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珍品是私企,不常開大會,也沒有例會一說。
李博文一直在技術部埋頭苦幹,和老板見面的次數實在不多,在老板辦公室裏說話的機會,更是沒有。
他進了潘總辦公室,第一眼就注意了坐在靠椅上的封岩,封岩整個人懶懶散散的,眼神淡而有神,隐約透出來的氣勢,跟皇帝似的,有點壓人。
“潘總,封總。”
李博文有點兒緊張地欠身打過招呼。
潘石佑笑着招招手,道:“過來,幫忙看個東西。”
李博文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捧着封岩的印章,說:“顏色鮮豔,成大片凍,石地無釘,屬上上品。”
“說一些我聽得懂的話。”
封岩靠在椅子上,轉半圈兒,正面對着李博文,明明是坐着的人,卻好像比站着的人還要高。
李博文趕緊解釋:“像這種半透明肉凍狀的石頭就是凍石的一種,您這塊肉凍片兒大,就是大片凍。石地無釘,就是說透明無雜質,您這塊兒也幾乎沒有瑕疵。”
封岩又問:“哪個朝代的?”
李博文對印章的鑒定不算精通,光憑石頭質地和雕刻工藝,他看不出來什麽,幸好字畫不分家,他對字體有研究。
印章上用行書刻了“子孫世昌”四個字。
按一般認識,宋朝之後,文人士大夫才喜歡在閑章上刻“子孫”、“吉利”等詞語。
但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太敢說,尤其是在潘石佑和封岩跟前。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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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蘭舟敲門進來,她手裏端着後勤部放在茶水間的嶄新咖啡杯,裏面裝着口味正常的咖啡。
原本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趙映晴,見了蔣蘭舟臉色瞬間被刷白一般,忍不住瞪了蔣蘭舟一眼。
她壓根就沒吩咐蔣蘭舟送咖啡!
蔣蘭舟鎮定地走到封岩跟前,微微彎腰,重重地将咖啡杯磕在封岩手邊。
陶瓷碰木頭,聲音不輕。
安靜的辦公室裏,潘總都愣了一下。
趙映晴更是心驚肉跳,恨蔣蘭舟手腳沒個輕重,送個咖啡跟示威一樣。
蔣蘭舟放好咖啡,深深地看封岩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封總,您的咖啡。”
封岩摸着打火機,漫不經心地看了蔣蘭舟一眼,她明亮的瞳孔裏,映着他笑意逐漸收斂的臉。
李博文見了蔣蘭舟,想起那天她給的信心,忽然底氣足了,對封岩說:“印章應該是宋朝的。”
封岩的打火機拿在手上,點了個火,卻沒拿煙出來。
他單挑眉毛,音調冷冷地往上揚:“應該?”
李博文腳軟手抖。
趙映晴心都顫了,封岩這是……發脾氣了?
她從沒見過封岩發火。
潘石佑終于察覺出一絲不對勁,沖李博文和趙映晴揮揮手,說:“行了,都忙去吧。”
李博文放下印章,汗涔涔地離開空調房,後背濕了一片。
老天爺,他剛才差點就把印章掉地上了。
上百萬的東西呢。
趙映晴輕輕退出去,關好了門。
辦公室裏。
潘石佑從煙盒裏彈出一根煙,就着封岩手裏的打火機點着,猛吸一口,坐在椅子上笑着問他:“這小孩兒怎麽招惹你了?”
封岩表情淡淡的,口吻還算溫和:“沒有。”
潘石佑笑了一下,瞧一眼雞血石,說:“那你一大早上我這兒來,就為了這玩意兒——”
說着,他遞給封岩一根煙。
封岩沒興致,起身道:“不抽。走了。”
臨走前,封岩沒忘記把咖啡一口喝完。
就正常口味的咖啡。
封岩舔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味蕾給刺激壞了,他竟然覺得咖啡再苦一點更好。
潘石佑喊住他:“印章拿上。”
封岩頭也不回:“懶得拿,你先給我收着。”
潘石佑笑啐他:“他媽的,你這玩意還不便宜,我這兒保管不要錢的啊?”
封岩路過蔣蘭舟的辦公桌,面色如常地離開。
蔣蘭舟真氣得不輕,她壓根兒沒看封岩,但手裏的衛生紙卻撕的稀巴爛。
趙映晴眼看着封岩走了,拉着臉過來敲蔣蘭舟的隔板,直接命令她:“到我辦公室來。”
蔣蘭舟這時候哪裏有好脾氣給她:“不去,有本事你就把我炒了。”
趙映晴火冒三丈,表情有一絲扭曲。
有一瞬間,她真想撕了蔣蘭舟。
蔣蘭舟正憋了一肚子火,李博文的信息就來了。
也許是李博文沒有适合聊這件事的人,所以才選擇向蔣蘭舟傾訴。
[李博文]:封總平常人還是很和氣的,今天不知道怎麽了,你說我是不是說得不好,讓他不滿意?
[蔣蘭舟]:沒有。我覺得你沒問題,可能他這個人本身人品就不行。
[李博文]:謝謝你[微笑]。
蔣蘭舟很過意不去,她找到裴爽的對話框,打聽了一下李博文直播做得怎麽樣。
裴爽發了語音方陣過來,蔣蘭舟戴上耳機聽。
大意是倆人連麥直播,李博文學歷高,人又容易害羞,經常被小妹妹調.戲,效果意外得好,找他鑒定的人沒幾個,打賞卻不少。
蔣蘭舟找裴爽要了直播間地址,打算偷偷給李博文刷點禮物。
她知道錢很淺薄,但她也沒有更好的補償方式。
直到下班的點,蔣蘭舟的怒火還沒消散,她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這事兒。
到了家門口,蔣蘭舟看到了蔣文忠常用的一輛車。
蔣蘭舟換好鞋子之後,去了蔣文忠的書房,她推開門,看到裏面有人,還沒看清,就直接喊了:“爸。”
封岩坐在沙發上緩緩擡頭,朝蔣蘭舟看去,淡聲說:“你爸在院子裏。”
“……”蔣蘭舟臉頰一紅。
封岩燒好了水,剛放到80℃,用來沖點綠茶,說:“今天晚上會有一場暴雨。”
蔣家後院裏有幾盆養了十多年的植物,蔣文忠正好閑着,親自去搬動,已經去一刻鐘了。
他沖點好水質濃稠的兩杯茶,道:“過來喝茶。”
蔣蘭舟帶上門,在封岩對面端正坐下,并不打算喝茶,一上來就指責:“您今天太仗勢欺人。”
封岩挑眉哂笑:“我仗誰的勢?”
他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味道剛剛好。
蔣蘭舟:“潘石佑。”
封岩擱下茶杯輕笑:“他有什麽可仗的。”又端起另外一杯,遞過去,說:“既然是幹這行的,自己沒點經兩怪誰?鑒定東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應該’兩個字不好說吧?”
蔣蘭舟不接封岩的茶,冷着臉道:“李博文擅長的是字畫,您拿印章過去,不是刻意刁難嗎?”
封岩幹舉着茶杯,指腹燙得發紅,他就這樣笑看着蔣蘭舟,溫和地說:“先把茶喝了。”
蔣蘭舟跟他卯勁兒,就不接。
封岩慢慢兒收回手,眼皮子也随着茶盞的移動同時低下去,語氣平平緩緩:“他擅長什麽,你倒是一清二楚。”
蔣蘭舟眉頭輕皺,聽出點別的意思,封岩這是……在酸李博文?
封岩放下本要給蔣蘭舟的一杯茶,指腹上,留下的兩道紅印像被鐵烙過。
他從容地搓搓手,眼色冷下來,聲音卻聽不出異常:“你真有必要為了他沖我甩臉色?”
整個對話過程,連李博文的名字都不屑叫。
蔣蘭舟驀然笑了,主動端起封岩沖好的茶,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
她面帶笑容說:“您的茶泡得真不錯。”
封岩嘴角微揚,眼神這才有了兩分溫度。
會分親疏,才叫懂事兒。
蔣蘭舟喝完一整杯茶,封岩臉上帶有淺淡的笑意,問她:“還要嗎?”
“要。”
封岩又給她倒一杯。
蔣蘭舟手機響了,裴爽發來的消息,噔噔噔連着好多條。
全是語音,蔣蘭舟就沒有當着封岩的面聽內容,還把手機調靜音了。
封岩倒好第二杯茶,再次遞給蔣蘭舟:“喝茶。”
蔣蘭舟順手将手機放在沙發上,才接茶。
蔣文忠搬好了花,聽吳阿姨說蔣蘭舟回來了,手都沒洗,滿手泥巴上來,見了蔣蘭舟,笑着問:“回來了?”
蔣蘭舟起身點頭,“爸,趕緊去洗手吧。”
蔣文忠先拿紙擦了擦,多此一舉地說:“我怕你封叔叔坐急了,先上來看看。”
封岩笑一下,說:“我沒事兒。”
蔣蘭舟想上洗手間,就不打算待了,“爸,你們聊,我先回房,一會兒吃飯再下來。”
蔣文忠總是笑着的,“好。”
蔣蘭舟離開書房有一會兒了。
封岩眼皮子一擡,就看到蔣蘭舟忘記帶走的手機。
蔣文忠手上都是泥巴,封岩拿起手機說:“蘭舟手機沒拿,我給送去。”
蔣文忠點着頭,道:“一會兒你直接下樓就行,飯應該好了。”
封岩拿着手機出去,界面上蹦出來一條微.信消息。
[李博文]:這個周末有空嗎?
看樣子,前面還聊了別的內容。
鬼使神差的,封岩用蔣蘭舟讀高中的時候用的手機密碼成功解鎖。
聊天記錄沒幾條,但有一句話很醒目。
——我覺得你沒問題,可能他這個人本身人品就不行。
封岩握手機的手,腕上乍現幾條蜿蜒着的筋脈,藏在薄薄的皮膚下,似乎要鑽出來吐信子。
原來他這個人。
本身人品就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v,有肥章掉落,00:30提前更新。
明天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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