的軒轅晦面色早已黑了。

這倒是守寧冤枉了驿夫,他二人都穿着便服,趙诩又比軒轅晦虛長一些,自是更高大英挺,難怪驿夫認錯。

“你也別為難他了,”趙诩打圓場,“請他帶路吧。”

驿夫感激不盡地看他一眼,“謝這位大人……”

軒轅晦忽然出聲打斷他,“這是本王的王妃。”

倒是個不肯吃虧的,趙诩同情地看了眼蒙在原地的驿夫,率先邁步上樓。

這些驿夫們消息靈通的很,聽聞肅王夫夫新婚燕爾,便為他們備了間披紅挂綠的上房,就差在榻上灑些花生紅棗圖個彩頭了。

簡單洗漱罷,二人并肩站在那張鋪着紅綢的長榻上,面面相觑。

“十九郎,”軒轅晦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雖說你我是逢場作戲,可做戲也要做像些,你以為?”

趙诩淡淡一笑,“別說驿夫們,就是咱們随行的那幫子人裏,也是人多口雜,為防萬一,也只能委屈王爺了。”

軒轅晦點頭,忽而道:“十九郎,你我相識不久,本王的秉性恐怕你尚不了解。雖說此番未與你相商便定下婚事,在你看來或許是有些獨斷專行,可這乃是形勢所迫,絕非本王本意。”

所有随從都被屏退,除去幾位赭衣護衛,門外空無一人。前些日子兵荒馬亂,想來軒轅晦今日終于找到時機,準備開誠布公了。

“我确實有幾問,想請王爺解惑。”

軒轅晦親自斟了兩杯清茶放在案上,“請。”

“其一,臣雖不才,可也有自知之明。通曉經書、擅長謀略的世家子弟絕不止臣一人,為何王爺偏偏選了臣?”

“其二,延攬臣的辦法不少,為何一定要選這離經叛道的法子?”

“其三,王爺大費周章地招攬臣,要的到底是封地裏的長史家臣、治世裏的宰輔肱骨……”他頓了頓,眯起那雙狐貍似的眼眸,“還是亂世裏縱橫捭阖的謀臣策士呢?”

他一連三個問題抛過來,軒轅晦只覺無法招架,苦笑道:“世人說你辯才無礙,倒是低估了你。”

趙诩皮笑肉不笑,“不敢欺瞞王爺,臣自小奉行‘敏于行,讷于言’。”

連日焦心勞頓,軒轅晦幾乎是頹然地将自己砸到榻上,看着雕花床板,“十九郎應還記得,父皇曾說過當時本王是在三個世家子裏挑中了你。除你之外的兩人,一是博陵崔靜笏,另一人是範陽盧淵。”

“都是太學生。”

軒轅晦嘆息,“與腿腳不便的二哥相比,太後對我簡直忌憚到了骨子裏。想要光明正大的延攬人才,無疑是癡人說夢。若只是為我做事的能吏,大可到封地慢慢招攬,或是父皇見縫插針地通過吏部送來;可若是與我共商大計的心腹……恐怕出不了長安城就被鄧黨察覺。先前太後要立軒轅昀,父皇借機提出讓我就藩,太後雖是允了,可也只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這個王爺有名無實。”

“可心腹注定不止一個,難道之後王爺看中了誰,就都要納了不成?”趙诩只覺匪夷所思。

軒轅晦自嘲一笑,“也不怕十九郎笑話,現下跟着本王的這百十號人,大概三成是細作,三成是首尾兩端的文臣,三成是謀略不足的武夫,還有一成是粗使宦官宮婢。換句話說,能讓本王坦誠相見的,只有你……而與你成親,更可确保你不會輕易背棄。”

趙诩籠着雙手,居高臨下地看他,一言不發。

軒轅晦自顧自道:“你那最後一問,恐怕眼下本王也想不清楚。鄧氏經營數代,門人姻親盤根錯節、遍布朝野。若是有朝一日,他們按捺不住不臣之心,天下亂了,本王斷不會任人宰割,到那時你便是本王的良平郭荀;而若是祖宗庇佑,鄧氏安分守己,三皇兄又是個明君,那麽本王自會放你離去,讓你去做蕭曹房杜;倘若本王不幸中道殂沒,那本王只求你能看在相知一場的份上,收殓了本王的屍骨歸葬長安……”

“那為何不是崔靜笏與盧淵?”

軒轅晦翻身看他,笑了笑,“世家子裏,你三人都堪稱一時之選。然而,崔靜笏不通庶務,盧淵清高脫俗,斂財聚財、招兵買馬、收買人心,他們又有哪樣比得上你?別的不說,十九郎這些年自己積攢的莊子鋪子田地,恐怕比肅王府全部家當都多的多吧?”

利用人都如此理直氣壯,趙诩怒極反笑,“人不出頭,財不露富,此言果然不虛。”

他動了氣,軒轅晦反而愉悅起來,“更何況,颍川趙氏自德澤年間便以不倒翁聞名,本王倒想看看此番被迫上了肅州這艘注定會沉的破船,颍川趙氏是否還能全身而退。”

“當然,”軒轅晦鳳眼微挑,故作輕佻地細細打量他,“馬上玉郎春應醉,滿身香雪落梅花。肅王初見王妃便驚為天人,情難自抑,便不顧律法倫常,苦苦求來這樁親事。若非一等一的美男子,如何讓人信服?”

軒轅晦不過十五,趙诩自己也就剛剛十七,靠這麽點敵友不明、良莠不齊的人馬,若要成事,簡直難如登天。

剛剛入甕的他懂,早已身在局內的軒轅晦不會不懂。

可他并未留在京中做個趨利避害保平安的富貴王爺,而是毅然決然地來了這蠻荒之地。

就憑這點,就足夠讓趙诩相信——軒轅氏雖衰,然天命未改。

趙诩豁然一笑,褪去外衫爬到榻上,在他身旁躺下,“良宵苦短,臣頭次侍寝,還請王爺憐惜。”

作者有話要說: 蔣文恪詩:馬上玉郎春應醉,滿身香雪落梅花防止有孩紙不清楚 謀臣組 良平郭荀 張良陳平郭嘉荀攸;宰相組:蕭曹房杜 蕭何曹參房玄齡杜如晦不選荀彧還是荀攸的原因是 後者是謀主侍寝神馬的說說而已……別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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